两名警员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就是『火线超』?!」
如雷贯耳久仰大名,这个花名一直被人提起,只是他本人为了办案方便,很少真身露面,也只有伍凯这样特别关注他的人,才得以在警队加密档案中认出他的脸。
「果然厉害啊,追了五条街还能逮到人……这麽优秀的人为什麽要离职呢?」
伍凯神情黯下来,不愿再多作解释,其实具体情况,他也不过是道听涂说。说来好笑,他当初拼了小命想要挤进特警队,不过是为了能接近心目中的偶像,期待与他并肩作战,共同出生入死,心里的满足就无限爆棚。
结果自己的愿望还来不及完成,就听到卫超离职的消息,那一次简直就如同晴天霹雳。
伍凯甩开纷乱的念头指挥道:「你们把那家伙带回去吧,让组里问仔细点。」
正往回赶的卫超此刻眉心微拢,胸口极其郁闷,并不是因为碰上刚才那场意外,而是因为他夹在腋下的档案袋在追逐中早已不翼而飞,失去这单客户事小,但里面的资料要是外流,引起什麽连销反应可就是砸招牌的事。
卫超虽然粗枝大叶,却也很少大意,可是事已至此,也没什麽办法追悔了,只得再扫一次大街找找看。
档案袋有密封过,上面有事务所的地址,但愿哪位有良知的路人投进邮箱寄回来。不过有的时候,东西丢了就是丢了,再找也是徒劳。
其实当时冲下车时他还差两站才到目的地,本想重新走回去等巴士,但在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离原先那车站隔了几条街时,他决定放弃这个愚蠢的计画。等了五分钟还是没拦到计程车,最终决定,似乎用跑的更快……
卫超并没有因为不再做警察而失业,他开了一家自己的事务所,专门解决都市各行各业的疑难杂症,对社会进行有力的援助,他本人也勉强算是业内新手中的行家了,职业虽谈不上高尚,但各条道上都有若干有用的线人。
卫超一贯按时缴税,遵纪守法(当然有些越轨是属於行业行为范畴),并且也会在收到现金支票时犒劳自己一番。
卫超经营著「金钥匙侦探事务所」,从开业至今已有一年零五个月,再过一个月,房租就要到期,他正考虑把大本营搬回九龙去,至少离住处近一些,不必天天赶地铁。
湾仔比较怀旧的建筑物在轩尼斯道、庄士敦道电车路一带,很有老香港的味道。卫超的事务所就在其中一幢旧大厦的底层,门口只挂著一个极不起眼的招牌,他不需要打广告,能找上门的都是接受过几手资讯、熟门熟路的,也懂得行规和计费标准,不必多馀的说明。
跑到事务所正好赶上午餐时间。都说运动时的男人最迷人,用在卫超身上倒是再恰当不过,他的体魄从来加分。
他冲到过道口的公用水池旁,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把水。
晌午的阳光打在他男人味十足的侧面,那些晶莹的水珠顺著额角、下巴缓缓滴下,濡湿了他的领口,纷纷没入锁骨以下,接著又随手拨了下黑发用力甩了甩,那充满野味的性感活色生香……对街办公楼上正在望风景的小女生看得目瞪口呆心跳加速。
第二章
卫超跨进门廊,这办公地点简陋得不像话,形同一个随时准备落跑的空壳公司,房间被一堵墙隔成两间,门口那个前厅只够放一张沙发和一张桌子,业主有铺过地板和墙纸,多少像样点。
卫超的办公室是最里面那间,大约只有二十平方米,一台电脑加一堆杂乱的文件,角落有个双层保险柜存放资料。
室内甚至没有一张真皮沙发,包括他自己也只坐一张原木方凳,他的理论是──长期坐冷板凳能使头脑保持足够理性和清醒。
而今天,当他一脚踩进自己的办公室时,就被桌子上那个熟悉的土黄色档案袋给感动了,正是他刚才丢的那个。
身後扬起一个清亮的女声:「阿超,跟你说几次了,冷气机要修!我可不想在全香港唯一没有冷气的地方傻坐著蒸三温暖!」
卫超算习惯了许嘉敏三日两头的抱怨,连眉头都不抬一下,只是仍有些不置信地回头问:「这是谁送回来的?」
「一位老太太托巡警物归原主的,听说是某位除恶惩奸的勇士掉在路上的东西。」嘉敏对他的超常行为早已见怪不怪,「我开头还不信你会把这麽重要的东西随便丢在大马路上,刚才拆封看了一看,哎哟,真是第三十九宗案的案卷资料,你有没有搞错?!」
「叫你别拆我的信。」
卫超面无表情地坐下来,事关面子问题,拒不承认错误。
「对,让我们把客户的隐私像保险套一样满大街发放,这样我们一定会声名大噪,然後,我也好卷铺盖回台湾嫁人。」
卫超对於女人的讽刺从来没有好办法抵制。
「看在我是你唯一的帮手,并身兼会计、打杂、公关、打手等多个职务,好歹帮帮忙,把冷气机修好。」
卫超投降:「明天!」
「好,明天,别食言。」
卫超确实只有一个帮手。
原在台北某报馆任责编的许嘉敏小姐,因为经常口无遮拦地对恶性事件做「深度报导」而遭辞退,但许小姐仍不甘寂寞,仗著家里有几个閒钱供她挥霍,不务正业一段时间以後,只身来到香港闯荡,在看到卫超贴在门口的招聘广告後一头撞了进来。
现在双方都有些後悔,不知道是谁更吃亏。
「老板,什麽时候给我加薪?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替你做牛做马一年,总得给我多点寄托,比如物质食粮……」
「小姐,你听好。」卫超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和郑重其事,「我没记错的话,上上周我才给你一张大额支票,而且是你自己去缴的税,你应该不至於这麽健忘。」说著啪一下拉开抽屉开始查看文件夹。
「上周迪奥大减价,我出手稍微快了那麽一点点。」嘉敏掐著指甲比划著,有些心虚。
「上个月十号的案子,要不是我,你差点被当皮条客抓进去,现在的保释金不便宜,我还没同你算。」
「小气!现在的男人都小气!本来我还想在香港找一个阔佬,结果发现天下乌鸦一般黑。」
嘉敏嘴上这麽说,心里却并非这样想,卫超虽是个在工作中极敏锐坚决的人,但对帐本完全没有概念,他会毫无原则地给各基金会捐款,而不去管是不是还拖欠著手下的薪水。
有时候就是卫超这种没有经济头脑不会算计人的粗糙的善良,让她觉得异常可爱。卫超在生活上是出了名的不会自理,但他本人从来不以为忤。
「前天预约过的杨小姐,下午两点到,你不要走开。」
卫超嗯了一声,去翻档案袋:「三七案已经结了,你把资料都收起来吧。」
「行。」转身要出去。
「嘉敏。」卫超开口叫住她,「你帮我联络一下张律师,明天让他安排个时间陪我去警局。」
嘉敏已经有先见之明:「又揽了什麽无头公案?」
卫超敲了敲键盘不作声,那样子有种成熟男人特有的沉著与忧郁,许小姐很佩服自己长期以来能抵御住眼前这等鲜活的诱惑。
要是定力稍微不足,很有可能已被英俊的老板勾引,发展成为办公室畸恋,误人误己,後果不堪设想。
「之前已经有几个委托人无力偿付律师费,一月分你把车都当了替人去养律师,还没吸收教训?本事务所财力有限,你要做好人我不反对,但你也是开门做生意的。」
「嗯。」
每次嘉敏反客为主的时候,卫超都只得含糊其词。
其实并不是卫超自己想把自己整成穷人,原本收入不菲的事务所,常常因为他的博爱而无故多出数笔开支却是不争的事实,但卫超自己知道,那样做值得,他不是为自己在做善事,是认为真的有必要。
室内的确很闷热了,他站起来去推开窗户透气,双臂撑著窗台看街面上的行人,这个世界很现实也很污浊,但至少还能偶尔停下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有的人连这点权利都没有。
卫超跟恶势力打了快八年的交道,现在更是成日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穿梭,所做的一切,似乎已是出於一种本能,不知这样的进化是好是坏。
一通电话打进来,凳子都还没来得及坐热的卫超又兴冲冲赶出去,嘉敏忍无可忍,在他身後咆哮:「老大,你可只有一个小时时间开小差!」
在各类客户中,最怕得罪富家千金、太太,要是让对方扑个空,那真是了不得的事情。
人已经走到过道口的卫超扬了扬手,表示「我明白」,但嘉敏的感觉并不乐观,幸亏她已习惯独当一面,否则不知要多碰几鼻子灰。
卫超拦下计程车直奔目的地──铜锣湾皇室堡,蒋珊珊每次约他的时间地点都十分古怪,不过卫超很少有怨言,他也知道人家冒险找他一次不容易。
人一到皇室堡,卫超立即拨手机寻人,结果被对方告知上三楼商场会合。
然後,卫超找到了正在兴致勃勃挑选婴儿衣物的蒋珊珊,她大腹便便的样子令卫超莫名地紧张。
对方一见他就主动迎上来,亲热轻佻地揽住他的手臂,拉他去看两件幼儿成衣,彷佛他就是孩子的爹。
连办事一向自然随意的卫超也不禁疑惑:「干嘛要在这儿碰面?」
「今天这边搞特价售卖会。」对女人来说,这个理由足够充分,「本来想让你带我到西贡吃海鲜的,但後来想想还是算了,等宝宝出来再说吧。」
蒋珊珊过去打扮时髦如豔星,喜欢戴夸张的手鍊和耳环,现在挺著个肚子收敛了不少,今天甚至妆都没有化,像变了个人似的。
年初卫超跟她接头过一回,转眼半年过去了。
店员殷勤招待,显然已经把他们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