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誉王就可揭杆而起,成就大事。
这个时机很难等,也许几十年也等不到,然而誉王一脉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
这个时机却没有让他们等很久。
永荣帝在位第二十个年头之后的几年,天灾不断,旱涝交接,粮食年年欠收,百姓渐渐食不裹腹,无以为生,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世道乱象已经初现。
在梁国各地越来越沸腾的民怨声中,誉王知道,他的先祖们筹谋百年的大计之机,终于到来了。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诏告天下,誉王一脉才是天命所归的帝王之身!永荣帝根本没有资格坐上皇位,他的先祖不过是一个动用了卑鄙手段窃取国祚的乱臣贼子!
如今他倒行逆施,触怒天颜,才使得天降重罚。
惟有誉王一脉重登大宝,以正天子血脉,才能告慰苍天,以平乱世。
只要天灾民乱越来越严重,只要百姓认定造成这一切的那个罪魁祸首就是坐在天子宝座上的当今皇帝,这将是他誉王一脉绝佳的机会。
届时天下归心,何愁百姓不来依附,更何愁无财可用,无兵可战?
可惜,这样好的一个机会,竟然渐渐被宋理扭转了颓势。
而那些背井离乡的难民百姓,明明已经被逼至绝路,连饭都吃不上了,居然没能纠结出哪怕一支堪成气侯的队伍,反而追着那虚无缥缈的海外仙山,往海边去谋生路去了。
誉王在堂上焦躁地来回走了几趟,站在下面的人无人敢再出声。
誉王一脉在西北荒境之中蹉跎这么多年,不管再怎么努力,都弥补不了人才贤士的短板。如今堂下站着的所谓谋士,有一半不过见识平平之人,不说是酒囊饭袋,却并无济世之才。他能用的人太少了,而且,将越来越少。
“不行,本王不能再等下去!”誉王停下脚步,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
再等下去,誉王一脉将彻底埋葬在这一片漫天黄沙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本王要立刻称帝!”誉王宽袖一挥,双眼暴发出灼灼目光,“本王不想再龟缩在这不见天日的荒漠里,本王也不能再让本王的子孙继续陷在这个漫无边际的局里。不管是赢是输,是生是死,就让这一切在本王手里尘埃落定!”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人露出惶惶不安之色,无人再劝。
许国丈上前道:“既如此,那陷在京城中的长公主……”
长公主宋佩华,当今誉王的姑姑,也被派至京城潜伏。
宋佩华和李烟儿一样,都并非出自训练营的傀儡,她们是主子,宋佩华比李烟儿的的身份更高了一重。
自李烟儿生下皇子之后,誉王便察觉李氏一族似已不像往常那样忠心,容易掌控。
宋佩华是被派到京城,以襄助之名,行监视之实。
许国丈继续道:“如今李氏一族与永荣帝直接对上,不管他们手中有再大的权势,永荣帝此人并非一味无能,如今他清醒过来,李家必定不是他的对手。长公主在京城实在危险,现在已无需要监视之人,还是早些召请长公主回来吧。”
宋佩华是誉王的亲姑姑,当年被先王送到京城监视李家。如今他既要称帝,自然不能看着她身陷敌营。
长公主身边还有一支几十人的精锐队伍,是为了防备李家叛变,助她对付李家之用。
身边无人可用的誉王,对于那只有几十人的小队也甚是渴望。
无论于公于私,他都要将长公主接回身边。
京城,凤府。
虽是大中午,街上没有太多行人,一派凄清景象。
京城虽然没有被旱灾波及,却也不是丝毫不受影响的。举国天灾不断,百姓离乱,作为全国中心的京城,便似有一朵厚重的乌云一直拢在头顶。无论头顶的骄阳多么热烈如火,也无法驱散那令人烦闷的重重云层。
凤府的主人凤云飞,如今赋闲在家,早已不在宫中太医院任职。
他的儿子是造反了的元王府的世子妃,他只是落得个削官为民的下场,已经是万幸之幸了。
凤云飞几乎已经存了死志,惶惶不安地等了许久,只等来这么一个不轻不重的处罚,便被皇帝彻底忘之脑后了。
如今皇帝的全部心神全部耗费在了对付他一手扶持起来的鹰犬。
凤云飞没有什么远见,看不透如今的形势,心里猜测着也许等皇上拔除了李家,就要来清算他们这些元王府余孽了。
他大概还是难逃一死的。
凤云飞很害怕,终日惶惶不安,心中却没有一丝怨恨。
凤照钰是他的儿子,他本应庇护他的。
儿子柔弱无依的幼年时期,他没能当个好父亲,没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如今儿子做了“错事”,他终于可以好好地履行一回父亲的职责了。
他会替他抹平一切后患,哪怕是付出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凤云飞打定了主意,却只是怜惜他的女儿。
凤府里几经变故,如今只有两个主子还生活在这座府邸,下人也遣散了不少,诺大的宅子便显出几分阴森破败来。
凤照琳带着贴身丫鬟,双手捧着一只托盘,袅袅婷婷地来到凤云飞的书房外。
“父亲,女儿今天刚刚学会一道甜汤,熬给您尝一尝。”凤照琳笑着走到凤云飞的身边,让丫鬟将托盘放到桌面上,亲手给凤云飞倒了一碗汤,捧到他的面前。
府里情形每况愈下,也越发冷清,凤照琳却似未受什么影响,每日只是掌理中馈,闲时或读书或做女红,过的仍是最规矩不过的大家闺秀的日子。
凤云飞忙接过汤,十分捧场地喝下肚去,连称好喝。然后便拉着凤照琳坐在他的书桌旁,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半晌叹道:“琳儿,委屈你了。”
凤照琳笑道:“爹爹这话说得奇怪,琳儿哪来的委屈?我可并不觉得委屈。”
行止有度,宠辱不惊,凤照琳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凤云飞心中涌起一阵自豪。
“琳儿,你听我说。咱们家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爹爹如今被革了职,家里也没个进项,剩下的这点家业,只怕也维持不了几日了。爹爹想着,先派个妥当的老人送你到京城外面的庄子上住几日。等爹爹这边有了起色,再接你回来。”
凤照琳垂头想了想:“爹爹不跟我一起去吗?”
凤云飞笑道:“爹爹一身医术向来深受圣上赏识,今日只是被革职,也许哪天他老人家又想起我来了,到时候必有一番造化。爹爹要在京城等待机会,哪能随随便便离开京城。”
“那我也不走。”凤照琳道。
如果不是她的母亲搬光了凤家的家产,如今凤府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凤云飞不说,她却知道。她知道的还不只这一点。
她的那个异母大哥卷入元王府犯上作乱的案子,她的父亲也是大哥的父亲,又岂能不受一点牵连。
她知道她的父亲不优秀,没有头脑,有时候甚至没有担当,所以母亲看不上他,连异母哥哥也怨恨他。
但是父亲向来疼爱她,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作为她的父亲,无愧于他的身份。
如今只剩下她和他相依为命,其他人都离开了他们,抛弃了他们。所以她更不能离开父亲,不然她会觉得他很可怜。
凤云飞还要再说什么,书房外突然有下人来禀。
“老爷!有……有人闯进府里来了!”
“什么?”
“是谁?”
凤照琳和凤云飞一齐惊道,忙从椅子里起身,走到书房外查看。
一行人已经在下人战战兢兢的围拥下,气势不凡地来到了书房前面站定,遥遥地与站在阶上的父女二人相视。
“是你?你为什么回来?”凤云飞愀然变了脸色。
第197章 仙山岛主
书房外,擅闯民宅的人丝毫没有破门为贼的自觉,为首之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袍,土蓝色的装扮毫无贵气可言,只是一身昂然傲气却似乎多么不可一世。
“你是……”凤照琳有些恍然地看着那个人。
为首之人上前一步,站在庭院中央。
“琳儿,我是你的母亲啊。”
卢氏此时扮成男装,刻意画了暗沉的妆,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为生计所迫的普通百姓。然而她身上难以遮掩的狂傲甚至比她在凤府里做贵夫人时还要明显,凤照琳只觉得分外陌生。
凤云飞面色阴沉,道:“你还来干什么?你与我凤府再无一丝关系!”
卢氏离开凤府之后没有回娘家,落得个在大街上为人洗衣做粗使活计的凄惨境地,这些凤云飞都是知道的。
卢氏是她那个尚书父亲外室的女儿,回京之后才显出才名,这其中藏有什么龌龊他不清楚,也并不关心。他只要想到他与方氏离心至此的结局也有卢氏从中掺了一脚,以及后来她那些吃里扒外的行为,凤云飞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只是他没有那样的魄力,能做的最多只有不闻不问而已。
如今卢氏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闯进凤府,凤云飞拳头攥得紧紧的,再懦弱的脾性也要被激出三分血性来。
卢氏却根本不在乎他的黑脸,连一眼都不屑施舍于他,只是殷切地看着凤照琳:“琳儿,母亲来接你了!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个破落地!以后母亲永远看护着你,再也不用分开!”
她说着往前一步,凤照琳却急急地往后退去,退到了凤云飞的身边。
卢氏面色一沉,恨恨地瞪了凤云飞一眼,继续向凤照琳道:“琳儿,你听话!跟母亲走!你不知道京城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这个没用的男人根本护不住你!”
凤照琳只是紧紧地抿着唇,站在凤云飞的身后不动。
卢氏瞪向凤云飞:“你倒是会拿捏我的女儿!”
凤云飞气得不行,他看卢氏身后带来的那几个虽然打扮成乡野村夫一般却仍旧难掩一身戾气的男人,更是又急又怕。
卢氏以前盗空凤家的家财,就是跟这些人串通来往,明明谢景修已经端了他们的老窝,这时却又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