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出口,诗绪里就忍不住哭了。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怦怦快。它埋怨自己,为什么要作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也不想想这将给席勒带来多么大的困扰……
但是席勒返回到了它的身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她单手捏住了诗绪里的后颈,提得诗绪里双脚离地,随手放进了自己的背后的兜帽里,之后沿着一开始的方向继续前行。
“席勒席勒,你来了这里,那索绪尔学院怎么办?那里应该不能没有你吧。”
“五月从远方回来了。”
“那,夏洛特呢?她还好吗?我好想念她……为什么她这次没有一起来?”
“她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
“没关系。”
“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无涯学海。他们,给了我一份教职。”
“咦?为什么……”
“等等再聊吧。我有点累了。”
***
数日后。
无涯学海中央的树篱迷宫的出口处,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啊,总算是出来了。当年造的这片树篱还真是不方便啊……如果不是因为历史悠久的关系,恐怕我的导师早就把它拆掉了。请您看,前面就是通天塔图书馆了。和刚才我们经过的劳伦斯祈愿堂遥相呼应。这条中轴线上都是无涯学海的古迹。这一座通天塔图书馆虽然名字叫图书馆,看上去也非常雄伟,但是事实上在使用的就只有外围的七层副楼,出自我的导师安藤十先生之手。您看,他所设计的风格就和中央高耸入云的塔身很不一样吧?不过就算没有安藤先生的改建,通天塔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在你呆过的下位次元应该没有这么高的建筑吧。”
青年的名字叫做迈克尔·德菲尔,是无涯学海的青年助教,不过仍然在新晋大教授安藤十的指导之下作着建筑学的研究。今天他的任务却有些不同——“带领新来的翡德莉卡·席勒参观校园”。上一次有人从下位次元来到无涯学海,已经是好几届知识节之前的事了。如今无涯学海的人谈起下位次元总是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慢。迈克尔也不例外。他听说这项任务的时候,虽然不是太想去,但是一想到如果不去,就要继续呆在那个不苟言笑的导师安藤十身边,神经一刻不得放松……他还是选择去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人比他的导师更难对付。从来不主动说话,也没有表情。即使是现在也是如此。好像通天塔立刻塌下来都不会让她感到震惊。
“请问,您在听吗?”青年有些不悦了,“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讲解呐!”
“请您见谅。我有点累了,思维也迟钝了。”席勒说。
迈克尔背转过身去,一边往前走,用古代北部无涯学海语…β低声唧咕道:“长得那么年轻,装什么老年人。如果是老年人就应该好好在下位次元的家里呆着嘛,偏偏跑到上位次元来……作死啊……”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了古代北部无涯学海语…β的回答:
“吾是应邀前来。”
迈克尔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因为他清楚地辨别出了这正是那个银发的席勒说的话。个从下位世界来的人,竟然会说这么冷僻的语言吗……
席勒又换回了无涯标准语,说:“刚才,您的浊咽擦音不小心发成声门塞音了。”
“您教训的对。”迈克尔说完,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路,再也不敢造次。
席勒看着这个叫做迈克尔的青年。
她心底对这个青年有一些抱歉。因为刚才走树篱迷宫的时候,她确实没有去听他的讲解,而是在思考别的事情。
那就是这个无涯学海,和她所了解的那一个,并不一样。
在索绪尔学院的时候,那个红瞳的阿奎那曾经和她说过,无涯学海是一座封闭,腐朽的学院,没有学生,只有学者。同时,也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地方。阿奎那所说起的恒河沙书,席勒在丽的手上见到了。丽从那本书上撕下的空白书页她一直好好留存着,几乎要遗忘了。在夏洛特去世以后,她整理夏洛特的遗物时发现了那页纸,于是就根据阿奎那在索绪尔图书馆里留下的资料,总结出了无涯标准语的语音和文字系统,之后用它的文字在白页上写下了一句问候的话语。
那只是她在余命所剩无几之时且以永日的作为。却没有料到因此收到了无涯学海郑重的邀请。正好在那时五月也从远方回来了。索绪尔学院已经不再需要她。她虽然对无涯学海并无好感,但还是决定赴约了。
在从港口前往无涯学海的路上,诗绪里主动和她讲了许多无涯学海的事,尤其反复提到丽参加革命,并且失败的事情,并且对丽的遭遇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对丽的同情有多深,对于无涯学海理事会的怨恨就有多深。但是,诗绪里的那些表述无一例外都是模式化的。席勒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一点,却始终没有道破。直到最后,诗绪里抱着红酒杯喝醉了,说出了那个它自己也刚刚得知不久的事——它是革命结束后才被创造出来的,这些记忆全部都不真实,而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方便埃莉斯琳娜大教授利用她特有的捕梦之能,对丽进行监视和控制……
方才在树篱中走过的时候,席勒一直在反覆思考着这些事实。阿奎那是一个充满活力、正义感和责任心的人。丽也是同样。席勒没有理由不去信任她们对于无涯学海的判断。可是当她亲眼看见这所学校,看见在这里工作的人,不协调感油然而生。那么这其中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诗绪里现在在身边,或许可以让它见见这名青年,好好的聊上一聊吧。可是诗绪里一听说要参观校园,就说自己不想看见埃莉斯琳娜,还说自己有别的事情要做,绝对不愿意参观校园。席勒无奈之下只好放它自由活动。现在她只好试着替代诗绪里,问出心中的疑惑了。
“迈克尔。我有一个问题。”
“请讲。”
迈克尔的态度比之前谦逊好了许多。席勒对这样的变化非常满意。她说:“请问,无涯学海这里曾经发生过革命吗?”
“革命?”迈克尔皱眉思考了片刻,说,“我明白了,您是想说很久以前的那场暴动吧。那……可不能算是革命啊。后来被平定下去了,什么都没留下。通天塔里面或许有一些秘密,不过现在也看不到了。”
他所说的,与诗绪里所说过的一样。
“那么,你还记得那起暴动的情形吗?”
“怎么能说记得呢?”迈克尔笑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如果您这么有兴趣,可以去问历史系的大教授希罗多德。不过这个时间他大概在上课吧……”
上课?
席勒微微有点在意了。
阿奎那曾经说过,这里是一所没有学生的学院,而诗绪里也曾表达过这样的意思……
“这里是招收学生的吗?”席勒问。
“当然!学院哪里有不招生的道理。无涯学海是上位次元最权威的学府了,其教育学专业的历史更为悠久,以孔氏家族的家学传承最为闻名。您如此了解无涯学海的语言,对于历史却一点都不知道吗?”
迈克尔的最后这句话并不是挑衅,更多的是讶异。
席勒没有多话。语言……只是她那微不足道的天赋罢了。
如果一切真的如同这名青年所说,那么阿奎那和丽所说的那个学院,又是哪里呢?
“请您为我带路吧,我需要见一下您所说的希罗多德大教授。”席勒说。
迈克尔为难地搔了搔脑袋:
“就算您这么说……他上课总是不知道要上到什么时候停。好不容易下了课,社会学系的米歇尔大人就拦住他,和他争个不停……虽然您是客人,我们理应对您谦让,但是米歇尔大人非常狡猾,一旦开始争辩,周围的人全都会被吸引过去。您也许要等很久。”
“没关系。”
“但是您年事已高……恐怕……”
“我很健康。请为我引见希罗多德大教授。”
元语者天生的威严让青年再也无法拒绝。
“那么,好吧……其实我也挺想见见米歇尔大人的。那么我们就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他们两人身后不远处传来。
“——不必了。”
迈克尔转过头,顿时大为惊讶:“艾思提斯大人!您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
被迈克尔称为艾思提斯大人的,是一名浓眉虬髯长相颇有威仪的中年男性。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法学院的艾思提斯。此事重要,我不得不亲自前来……翡德莉卡·席勒女士,您的宠物方才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席勒立刻明白他所说的是诗绪里。
“它并非我的宠物,只是与我同行。”席勒说,“而且我眼下有重要的事要做。我需要去见历史系的希罗多德。”
艾思提斯听她说着这些,一边听一边捻着自己的胡须。等席勒讲完,他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说:
“很遗憾,事情正是与希罗多德有关。”
他盯着席勒的眼睛,目光如炬。
“——您的宠物,方才在摘星楼天文台,对希罗多德大教授进行了袭击。”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码得好顺畅啊,连我都不相信自己了。原来我也有不卡的时候。
今天是天海女王的生日,遥祝女王大人生日快乐,佳人相见一千年。
☆、曾在心中的约定
法学系的艾思提斯教授向席勒和作陪的青年助教传达希罗多德受到攻击的时候;他锐利的眼睛一直观察着这个名为席勒的客人的神色变化,希望捕捉到她慌乱的神色。
不过席勒的表现让他有点失望。
她不仅没有像平常人那样阵脚大乱急于脱开关系,也没有像阴谋家那样急于和被害人见面以确认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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