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中校门口,华朝达把自己的书包背下来,关上门,正打算走,却见到副驾的车窗又被打开,陈峻侧过身子,仰脸看着他,“不说点什么?”
“谢谢……”华朝达略一犹豫。
“说点别的。”
“那……”沉默了一路,气氛异常冷淡,华朝达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略微过当,毕竟陈峻也是为了对他好,“下次组会见?”
“嗯嗯。”陈峻终于放心,打了个响指,朝华朝达一笑,“春假前我都很忙,估计也就周三组会能见一面了。有事打我电话。”
车子离开,华朝达望着车尾,一阵走神。他想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陈峻都算是方方面面地进入了他的生活,乃至他的学业、他的人际、他的职业规划。如果仅仅是朋友,他自然愿意有一个人能够持续给他指明,为他提供帮助,可是两人暧昧的恋人关系,却又让这些帮助变得有些尴尬,以至于华朝达无法愉悦地领受,理所当然地享受陈峻的好。
37
或许是出于下意识,也或许只是巧合,华朝达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稍微冷了这么两天,至少没有互通电话,只是晚上象征性的互发一下短信。但华朝达实在是太忙了,也无瑕注意这些琐事。
孟盛问了华朝达好几次,要不要春假一起出去玩,华朝达都含糊过去了。好在孟盛现在的注意力完全在一个数学系的学妹身上,对华朝达的日常生活极少上心,更没有强行干涉的理由。
组会那天,华朝达刻意早早把手上的事情都忙完,一早去了环境工程学院。他已经运行过陈峻假他之名做的模型,虽然不能完全掌握,但关键假设、参数设定等还是一清二楚的。陈峻发程序包给他时附带了一个文档,里面把项目背景、目标、关键假设、选参数的理由和调试时出现过的大失误都说了一边,还将组内几次开会的笔记发给他,以防他尴尬出错。
工程学院的学生做事情非常有规矩,时间没到人员便已经到齐了,这在商学院基本是不能想象的事情。陈峻稍迟了一分钟,却端着两个纸托盘,给每个人都带了热饮。
组里一个漂亮的美国姑娘Sarah冲陈峻眨巴眼睛,用开玩笑的口吻说,U r so sweet(你真体贴)。
所谓“零能耗”是指通过地热循环、分布式发电自用来提供能源,并通过房屋审计和“节能之星”产品来提高能源效率,从而使得房子自身发电可以完全满足自用,甚至可以多出一部分电力重新入网,供给别人使用。美国大多研究生都有工作经验,这个小组里还有一个在EPA(美国环保署)工作过的印度裔男人,做事非常有条理,组会开得也很有效率,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言确实有思想的火花,让华朝达这样的半个门外汉都感觉到“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惯常在商学院那些涛涛雄辩运筹帷幄的谈话里那样窘迫。尽管没有参加项目前期,之前也对“零能耗”概念所知甚少,但扎实的数理底子仍然让华朝达觉得跟进得很是轻松。
中间休息时华朝达自告奋勇去给大家带午饭,弥补过去没参加组会的过失,Sarah表示愿意同去。两人在Subway将面包和饮料分别打包,同时简单闲聊。Sarah笑得很狡黠,飞快地附在华朝达耳边,低声说了一句,〃So; Jun is not straight; right?(那么,陈峻不是直人,对么)〃
如果不是华朝达对于straight和gay两个词太过敏感,这么快且含糊的语句,他未必能捕捉得到。华朝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开Sarah的目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被她一阵大笑抢白,〃Don't worry; I was kidding(别担心,我刚开玩笑呢)〃。
Sarah说罢又拍了拍华朝达的肩膀,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下半程的组会华朝达有些走神,他觉得Sarah一定是看出了点什么,又不确认自己该如何表现,注意力难以集中,恍恍惚惚将会开完,不知所云。
散会后华朝达不太愿意和陈峻同走引起注意,便刻意在学院会议室待了一个多小时,自己看看书,也熟悉一下项目。琢磨着差不多了才收拾书包,打算往中校走。一出学院,却看到陈峻的车停在不远处,正放下车窗朝他招手。
“你还没走?”华朝达心虚。
“刚从实验室出来。”陈峻倾过身子,帮他开门,“回中校吗?上车,我送你一程。”
“谢谢。”华朝达上车,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对了,余星春假可能也在芝加哥,到时候见个面,你不介意吧?”陈峻漫不经心地提起,又补充,“就吃个饭什么的,不在一起玩。”
“不介意。”华朝达想到今天Sarah的话,心头一跳,“那她……就我们俩见她?”
“谁知道呢。”陈峻撇了下嘴,“不知道她带不带男伴。”
“我是说……她会不会觉得就你我有点……奇怪……”
“放心吧,余星到美国好像挺早的,人相对西化了,She never judges(她从不评判)。”陈峻扶着方向盘,“或者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推了也行。”
“不必。”华朝达悻悻。
“嗯。”陈峻突然想起点什么,“朝达,那什么,她不管带不带男伴,你也别当面表露什么看法啊,别像老孟似的,当面就judge别人。”
“不会。”华朝达虽然道德观念比较传统,却也确实不是喜欢评判别人是非的人。“老孟怎么了?”
“哈。”陈峻笑起来,“老孟现在追的那个女生你见过吗?快要成了,郝长仁说气场和余星还有那么一丝相似。”
“啊?没见过,他说起过很多次,但没有提过余星。”华朝达觉得自己后知后觉了点,居然没能觉察到当初孟盛死在襁褓里的爱的火花。
“依据郝长仁判断,老孟可能当时对余星挺动心的,不过两个人价值观不一致,老孟心里的小九九胎死腹中了。”陈峻有意和他说点轻快的,于是便借着孟盛的八卦发挥一下,“你可以主动关心他一下,老孟那个话唠,你不主动提,他不好意思和你分享,他已经在我们学院找人倾诉过了,倒是没有明说,只将自己说得幽怀在抱,十分惆怅。我觉得他再不和你聊聊,都要憋出病了。”
“这样……”华朝达觉得自己的感知能力实在太差,“价值观不一致,是说孟盛指责人家男朋友换得快吗?”
“难得你也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重点。”陈峻幽幽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换得那么快也没考虑到他,让孟博士心里很憋屈吧,你可以找他聊聊,多劝劝他。”
“劝……劝什么?”华朝达茫然。
“你到了。”陈峻把车停下,“劝劝他啊,每个女生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管追的动机是什么,追了就要欣赏人家独一无二的好,别老记挂没得到的。就算记挂,也别到处去说,对后来人不公平。”
“哦。”华朝达打开车门,“你不去中区?”
“不了,我去学校的生态农田拍拍照,到时候要给镇上的小学生讲可持续食物产出设计课。”陈峻一笑,又眨一下眼,十分温柔,“有空收拾一下行李,春假第一天早上8点,我去你家接你啊。”
38
周四的校园分外躁动,学校里处处可见带着行李箱上课的人。因为春假从下午四点开始,不少教授把课程安排得相对自由,而学生也已经带好全部行李等待出发。
华朝达按部就班地上课,工作。上助教课已经是下午1:30,华朝达发现基本只来了一半的学生,备好的课无法正常进行,索性讲了讲大纲,然后让学生自由讨论。
他其实前一晚就收拾好了行李,反正也没有多少,想到明天此刻就已经和陈峻到了芝加哥,不禁有些难忍的激动,期待这节课赶快过去。百无聊赖之下,华朝达像普通美国助教一样坐在及腰高的讲台上,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晃晃悠悠,浑然不觉讲台下一个美日混血姑娘一直望着他笑。
等到下课,混血姑娘收拾好东西,走过华朝达身边时忽而又停下,灿烂一笑,祝华朝达春假愉快。
这一笑让华朝达也很是高兴。自从和陈峻恋爱以来,他对女生的兴趣小了很多,连看AV的生理反应都减轻了,这让他一方面确认了对陈峻的喜欢,一方面又对自己的性向有些焦虑。他此刻满心挂记着陈峻,对女生表达的好感虽然不会立马想入非非,却也颇为受用。
孟盛约了他和其他几个朋友吃饭。孟盛昨晚一整晚没有回家,今天给华朝达打电话,说是表白成功了,昨晚被哥们儿拉去喝酒了,回来太晚,就睡在办公室里,说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一定要来,哥几个喝几杯,春假就和妹子出去玩了,一定要先聚聚。”孟盛高兴得语无伦次,反复叮嘱。
表白的女主角叫卢词芳,数学学院大三的姑娘。孟盛把聚会约在了一家铁板烤肉店里,原本嘈杂的环境因为春假而安静了很多,音乐欢快,人不算多,很适合聊天。饭桌上陈峻没有来,孟盛说是“他们老板派的活儿有点多,实验室里一个哥们儿的老婆要生孩子了,做不完,陈峻去顶上了”,又表示“你们明天要出去玩也有点悬,陈峻说事儿巨多,不一定能做完。”
这是华朝达这是第一次见卢词芳,只看了几眼,听她说了会儿话,饶是华朝达情商不高,都很快明白了郝长仁所谓“和余星有那么一点相似”是什么意思。
严格的说,卢词芳修眉细目,纯看长相有点江南女子的温婉,和余星那种大大咧咧的明亮很不同,但她一张口招呼华朝达落座,以及那种对待周围男生一口一个“嫂子”的亲热称呼的熟稔自然,立马让华朝达想起了余星。
“过去就谢谢你照顾我们老孟了,以后我照顾他。”卢词芳站起来,向华朝达一举杯,众人已经起哄。
“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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