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得到答案,男子的身影,随瞬间炸裂的灯光一道隐去了。而他也在强光刺激下闭眼,再睁开时,却是什么异象都没了。
他裸着身子站在镜柜前,镜面光滑平整,毫无一丝裂纹。洗手台的水龙头开着,手上的膏体被稀释成淡淡白色,流得满池子都是。
☆、半槐
殢无伤洗完澡,打算随便弄点东西吃。切菜时他心神不宁,不小心在手上划了一条口子。伤口挺深,他也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就回了卧室。
剑还躺在原来的位置,在他梳洗的这段时间,它并未发生任何异变。接下来要再度封印么?若非它将自己唤醒,自己多半还陷在梦魇里。
而且封剑后怪事并未消失,反而变本加厉。
如此想来,封不封剑并不打紧。打紧的是,紫衣男子方才所言:带我回到最初的根源。
他口中的根源,便是这一切的关键所在了。
不过,根源到底指哪里呢?现在手头的线索基本全断的,胸针的由来、封光的电话铃声、失踪的卖家,冥冥之中有种暗藏的关联,他却找不到清晰的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有些烦躁的拨了拨头发,突然想起,男子口中的‘我’,指的应是这把剑。那么根源,大概是指剑的由来?虽说找不到枫岫人,但博物馆说不定还留有记录,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馆长的号码。
馆长说是在S市的半槐村附近,当地人无意得了这么一柄剑,然后又被枫岫买去了。
在古玩圈子里,枫岫也算挺有名的了。一向喜欢东奔西走,收些古物搞倒买倒卖。因为是熟人馆长看过货就点了头,对剑的来历并未深究。
眼看这事更多也问不出所以然了,殢无伤转口提起枫岫空号一事。馆长很不以为然的说,枫岫是个闲云野鹤惯了的,碰到点子硬的买家,交易过后为了避免麻烦,通常会重新换号。
这么解释倒也合理,殢无伤便没多想。只说联系上了枫岫,再把新号告诉他,他有事找他。
馆长很爽快的应下了,他又顺手推舟的说要请假外出一趟。许是封光没说他俩崩了,馆长还当他是自己女婿般的,轻易就准了。
得到确切地址后,他迫不及待的去了书房打开电脑。一边搜索具体位置,一边在网上订票。许是位置太偏僻了,他搜索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半槐找不到,网络上倒是有很多关于槐树村的消息。他随便打开一个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实质内容,便顺手点掉了。
不过好歹算有了头绪,他整理好行囊,翻开手机仔细确认了航空公司发来的电子机票号,时间是下午一点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才出了门。
旅途中没出现任何异常,一切都很顺利。到了S市已经是晚上6点,他先囫囵吃了点东西,才向当地人打听半槐村的地址。奇怪的是,本地竟无一人听说过这个地方。
线索又中断了,他只好先去槐树村看看。了解到夜里并没有去村上的客车,便在附近随便寻了个酒店住了。
洗澡时伤口疼得厉害,出来擦干之后,他便将纱布拆了。大概是沾了水汽的缘故,伤口有些发炎了。
挺深的一道口子,并没有完全愈合。表面挂着些许暗红色碎肉,内里还有一些淡黄色粘液在缓慢渗出。
他仔细清理了伤口,才重新包扎好。考虑明天还要外出奔波,就关了灯早早歇下了。
☆、溯源
早上醒来时,他还有点儿恍惚,一下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在他的梦里,那名紫衣男子又出现了,还提着一盏古代的灯笼在他前面慢慢走着。
他穿着一件描金雀翎的常服,深紫色长发被挽成高髻。脑后插着几根琉金簪,簪上还饰有金叶子,在风中轻轻晃动。
他走的并不快,自己却始终追赶不上。眼见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殢无伤忍不住叫他走慢一点。可当他喊出了口,只听见了很小的嘶嘶声。发不出别的声音,他只好竭力跟在男子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在野外的山路上走着。天空好像一张黑纸那样单薄,上面挂满了奇形怪状的星星,中间则嵌着一个巨大的月亮。月亮的表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像极了在天文杂志上看到的月球。
从月球上投射下来的光,倒是很白很亮,很冷清的照着脚下的路。
夯土的矮房在路边沉默的伫立着,空洞洞的窗洞更像两只阴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夹道的槐树有一茬没一茬的长着,延伸的枝干不自然的缠结着,在两旁拓下说氖饔啊!
他们走着走着,路终于到了尽头。尽头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槐树,那槐树只有一半,上面挂满了黄色丝带。丝带挂了很久,颜色都褪得差不多了,在风中三三两两的飘散着。
男子在树前停下了,先拿灯笼四处照了一照,随后便站着不动,一副安然等待的样子。他停住不动,殢无伤恨不得自己的脚程能再快些。可惜只一会儿工夫,那槐树上的丝带突然全变了白幡,男子也跟着一躬身,速度奇快的钻进了半边槐树的影子里。
殢无伤想也不曾想的照做,很快便被强烈的失重感包围了。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从天花板脱落,坠入身而为人的躯壳中。
从他醒来到完全恢复意识,用了近一刻钟。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体也有些发热,好像是有点儿低烧。
没时间去医院,寻思吃点抗生素对付。吃完药他打理好一切,挎着包登上了去槐树村的客车。
上车时,乍一看有名女子酷似封光,当下便一愣。仔细看却是不像,不由暗笑自己多心。
到站后根据路人的指引,兜兜转转好半天,才在路边找着一块歪歪扭扭的石碑,上面写着槐树村三个字。
村口有几个老人正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他想着上了年纪的人,理应比年青人更熟悉当地情况,便上前打听起半槐村来。
结果依旧令人失望,问到的老人皆摇头摆手,一律推说不知。
他只好继续往里走,整个村子的格局他越看越觉得心惊,简直和梦里一模一样,只房屋式样和槐树植位略有不同。
几乎都可以确认了,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将剑从包里取出,一家家的查问有没有见过此剑的人。
村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答着,看样子并不清楚。当他走到一户人家门外时,院中有一瘸腿男子正在纳凉,一见他手上的剑,登时瞪圆了眼要来关门。
可惜手脚不利索,门还没完全关上就被殢无伤推开了。男子因此摔在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殢无伤上去扶他,他一边躲,一边惊叫着把剑拿远一点。
殢无伤便把剑挪开了,又细细问起情况来。男子却不肯合作,爬起来之后,抿住嘴一声不吭。
殢无伤从包里取出几张钞票,他原是试探,没想男子很快松了口,说是在外面捡到的剑。
瞬间明白过来,便掏出一叠钞票,在男子面前晃晃。
“你说剑是捡的,是在哪捡的?怎么捡的?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些钱就都是你的。”
男子望了那叠钞票一眼,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脸色突然一整。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捡的,几个月前,这边出了个地宫。市里的人来过了,就把场子围了。白天政府的人围得忒严实,我只好晚上在附近转悠,想捡个古器什么的发点小财。某天夜里,我又去了。走到一棵大树底下,不小心摔了一跤。醒了之后,就发现掉坑里了,前面有把剑插在一个水池里。”他停住了不说,只望着殢无伤。
殢无伤把手上的钱给了他一半,男子才继续说道:“我拔了那把剑,后来真神了,剑就带着我飞啊飞啊,飞出了坑。我当时想着,乖乖,这家伙是个宝物吧?后来不知道怎么,天就亮了,我还以为做了个梦,结果一看剑还在。本来我也不打算卖了,只是后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那个——我都说完了,钱可以给我了吧?”
“你还没说在哪里捡的,具体位置是哪?”
“小哥,我都说了呀,就在一棵大树底下。我给摔了一跤,晕过去了。”
“你带我去,钱到时候给你。”
“这——我的脚就是那时候瘸的,这次我还敢带你去吗?”
“这些够不够?” 殢无伤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小沓钞票,瘸腿男子挣扎了好一会,才答应晚上带他去。
☆、纸傀
临出发前,殢无伤重新包扎了伤口,又把包里的东西清点好。吃过晚饭,瘸腿男子才带着他出了门。
村里的人睡得早,晚上八点多钟外面就已经没什么人了。男子带着他左拐右拐,在田间的小路上慢慢走着。与城市的繁华喧嚣不同,这是个静谧得称得上死寂的村子。
白天的时候他还不怎么觉得,到了晚上才发现安静得有些出奇,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小路两旁种着槐树,那些树木长势良好,在地上投射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影子。
男子似乎十分害怕,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大部分是一些乡间的野史和趣闻。明明只是随口一说,打发时间而已,殢无伤却听出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
比如这里以前不叫槐树村,叫黄丝带村。这是他们当地的风俗,原先还吸引了不少游客,只是后来村里就明令禁止挂黄丝带了。
男子说到这里,四处望了望,才压低声音说道:“小哥,有些事我还是听村里的老人们说的,真真邪门了。我跟你说,活人和死人本来不该是一路的。只是有些人死了吧,他不知道他死了。他啊——嗯——到了挂黄丝带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回来一个死人,树上的黄丝带就会变成一条白幡,你说邪门不邪门?”
殢无伤脸上仍是淡淡的:“其实我不怕死人,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你觉得呢?”
“我还是觉得死人可怕点,你看。。。”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然后极小声的说:“就是那棵槐树了。”
殢无伤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