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悬崖24
两个人拦了一辆车回到市区,在史少诚的坚持下林润去了医院,简单地处理了脚伤,做了头部CT。
CT结果没有大碍,为了保险起见要留院观察,於是林润一整天就都安静地躺在床上,史少诚则同样安静地守在床边,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偶尔目光交错。
林润略微觉得有些尴尬,但更多的迷惑,那种仿佛是突然降临在两人之间的平和气氛,仍让他做梦似的有些恍惚。
史少诚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他并不渴,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两口。把杯子递回去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短促地接触了一下,林润却像过电一样反应过激,猛地抬起头来望著他。
那只杯子险些落到地上。
“林润,”在他的目光下,史少诚的眼神也渐渐起了变化,“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林润短促地点了一下头,“说。”
“关於我父亲的事。”史少诚放下杯子,面对著他坐下来,视线与他的眼睛齐平,仍然那麽诚恳深沈,“可以挖掘的线索,差不多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没有证据能证明有我父亲的嫌疑。林润,我知道邵市长在你心里的分量,但是你要明白,感情是感情,事实是事实。”
林润微微打了个冷颤,头脑突然清明起来,史少诚越说下去他就越清醒。
“林润,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为了这个狠了我父亲五年,也恨了我五年,所以──”
看到林润铁青的脸色,史少诚顿了顿,仍然坚决地说了下去。
“所以林润,你要理智一点。”
林润在他的目光里,慢慢露出一个僵硬的冷笑。
“林润──”
“之前怎麽样,之後还是怎麽样。我要查下去,直到把史建明揪出来为止。”
史少诚的眉头瞬间拧紧了。
“你想包庇他,没有用的。史少诚,你回去告诉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逍遥了五年,但是绝对没有下个五年了。那种人渣就应该──”
“林润,”史少诚打断他,语气坚硬如铁,“你简直不可理喻。”
“对,”林润同样坚决地说,“所以没什麽好说的了。”
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一会,林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狰狞,随时会咬人一样凶狠地瞪视著史少诚。
史少诚沈默了一会,低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和解了。”
“这件事上,我们永远都和解不了。”
史少诚又看了他一会,才转身离开了,林润侧耳听著他在走廊里回响的足音,在一股冰冷的平静里听见心脏在疯狂的跳动。然而,当那脚步声消失以後,他把自己狠狠地砸回床上,在沮丧和愤怒里紧紧地闭上眼睛。
有那麽一瞬间,他也以为他们和解了,可以放开从前的种种仇恨顾虑隔膜,重新平静地相处。然而他忘记了,有些事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史建明杀了邵光,而史少诚,永远都是史建明的儿子。
还有另一件事令他感到沮丧。
五年来他一直隐藏掩盖,努力无视的某些感情,终於再也掩盖不住,坚决而清晰地浮出了水面。他在自己制造的黑暗里,绝望地想著这样这样一个事实──对於史少诚,他在欲望之外,也始终怀著某些类似爱恋的感情。尽管深感厌恶,却终究不能摆脱。
傍晚的时候,林润离开了医院,常靖嘉开著车来接他,副座上坐著沈默不语的肖楠。
对於车祸的始末,林润并没有细说,只含糊地告诉他车子出了点故障。常靖嘉全然没注意到他恍惚的神情,滔滔不绝地说著些什麽,倒是肖楠偷偷地转过头来,悄无声息地看了他好一会。
虽然说是出去玩,但车子没向银都的方向开,倒是停在了一家从没来过的酒店门前。林润兴味索然地像窗外望了望,一派金碧辉煌。
“什麽地方?”
有人过来开了车门,常靖嘉故作神秘地笑,带著肖楠下了车,“好地方。”
进了大堂只觉得是个很普通的酒店,无非装潢豪华一些,大一些罢了。然而常靖嘉熟门熟路地领著他穿过几道门,乘专门的电梯到了地下室,林润才恍然大悟,这地方到底“好”在了哪里。
偌大的一个厅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器和台桌,灯光幽暗,气氛热烈,到处是衣冠楚楚的男女,停留在二十一点牌桌、老虎机和轮盘旁,脸上都闪著亢奋的光。
这里竟然是一家地下赌场。
他还在发愣,常靖嘉已经换号了筹码,兴致勃勃地走到轮盘旁,开始下赌注。
他突然焕发出来的光彩,简直让林润不认得他了,那种疯狂的兴奋和暴怒像暴风雨似的让他不安,而肖楠却始终安静地站在常靖嘉身後,无论输赢,都一脸漠然。
连输了几次之後,常靖嘉转过身来,目光凶狠地瞪视著肖楠,“说个数。”
肖楠立刻机械地说,“4。”
於是常靖嘉押了4,7和0,红著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个白色的小球,漫长的转动之後,小球轻巧地从4上擦过,最後落进了17。
一堆筹码被拿走,常靖嘉转过身来,眼神似乎随时想把肖楠掐死。
“再说个数,嗯?”
肖楠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恐惧,林润叹了口气,低声说,“12。”
常靖嘉斜眼看著他。
“押12,输了算我的。”
於是常靖嘉押了12,14和0,轮盘再度转动,片刻之後,那个小球跳跃著,落进了12的凹槽。
你们可以放心,我没有打算让林润当下一届赌神……
另外,赌博是非法活动,应该坚决取缔!
欲望悬崖25
常靖嘉看著他的眼神,几乎立刻让林润打了个冷颤,过度的狂热和欣喜里透著疯狂,这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一个有理智的人。
他不知道常靖嘉是什麽时候迷上赌博的,更不知道是谁带他来了这家赌场,然而不待他发问,常靖嘉已经把他拖到了桌边,坚决地说,“你来。”
一叠筹码被塞进他手里,或许是周围狂热的氛围感染了他,仅在片刻的犹豫之後,林润在15,17和8上下了注。
轮盘飞速转动,他盯著那些飞舞的色彩,疲乏地想,只是一次放纵的休息──他的确该要这样一次休息了。
轮盘慢慢停下,那只白色的球安稳地停在15上,常靖嘉激动得几乎全身发抖,大叫起来,“林润!”
林润盯著面前突然多起来的筹码,被一种强烈的兴奋占据了头脑,手心里冒出了汗,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起来──那种感觉,实在是非常美好。
於是他再一次下注了。
那天林润赢了八十万。
拿到钱的时候他并不很欣喜,相反地,他还沈浸在那种飘然的兴奋中不能自拔。他从不知道,赌博竟然可以有这样的魅力,让人有种操控一切的错觉,宛如在高空飞行一样,能够暂时忘记周遭的一切。
而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个。
整整三天他都泡在赌场里,从轮盘到21点,什麽都玩,毫不算计毫不避讳,颇有豪赌些气势。疯狂加上疯狂,就是失去一切理智,那三天里他和常靖嘉数次大输大赢,有几次险些输掉了全部的家当。
肖楠好几次叫住他,仿佛想规劝他,一看到常靖嘉的脸色又总是识趣地闭嘴,立刻变回淡漠安静的模样。
林润知道他想说什麽,然而他不想听。
他甚至并不在乎自己是输是赢,他只是需要赌博带给他的感觉,那种在狂风暴雨中心的宁静,是他愿意花任何代价来买的。
只要能暂时让他不去想──他只是想休息一下。
好运气在第四天开始用完了,他和常靖嘉几乎逢赌必输,在赌光了现金之後,常靖嘉押上了自己的车。
对方亮了牌,黑桃K。
那辆路虎在眨眼间便易了主,常靖嘉脸色铁青地看著林润,咬牙切齿地说,“你得帮我翻盘。”
於是林润在桌旁坐下,连著两夜没睡,他的耳朵里响著嗡嗡的轰鸣,精神却异样地亢奋。他理了理剩下的筹码,刚准备下注,在嘈杂里有个声音却径直穿过人群,刺穿了他的耳膜。
“林润。”
林润轻微地僵硬了一下,还没有回头,常靖嘉已经跳了起来,冲口大骂了一句,惹得众人侧目。
林润只好转过身来,面对著史少诚,高大的男人面容严峻,并没有理会常靖嘉,只是皱著眉看著他。
周围的人正看著他们,林润硬著头皮走上去,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若无其事一些。
“有事?”
“林润,”史少诚突然放缓了语气,“你在这边三天了。”
“你有事?”
“你最好回去。”
林润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疲劳和连日的亢奋,在看到那双眼睛一刻,他感到一阵眩晕。
“林润,走吧。”
常靖嘉穿过人群,挤到他们身边,林润用余光看了看他,低声对史少诚说,“我的事和你无关。”
史少诚还想说些什麽,常靖嘉却已经扬起拳头,一拳挥了过来。
史少诚敏捷地躲开了,与此同时数个保安迅速而紧张地奔跑过来,场面混乱而尴尬。林润最後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又坐回牌桌旁,得到了一张黑桃Q,一个红桃Q,一个黑桃4,一个红桃10,还有一个梅花4。
两对,赢面不大不小的牌。
他全神贯注地盯著那张黑桃Q,仿佛看穿了它就能找到某个答案似的,嘈杂声重新响起,赌场里又恢复了秩序和热闹,常靖嘉坐回他身边,赤红的眼睛盯著他手里的牌。
於是林润知道,史少诚已经走了。
在翻开底牌的一刹那,他的手指病态地抖动著,对方亮出了底牌,富尔豪斯。
他输了。
第五天,他还在输著,偶尔赢一次,在大起大落里近乎疯癫。
肖楠已经离开了,谁也没注意他是什麽时候走的,林润近乎麻木地坐在牌桌边,死死地盯著手里的牌。
只要赢一次,我就走,林润捏著那张梅花A,不知第几次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只要再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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