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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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镯记-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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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陡变,忽然暗了下来,姜希婕生怕要下雨,便拉着王霁月加快了速度往回走。“急些什么。你就跟近人态度一样,急,急就能办成事了?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什么都是新的好旧的坏,什么都要批驳一番才显得自己如何如何。要都照你们这么说,往日的都是坏的,怎么不见的我们早就亡国灭种了呢?”姜希婕不理会她,两人快步走寝室楼,刚进门就下起雨来。姜希婕瞥了一眼雨势,觉得身上一阵凉意,便想去烧水泡茶,回身一看,王霁月已经去了。两个人各自端着热茶坐了下来,姜希婕眼神笔直的看着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霁月以为刚才把她气着了。自打曾经的情书事件之后,姜希婕就算生气,也不明说,好比原先是装满热油的锅要炸一炸,现在是闷烧的水壶兀自咕嘟咕嘟。有的时候她看得出来姜希婕在生气,但她不发泄,只是把气都憋回去。她知道发泄出来说不定控制不好就会伤害自己,于是自己想办法想通,可是这样不行,这样会留下内伤。
“希婕,”“其实,你说的也对。拆了所有旧的就会有新的出现吗?新的就更好吗?也是。走的太急,会走错了路而不自知。也许是过去的几千年我们走的太慢了,一下子被人打蒙了,就着急了。说到底,民智未开,容易受骗上当。其实你说尊孔复古的时候,和袁项城下台的时候,一般老百姓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只知道自己活得好不好。”“所以既然民智未开,就应该教化民智。让他们多了解外面的世界,多掌握一两门技能,才有能力保全自己,才能谈什么社会革命。”“你这一说,倒是又回去了。不能总是这么偏袒自己的专业啊!”“怎么,许你一天到晚的嚷嚷要实业兴邦,不许我觉得教育兴邦?”
两人从大一进校争到现在,阴天下雨的午后,姜希婕忽然也觉得争的没什么意思。她不和王霁月争,什么都不。这是她爱她的方式。当未来全世界都要和王霁月争得时候,她不争。
“是。是我不对。不该和你争。”王霁月见她低垂着眼神喝了一口茶,服了软她反而觉得若有所失。“你。。。毕业了,还是想去洋行工作吗?”“嗯,想去怡和洋行。在哪里大约能跟着洋人大班们把商业贸易的方式方法都学了,才好出来。”“你这可是偷师。”“偷师便偷师,洋务以来我们偷得师也不少了。”“可惜了你这一身英文文学的好底子。”“可惜了?怎么就可惜了?我,”姜希婕想说,我又不是你,不会想着去教书育人,她看虽看,对文学这个世界却谈不上完全的喜欢,不完全便不广博,不广博是不好去当人家的师长的;可是她把这略显冲撞的话咽回去了,她不和她争执什么,“你是什么打算?回女中去教书?”
“才不。我也在想。但总之不会回女中的。”王霁月微微一笑,说的信誓旦旦,心里其实也不确定。说到这,她想起了当初Kitterlin说的玩笑话,便说出来于姜希婕听,对方确实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出去留洋当然是好的,只是看去哪里。若是欧美,不免有些山高路远的,怕你不习惯。香港也挺好,花费不大,又很先进,何况你现在有遗产支持,去香港足可过很宽裕的日子。回来也方便。。。”
王霁月听得认真,可姜希婕编来编去也就语塞,只得以“一切都是在你自己的意愿”来结尾,王霁月点点头,“反正我是想要出去的,更倾向于那边。Kitterlin说的也对。”“也对?!”姜希婕不由自主叫了一声,这不能也对啊,这要对了,那还了得,“你这是怎么了?我说也对,是觉得以这个借口跑出去很好,免得被我爹找个借口嫁给什么人。”
“那你要是去了香港,”会见到你钟意的男子然后嫁给他吗?姜希婕没说,这话好似有千斤沉似的,说出来就得一并将五脏撕扯出来,“怎么?”王霁月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她企图坚硬起来的心差点分崩离析,幸而深吸一口气又把它们束缚了回去,“没什么。我在想,要是你去了香港,那我就在怡和好好工作,争取把我派到香港去。”
王霁月起身去看雨势,顺手摸了摸姜希婕的头,“你啊,想的倒美。”
忽然楼下一阵嘈杂,几个冒雨冲回来的姑娘一边跑还在一边议论国家大事,上了楼也不消停。这几个姑娘,有从北平来的,有从奉天来的,有广州来的,还有个外蒙古来的姑娘—从入学时起就是一桩逸闻—吵吵嚷嚷的,说着日本人在东北的事情。说法不新鲜,不过是唾沫星子吵来吵去。王霁月呆看着渐渐小下去的雨,忽然转身开口想和姜希婕说话,却正好对上姜希婕顾盼生情的一双媚眼,一时被摄去了魂魄,
“怎么了?”“。。。没什么。我听她们说东北的事情,忽然想的出神罢了。”“哼。她们整日的议论,也不过就是书生意气罢了。”“哦?照你姜希婕大小姐的说法,你就不是了?”“我也不能免于纸上谈兵,只是不会说那么愚蠢的话。”“愚蠢?”“议论将权益出让给何人,苏联或者日本,活像有谁是好东西一样。猪吃饱了等人宰了过年,要想在这个乱世保全民族只能做狼,哪能像头猪,成天想着把自己的哪一块肉割去卖了!猪也不会这么傻!如今张学良入关,占据平津,危险的很。只怕迟早是要出事的。”王霁月走到她面前,不知为何,心中兴起揉起姜希婕的脸来,“又从你们家老太爷那儿听来的?”
“是是,也瞒不过你。”“你也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有那么个爷爷,比别人多不知道多少倍的见识。嗯?小兔子?”“我何时又是小兔子了?”“怎么,不是小兔子,我们可都是庚戌年生人,你白白嫩嫩的不叫你小兔子,叫小狗子?怎么这么像太监呢?”
被玩了,还不能还手还嘴,哪是姜希婕的作风;可面前之人是王霁月,她习惯了,一时想揭竿而起又舍不得,一口气顶在喉头终于转做笑声;王霁月诡计得逞,松开手走去拿书桌上的教育心理学,自然没有看见姜希婕盯着她的灼灼眼神—纵使你在我身上拉一刀子,说不定也是甜的,我只怕失去你,“你说,你是不是就欺负我一个?别人都不欺负?”“肯定不是啊,还欺负浩蓬欺负婵月。”
本来还期待姜希婕有个下句,她却没说。王霁月也就不搭理她,端正看起书来。良久,听见对方有些老气横秋的说道:“万一有一天真的打起仗来怎么办?”“你这说的,好像去年到现在都没打仗一样。”“我是说,就像小时候欧洲打的那一场大战,你说怎么办?”“怎么办?你觉得会打到中国来么?”“我就是说个也许,”“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我害怕你,我害怕你发生了什么而我无能为力。
“。。。没什么。”
“你啊,何苦成天想这些。就像。。。妈妈还在的时候说的,如果要是真的打起仗来,生逢乱世,那就是命,不可违逆。”


作者有话要说:
{43}春秋时期人,展氏,名跖,一作蹠,鲁国大夫柳下惠之弟。传说中的大盗,率领盗匪数千人,人称盗跖。
{44}见《窦娥冤》。

快打仗啊快打仗!!!【然而并不会。。。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四月末,北平,玉佛寺{45},夜里黑云密布,一丝月光也无。
现如今傅仪恒经手的人,或者藏在玉佛寺—深夜可以从地道潜至西直门车站上车逃到绥远包头,再辗转至东北最后去往苏联;或者藏在她家附近的苏州胡同,那里小商贩多,便于隐蔽,等到时机恰当,再跟着改换身份到天津去。自顾顺章叛变,每个人的头上都好像多了一个隐形的价码,别人随时可以取下他们的首级换钱。
这次转移两位从江浙紧急撤离过来的同志,因为他们原先的身份已经暴露,到别处去继续工作也很有可能被抓到或者被别的叛徒认出,所以必须撤离。组织上最后安排他们暂时到包头,视情况而定最后是转战到东北还是回来。傅仪恒一身紫衣,四下环顾之后走进正门。方丈早等候在禅房外,两人看见对方,一言不发只是进房去,也不点灯,傅仪恒只轻声说了句,“上路。”禅房内两人点了点头,随二人出门去。方丈前边领路,傅仪恒殿后,走到罗汉堂,方丈小心翼翼走去打开了那迦犀利尊者胡子下面的机关,远处的地道打开。方丈点了点头,依旧一语不发,双手合十肃穆而立。傅仪恒走到方丈面前还以佛理,然后带着那两个人走下地道。
她在前面拿着手电带路,后面两人依旧屏住呼吸,地道里丝丝凉风,马上五月,竟然吹的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走了约莫有十余分钟,眼前是一小截楼梯,傅仪恒示意他们站在原地别动,自己走过去轻开了机关,地板打开,她先自己上去查看了一番,然后带着两人爬了上去,是车站的货仓。车站接应的货仓管理员在门口放哨,回头见他们已经来了,偏头看一眼钟,这傅同志真是永远准时。
三人站在货物仓库隐蔽角落,傅仪恒拿出车票给他们,又从货箱的暗格里拿出藏好的衣服给他们。三下五除二一打理,这二人再不像逃难的了,反而是正经一副长袍马褂的商人模样。傅仪恒悄声说,“二等车。永茂源甘草公司周保宁。”两人点点头。本来这已经是该说了所有话了,应该抓紧时间让他们赶紧进站去,傅仪恒偏又私心大起说到:“希望你们能到东北。”两人一愣,“缺人手。需要把几个重要的同志救出来。。。总之祝你们一路平安。”
不等火车汽笛响,傅仪恒匆匆走回玉佛寺。方丈还站在那里,见她平安出来,方才点头离去。为了保证绝对保密,傅仪恒自己骑单车回去。夜色沉淀的北平城,从城西到城东,直到回到德国饭店。前台做夜审的白俄本来困的没法,见她回来了,又操着一口怪腔怪调的法语对她喊,“Président; votre lettre!”傅仪恒一愣,走过去接过好几封信。别的都没什么了不起的,有她在上海的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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