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希婕心里一紧,紧接着柔情蜜意又翻涌起来,柔声哄她:“其实带着她也好,要不然,都没和她一起出去玩过,我觉得挺亏欠的。”“你又亏欠她了。她成日里喜欢你喜欢的不行,你们现在倒是一伙了。”姜希婕扑哧一笑,兴之所至,仗着屋里没人,竟然斜过脑袋,贴着王霁月耳朵说起话来,“你这是,嫉妒了?”
姜希婕饶是没有这点自知,她这个人做这样的动作比一般人诱惑千倍,何况她现在一手端着茶,一手与王霁月交握,还贴着王霁月的耳朵说话;王霁月虽然她怀里依偎,到底是被姜希婕给调戏了,姜希婕的呼吸还打在自己的耳廓上,惹得她浑身发软,反倒没了往常的刀片嘴皮子,没反击,而且红了脸,不说话。
她这一软,姜希婕心里更是满足,轻轻一笑,说话更是轻软缓慢,“我得回去处理天津的老房子,你说也是,家里啊,就没个人能办这个事,净我去。办完那茬,咱们就去北平呗。我也有阵子没去了,婵月也想去,我也去燕大看看希峻。。。”
其实王霁月估计是月事将近,这会儿听着听着,念着好,不一会儿反而睡了过去。一下子便睡得好沉,倚着姜希婕的怀抱也是舒服非常。姜希婕渐渐便不出声,想起了多年之前,躺在她床上给她念《西游记》。
我爱你。
这就是我心底最想说的话。可惜我不能。但是我爱你。我永远不会负了你。
不乘机不是英雄好汉,她心里一片情愫泛滥又奸邪鸡贼的,轻轻吻在王霁月的额头,长久不离。
等得三人抵达姜家遗留在天津的老房子,已是近一个月以后。王霁月挽着姜希婕的手上楼梯,左顾右盼打量这法租界里数一数二的洋房,“你们家,竟然还是买在法租界?当年都出了教案,教堂都烧了,不害怕?”“害怕什么。爷爷在国外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想刺杀他,回到北平也是一样。后来干脆不干了,也不怕。家里有枪,来了就打。我都会使。”姜希婕一手挽着她一手拎着行李,等到门口才把行李递给仅存的几位下人,然后亲自打开家门。
这里曾是她的家,无论如何也想亲手再开一次门。“再说了,法国人也不是傻子,一次两次,还会有第三次?”一手开了门一手牵着王霁月走进来,视线从王霁月身上移到客厅,却一眼都不带看王婵月,更是不知道小姑娘心里觉得两位姐姐真是羡煞旁人。姜希婕让下人们带着王家姐妹上楼休息,自己在客厅坐下来听汇报—到底准备卖给谁?卖多少钱?其实她并不在意这些,卖给谁也是一样,总之不再属于自己,曾经属于此地的回忆也将烟消云散。
原先她刚到上海之时,也曾不时回忆起在天津的日子。她曾是天津公学{47}最好的学生之一,放了学遍耍横耍赖跑到西开教堂去玩,偏巧主教杜保禄也容忍她,觉得她聪明,觉得她虽然调皮却是个善良的孩子;跟着家里长辈去利顺德吃饭,在那些由大人身躯组成的森林中窜来窜去,叫人家诧异而惊喜的说,这就是同悯的宝贝闺女啊,真漂亮;她亲眼见过赵四小姐弹钢琴,也坐过那第一部电梯,在庆王府的花园里乱跑,站在爷爷和王爷面前,壮着胆子说要在王府里骑大马,惹得王爷一阵哈哈大笑;还有曾经跑到南开中学去玩,看见回廊外一排开的正艳的西府海棠。。。
她心不在焉的听着下人们絮叨卖房的事,仰起头看客厅高挑的顶,若非没在上海遇到王霁月,她也许会回到这里来。然而她们遇上了,她要陪着她。
“。。。总之,十天之后交割,是吧?”“回三小姐,是的。”“。。。那我挑跳有什么要打包带走的,你们到时候一起带到上海去就行。希峻都没回来?”“回三小姐,四少爷自打去了北平读书,就住在那头了,一天都没回来过。”“个顶个都是甩手掌柜!”
正在下楼的王霁月闻言笑了,她轻快的笑声在这空荡的房子里是如此好听,“这又是怎么了,抱怨了一路甩手掌柜了。”下人本来因为三小姐的臭脸颇感害怕,也不知道她这两年脾气渐长还是怎样,这下却瞧见她一见了王霁月啊脸上的冰就化了,顿时变作一泓春水。
“婵月呢?”“累了,说要睡会儿。”王霁月走下来,姜希婕向下人使个眼色,“她也是前阵子太累了,这一路过来一直都在补觉。我一直都觉得她应该是精力十足的,结果你看,给孩子困的。”王霁月坐在沙发上,紧靠着斜倚如水蛇一般的姜希婕,接过下人递来的红茶,一闻,是自己最喜欢的祁门,想起是走之前姜希婕嘱咐管家拍电报到天津专门备下的,“让她睡吧。也就只有你有这个体力。我们都是养在深闺的骄矜小姐,比不得你一个野丫头。”下人听见此语,躲在厨房本来以为可以听见三小姐“好久不见十分想念”的还嘴,但她只是轻笑。“是是是,放眼整个天津租界的女子,没有一个比我野。到了上海更发现,原来我徒有这幅皮囊美艳,在你们看来倒是个粗野敝人。”王霁月以为她生气,放下茶杯凑上去准备道歉,天知道姜希婕哪来这么大胆子,得寸进尺,顺势起身把王霁月搂住,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说到:“你常说不知道我在什么样的地方长大,而今我带着你回到这里了,你陪我再看看好不好?有你能陪我回家。。。真好。。。”
王霁月不知道这是哪一出,被紧紧抱着感觉虽然暧昧,却也享受,愣愣的道:“。。。横竖。。。横竖我也不会半路就跑了啊,这些话不是合该我说吗?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回家,何来感伤?转念忽然又明白,就好比自己离开木渎老房子时的感觉—好像没了一条退路一样。对于姜希婕来说,此地十天之后就归别人了,就算日后想要凭吊半个童年半个青春,连个“烧纸”的地方都没有。有时候姜希婕莫名的像个小孩子,恋旧的小孩子,你收走了她的旧积木旧玩具,说带不走了要卖了要扔了,她不愿意,也不能阻止,含着眼泪就站在那儿呜呜咽咽。
姜希婕在她肩头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她,自觉失态而羞赧的说:“太久没回来,触景生情罢。走来走去,终于也只是自己一个人。不过还好有你。”
像是没有脚的鸟,飞在高空找不到栖息的云朵。遇到你,知道你迟早会成为一场雨落在地上,那在我坠落之前,现在此刻睡在你的怀抱里做一个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
{47}今南京路耀华中学。
有点发糖的感觉【误
其实觉得内容提要可以写成“不趁人之危”之类,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王霁月次日一早醒来就开始了一场牙齿的战争。天晓得姜希婕怎么想的,许是她自己嘴馋,不仅限于餐桌,家里所有的食物都变成了她喜欢的想念的天津卫的特产。王霁月除了早上的嘎巴菜和老豆腐,就没吃着一样软的。蹦豆差点磕掉了她的槽牙,皮糖粘着她的门牙,接着还有果仁满嘴乱蹦,不是核桃仁就是花生仁,松子仁呢?松子仁姜希婕不爱吃,干脆不让买。
王婵月倒是一脸享受,睡得舒服了端着一盘子各种果仁在餐厅吃的不亦乐乎。王霁月看了妹妹一眼,心里直叹气,真是未老先衰。端起红茶,问沙发那头坐着看报纸的姜希婕,“今天怎么个安排?”“到天津卫,自然要让你们这些江南佳丽感受一下天津卫的风情。上午先去遛遛,带婵月去泥人张做个泥人呗,我看她挺喜欢的。下午找个茶馆喝茶听戏。”“听戏?”“听戏。不是昆曲,也不是京戏。快板。”王霁月不甚理解,姜希婕也不打算搭理她,自顾自言语到:“我们家搬到天津来的时候,什么好的都在租界里了。听老人说,原先好的都在天后宫,宫南大街宫北大街一带。拳乱一起,盗匪横行,老百姓生意都没法做了。好多都躲进租界来,外面就冷清的多了。说到底这闹事的也是百姓,受害的也是百姓。”
“嗯,忧国忧民。可堪大任。”王霁月侧着脑袋微笑着看着姜希婕,似乎不太把这些话往心里去,又像是等着姜希婕的下文,“爷爷曾对我说,拳乱起来之前,庚子年以前,天津大旱,各地也是总是水灾,老百姓吃的都是稗子和野菜。可老百姓怨铁路,怨洋人,觉得人家金发,蓝眼,是妖怪,教会□□都是拿去当了药引子。于是杀害教民焚毁教堂,兴的确是大清,还什么喝了馋了符咒香灰的水就刀枪不入。。。总之像是愚蠢的人干的愚蠢的事,偏偏所有人都蠢到一起去了。国都被占,割地赔款。”“你也要想想,对于拳民来说,那就是他们能想到的最高最深了。他们不过是农民,是庄户,字也不识几个,大部分的知识都从戏文里来,你指望他们像袁大总统那样想事情吗?袁项城最后不也是那么一个愚蠢的下场。”“所以就可以理所应当的做乱民?抢劫商铺,□□妇女,杀戮无辜,纵火焚烧?他们在北平的药铺放火,然后跟隔壁人说不怕,焚香即可无事。结果把好几条胡同全烧了 。说没事的人呢?跑了!好比当年黄巢一个考不上就造反,造了反报复性去盗掘皇陵。乱世之中总是这些宵小之辈大行其道,拳乱比乱世还不如,尽是些迷信的无知无耻之徒。”王霁月笑着点头,仰面看天道:“有野蛮之革命,有文明之革命。野蛮之革命有破坏,无建设,横暴恣睢,知足以造成恐怖之时代,如庚子之义和团,意大利加波拿里,为国民添祸乱{49}。可是三小姐,而今我们这革命也成功了,不不,尚未成功,好在手段到底是文明的,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样子呢?”
姜希婕机关枪似的一通说,心里的恶气出了,此刻也软下来。听闻此语,知道王霁月又想把话头引到“教育兴邦”上,而且肯定能拿刚才自己说的商铺被无知拳民所焚为反击的例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争执这件事这么有兴趣;不过说到教育,“你还是想去香港吗?”
本来很轻松的“忧国忧民”的谈话一下子就转到剪不断理还乱的个人前途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