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应该告诉你很多,很多的事情,那些对我来说,很美好的事情。可是看来,你不太想听。我也。。。算了。。。现在我向你坦白了,没有隐瞒,没有欺骗。你现在明白了吗?”
姜希婕展开两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把自己比作赤子—实际上此刻她在王霁月面前,的确已经没有一丝隐藏。她的结局只能有两个,或者如蒙大赦,或者如坠地狱。
王霁月一直在摇头,姜希婕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好像面前走来的不是姜希婕,是瘟疫。“霁月。。。”王霁月想说点什么,可是说不出来;她知道这不是姜希婕新找的说辞,就是真相,就是事实,就是所有一切的出发点,解释了一切。她也不是对这毫无了解,从萨福的莱博斯岛到深宫磨镜的宫女,她都知道的,她只是从不曾想过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震惊中她的脑子反倒高速的转起来了—她的系统自动给姜希婕对自己的情感放置了“爱情”这个名字,那自己呢?自己为什么会对她那么依恋?为什么自己有的时候也会像她说的那样,对她的美貌移不开眼睛?为什么总想给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贴一个简单的标签却总也做不到?
现在姜希婕说,迷雾里的高墙其实只是她有意竖立的假象,现在她已经自行为自己拆毁了它,然后告诉自己,我在假象后面,豢养着我对你的爱。那自己呢?自己心里那只总也抓不住的小兔子,也是爱吗?也是那种戏文里有的,为君生为君死奋不顾身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爱吗?
姜希婕又往前走了一步,王霁月伸出手示意她别过来,“你别动。。。”她忽然想起当年带着姜希婕回木渎的时候,两个人在沧浪亭喝酒的情状。既然佳人有意于我,小生也不便拒绝,只是不知干了这杯酒,佳人可愿以身相许呢?然而姜希婕没有回答。
王霁月突然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姜希婕,好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抱着漂流木一样。不过短短十秒的拥抱,正在姜希婕不知应该是喜还是如何的瞬间,王霁月立刻松开手,将她推开,就像推开一个鲁莽求欢的青年。
“霁月。。。”“。。。今天。。。今天你先回去好不好?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霁月我,”“先回去。”王霁月连头也不抬,看也不看,直接下命令,好像是猜到了姜希婕要说什么似的,“先回去。。。明天,明天再来。”
“好。你好好呆着。。。我先回去了。明天。。。明天我再来。。。”姜希婕生恐在留下王霁月要被自己逼的发疯,于是拿起衣服脚步凌乱的走了。等到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王霁月立刻转身关上刚刚打开的屋门,咣的一声,把自己锁在屋里。
心跳声大到她自己都可以听见。她抚着自己的额头,闭着眼,告诉自己,冷静,理性,逐条分析,保持逻辑。。。却阻止不了情绪失控。当然谈不上惊喜,也谈不上多么惊恐,她是彻底的不知所措。从小到大,在终身大事上,可能因为被父亲当作棋子隐形利用的很多年,她早就不去想什么如意郎君的事,她对那样的词汇感到恶心。倒不是对男人就有多失望,她尚且来不及谈什么失望—她只是厌恶被人利用,不想做别人的棋子。身为家中长女,从小除了母亲,似乎也从未对任何人产生任何依恋任何依赖。
除了姜希婕。
若说这不是天注定,她自己都不相信。
她想起刚搬进学校宿舍的时候,姜希婕站在窗台风情万种的样子,竟然一时呆滞。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万字,五十四章,主cp终于表白了,我也是很佩服我自己。慢热啊慢热。
但是,正如我一直在做文章的标注这回事,我竭尽全力的希望使这篇文尽量还原当时的样子……主角又不是孔令侃之流,断不至于直接上来就表白,那样也势必把这样的官家小姐给吓跑。而且本文跨度比较大,我们要一直打完解放战争呢!所以,目前看来,本文还有,比2/3稍少的篇幅。。。
嗯,所以会非常感谢一直在看一直在养肥的读者们。是你们在陪我完成一次漫长冒险。先在这个写的我自己也心跳加速的章节,表示感谢!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王霁月从来不知道自己房间的天花板还长这样,竟然还有这样的细微纹路。也不知道自己今晚的夜视能力怎么这么强悍,连细微的纹路都看得见了。当然她今晚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妄图通过盯着天花板发呆来安眠的愚蠢伎俩在过度震惊中,没有一点用处。她饶是一本正经数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思考倒是是腻子刷的不对还是木板或者水泥汀的问题,但是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出现姜希婕的脸,还有很多两个人的曾经。
快五年了。从最初在杨锡珍家见到她和她父亲,见到她的白底红边连衣裙,那一场又一场的婚礼,上学放学的从尴尬到热络的车厢,咖啡厅餐厅网球场公社教室,苏州木渎,平津租界,哪里都是她们的回忆,从一九二七年夏天开始的人生似乎都被姜希婕占据,而一九二七年之前,是空的。
她像个色弱。在戴上帮助识别的眼镜之前,竟然不知道这世界是如此绚烂多彩。而在姜希婕来到之前,她心平气和的安于这般的色弱。姜希婕来了,她又无声无息被拖入美好的世界;直到现在,看到这美好世界里最绚烂的一点。
她说我爱你。
这样的话,她作为王朱丽叶的时候,在戏台子上也没听过。或许别人都觉得太过热烈。爱情是对于姜希婕一切行为的最好也是唯一正确的解释。“我爱你”这样浓烈的话,也许都不足以表达她在心底藏了数年的感情。
不不,王霁月猛地摇头,不能想。只能想现在怎么办。
若是考试的多选题,那倒还好了。现在是空白作答,她束手无策。怎么办?反正自己横竖是要去香港的,那姜希婕怎么办?要答应她吗?答应她然后让她等着?万一她变心了怎么办?她会不会只是一时热情误解了内心想法?会不会只是追逐风潮?过了这一阵脑袋发热的疯劲儿就没有所谓的爱情了?心就变了?等一下,我为什么要思考她变心?我为什么要担心她会变心?
答应她又能怎么样,答应她了两个人就变作卿卿我我的伴侣,更加肆无忌惮的搂着一块睡了?答应她了然后去告诉爸爸?他再是追逐名利趋炎附势又怎么会容忍我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两个女人怎么会有长久的未来呢,她甚至不相信任何人能和她有长久的未来。
好像这样的人从未出现,从未有人能靠她靠的这么近,靠这么近来了解她状似高不可攀其实寂寞的心。也许只有姜希婕靠她这么近,而今,姜希婕自告奋勇。可在她预计的未来里,充满了不确定,甚至于完全是一片模糊;好像她倾向于走一步看一步,不要太难过便是。重重的迷雾沉淀,尤其是“终身大事”的招牌底竟是一片黑暗。
怎么办?天亮了姜希婕说不定就来了,来了要怎么办,她会干什么,我要怎么说,一晚上的时间根本想不出来。。。
失眠的时候,被子再薄也是太厚太热,喝再多水还是渴,再干渴还是尿频,无论身体再疲惫,脑子都转动过速,根本睡不着。
姜希婕第二天中午才来。当然不是因为她也失眠所以白天补觉:失眠是真失眠,她的心境比王霁月更复杂,她在自己心里一会儿跳崖一会儿飞天的;挣扎到四点干脆起来给自己做咖啡,一杯一杯喝着活像喝水,以至于早上她那百年不见回家一次的二哥见到她,被她过度圆睁的眼睛给下了一跳—那大眼仁,那黑眼圈,晚上偷坟掘墓去了不成?
但是她不敢去见王霁月。她害怕那个答案,熬夜的时候,过了凌晨两点,感性就会压倒理性,□□刺激之下,天人交战一直不肯停止。然而到了中午,药劲儿过了,困劲儿来了,她忽然心平静气,因为熬夜恶心而拒绝午饭,兀自换了衣服徒步走到王家。以前开车过来,的确是短短的路程;后来骑车,骑得飞起来;现在走着,才觉得这段路如此的长又如此的短,像死囚走去行刑场的路,因为往昔回忆的重叠,时间的密度忽然厚起来,然而越是丰满,越是过得快,于是再长的路,也有抵达行刑场的那一刻。
徐妈见是她来了,一边笑着把她迎进来一边用苏州话往楼上喊了一句。然后关切的问她,姜小姐脸色不太好,不要紧吧?姜希婕笑着说没事。徐妈一边给她沏茶一边说,我们家小姐今天脸色也不好。唉,姜小姐啊,我们家小姐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侬覅往心里去哦。姜希婕心说不能这样给我打预防针,“她脸色不好?是病了吗?”徐妈正想说,王霁月像是站在楼梯拐角看不见的地方对她喊了一声,“你上来吧。”
“。。。好。”姜希婕对徐妈笑了一下,接过两人份的红茶就上楼了。徐妈不知道两个人都失眠,还以为是她们昨天吵架吵的太凶,把嗓子吵哑了。目光追随着姜希婕上楼,颇为不放心的看了又看。
姜希婕走进王霁月房里,见她背对大门,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外的阴天发呆。姜希婕放下托盘,拿过王霁月的杯子走过去准备递给她,心里兵荒马乱;要是平时王霁月早就转身顺手接过去了,今天王霁月动也没动,反而开口对她说,
“你为什么向我表白?”
姜希婕叹了口气,久久凝视着王霁月望着窗外发呆的身影。她站在左后方的床尾处,看得见一点点王霁月的眼神,觉得她其实并没有发呆,眼神状似呆滞,其实心里明镜一般,设好了重重关卡,等待自己的回答。她也许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忽然也因为她为自己如此费心而感到了奇怪的快乐。
“因为我觉得到时候了。不应该再瞒着你。”她走到王霁月面前,把茶杯递到王霁月手中,居高临下的妄图从王霁月的眼神中找到什么,然而王霁月并不看她,依然凝视姜希婕没敢挡住的窗外的阴天。
“哦。。。那,现在表白完了,你准备从我这里得到一个什么答案呢?”
“。。。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