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疏桐的声音传来,极轻:“但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目光触及一旁熟睡的少女,弯了弯嘴角:“我和尤娜所担心的……有些不同。”
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翟鹤猛然间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同自己嬉笑怒骂、并肩作战,令人闻之色变的人,竟然是如斯纤细柔弱的女子。
原来现在的她也会害怕,也会这样恐惧啊。
不经意间,他的脸色变得温柔,仿佛眸中盈满一汪春水。
“就仿佛在战争里……失去的不只是百姓人民……”
深吸一口气,怀中女子的颤抖已然止住,而她尾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我会……一无所有,只剩下满手血腥。”
就仿佛是下一瞬间,疏桐的话语断绝在嘴边,指腹的温度轻轻擦过。
她听到了否定的话语,坚定而有力。
“不会的,我们会在……”
“不,至少我会一直在。”
☆、【贰拾】暗雨落四泉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向集市。
“没有招揽回客人的,今天没饭吃。”
悠君背着贩卖的草药,如此说到。
为生活危机所迫,一干皮囊长得非常之好的男人们,包揽下了招揽客人的任务。
疏桐和尤娜留在悠那边帮忙整理钱财和草药,而另一边对于招揽能手的翟鹤来说一点人数根本不在话下,但是对于弦亚和季夏来说就算是个难题了。
“请给我两把这个。”有少年的声音颇为有礼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闻言尤娜迅速地用草纸包好递给那人:“啊,给,一共700厘。”
“谢谢。”对方接过那个小包的瞬间略微一抬头,视线便直接和一旁的疏桐对上。
两人均是一惊,两双瞳色相似的眸中映出截然不同的神色。
少年不知为何眼中划过欣喜不已的色彩,而疏桐则是半狐疑半惊异的心情。
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在众多流浪者中消失,她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揉了揉似乎在作痛的头。
“……疏桐姐?”离她最近是尤娜发现了异常,凑过来关心道“是认识的人吗?”
摇摇头,疏桐暗自责怪着自己的失态:“不算吧,只是……看着眼熟罢了。”
大概是因为那种绿色,和她太像了吧。
“这样啊,但是疏桐姐要是有什么困扰的事情一定要说哦!”见她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尤娜便不再追究,只是叮嘱。
弯了弯眼睛,疏桐微笑着轻声回答:“知道了,谢谢。”
因为招来的顾客不少,悠君准备的草药基本上都已经买完了,他们今天也算是收摊了。
疏桐将手里变得鼓鼓囊囊的袋子交还给悠,看着他从中拨出一半来分给他们每一个人。
说是今天辛苦摆摊招揽的零用钱,大约是每人两百厘。
看了看手里的零碎,疏桐有些困扰,用来做什么好呢?
鼻尖飘进一阵幽香,她蓦然回过头。
守在摊位上的那位老妇笑得慈祥,招呼她道:“这位姑娘,不来看看么?这有上好的香料哦。”
视线往地上堆着的大堆香料上移去,疏桐一眼便发现了其中值得一试的东西,她用指尖轻轻刮下些许放在鼻尖轻嗅,不禁有些震惊:“这是……沉水?”
“呀,姑娘还真是同道中人。”先是一愣,老妇面上的笑容更盛,“想必也有位极好的师父罢。”
闻言疏桐脑海中出现了那张面容,她颇为怀念地弯了弯嘴角,点头轻声答:“是的。”
“那这些,老身便都予了姑娘吧。”说着老妇便将那些可装满一整个匣子的沉水往小罐里装,“算是遇见个有心人哪。”
“哎?那么贵重的我不能……”看到那个明显不少的分量,疏桐一眼便认定自己手里的钱肯定不够,连忙阻止道。
“无妨,收下吧。”将手里的小罐塞到疏桐手中,老妇笑了,并没有向她收取分毫,“不知被多少眼拙的年轻人看成普通木头,想必它也很伤心吧。”
“遇见姑娘你,指不定也是缘分。”
疏桐愣了下,抱着小罐对着老妇弯腰行了一礼:“那……便谢过了。”
“姑娘,愿你今后旅途顺利啊。”
“多谢。”
离开老妇的摊位,疏桐又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一抬头瞥见不远处一抹翠绿色,随后她便听到了翟鹤的声音:“疏桐,来这边。”
一只手背在身后向她招手。
疏桐挑了挑眉,快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来来来快些,你坐在这里。”
“诶?怎么……?”
面前是一个颇为古旧的梳妆镜,镜中映出她疑惑的神色。
随后她感觉到脑后一松,浅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弯出波浪形的弧度。
疏桐连忙伸手去阻止:“等等翟鹤,你要干什么啊?”
“秘密——”
翟鹤笑着轻轻拍开她的手,借镜子的反光中她看见对方手中泛出些许银光的东西。
正是那个一下一下地篦着她的头发。
——是……篦子?
翟鹤一手托着她的长发,另一手轻柔地梳着。
在阳光的照射下浅金色发丝有如灿烂的流光碎裂在指缝间,卷曲的优雅弧度却柔顺异常,美得令人窒息。
他颇为认真地梳理着,仿佛打理着什么宝物一般。
说不专注不紧张当然是假的,毕竟这也是第一次给女子梳头。
别看他百花丛中轻描淡写地过,其他能讨得女人欢心的细活儿都不在话下,却唯独替女子束发,这还真真是第一次。
好在疏桐的长发很是听话,也易于翟鹤这个初次尝试的人摆弄。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镜中女子恬静的神色,心中暗自庆幸没有弄疼她。
把发丝尽数盘上去,最后他将手中银篦固定在浅金色的发丝间。
疏桐伸手摸了摸发间的银篦,勾起嘴角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口吻略带调侃:“很熟练嘛小哥,练了几回了?”
“……第一次。”闻言翟鹤也是无奈地笑了,“刚才那是第一回。”
在对上镜中他颇为认真的神色时,疏桐心中一惊,略带慌忙地站起了身。
背对着翟鹤,她微低着头,碧色眼眸中笑意却迟迟不退却。
半晌,她开口,难得的温婉柔和:“谢谢,我很喜欢。”
在半路上遇见大雨也是着实没有料到的事情,因为行李原本就多,当然没有准备伞这种占地巨大的东西。
一行人只好认命地被淋成落汤鸡直到寻到可以下榻的旅店。
雨水从斗篷上在滑落到脸颊的感觉很是不好受,鬓边的发丝一缕缕都贴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
疏桐因为雨水眯着眼睛看向身边的尤娜,少女红色的发丝略长长了些而发梢几乎要扫进眼中,她伸手替她拂去一些雨水,顺带理了理凌乱的刘海。
对于少女的感谢,她报以不必介意的微笑。
好在进入水之部族的四泉之后,他们运气很好地立刻就找到了旅店。
再次是七个人挤在一间里,衣服几乎都是湿透了的各位开始换衣服。
疏桐和尤娜挤在窗边看着雨幕下的街道,朦胧且昏暗。
她托腮支在窗棂上,垂眸看着下面空无一人的街道。
——安静过了头啊,这里。
——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港口城市,怎么会这样空旷死寂,太奇怪了。
“我和疏桐姐也要换一下湿掉的衣服,你们先出去下。”尤娜挥挥手做驱赶状。
疏桐回过去的时候抬眼便看见了翟鹤笑眯眯俨然不怀好意的表情,她顺手抄起地上不知道是谁的一块湿的衣服砸了过去:“那只绿的,非礼勿视。”
好在白早就拉住了对方的辫子将他往外拖,在门碰的关上的时候疏桐也顺带合上了窗。
她一扯露在外面的一段发带,盘着的长发立即披散下来,小巧的银色篦子顺势啪嗒一声掉在了房间的草席上面。
弯腰将它捡起,感觉到眼角异样的跳动,疏桐有些愣神。
“疏桐姐,毛巾。”
“啊,谢了。”
尤娜的声音打断了她状似发呆的动作,她伸手接过往头上一盖,因为盘着头发的缘故,被打湿的基本只有表面的一层,内里还算干着。
她眯着眼睛拿着篦子瞧了许久,后顺手将它塞进了里衣。
拿起自己干净的衣服时,尤娜不经意往疏桐那边瞥了眼,足以将整个身子遮盖起来的浅金色中透出若隐若现的血红色。
是她看到过的那个图腾。
而其中还有细长的深棕色混杂着,尤娜想到了上次疏桐给她看的那道几乎横跨了整个背脊的伤疤。
“那个……疏桐姐。”尤娜将自己套进衣服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然而话语仍是脱口而出,“上次你提到的那个伤,翟鹤他……知道么?”
“诶?”似乎惊讶于她的提问,疏桐一边揉着头发一边转过脸来,“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感觉……疏桐姐和翟鹤互相都很了解啊。”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她将湿的衣服从地上拿起以免弄脏草席。
“他不知道。”疏桐勾起嘴角,摇摇头,笑容的意味似乎有些复杂,“我从没和他提起过。”
——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人,他人又怎么可能完全知晓呢。
她绕起地上的发带松松的绑在发尾,和头发一起绕了个结。
推门出去的时候正听到翟鹤在教唆白去这里的花街,她身边的尤娜抱着自己的衣服倒是一脸平静的样子:“啊,走好。”
深谙对方习性的疏桐叹了口气,姑且算是叮嘱:“你可别做些被人打出来的事情啊。”
“放心啦我有分寸~”朝她抛过去一个眼神,翟鹤转身离去,挥了挥手,“那我走啦。”
疏桐也打算去把衣服洗掉,转头看着对方没入雨夜的身影,她不明原因的胸口有些闷得慌。
——大约……是有些受凉了吧。
不甚在意地往里间去,而四泉的黑暗与此同时正在不断扩张着。
☆、【廿一】他乡遇故知
然而很快疏桐便发现那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