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誉听得半晌无语,最后他问:“那头发还是没剪成?”
豆腐摇摇头:“我刚才把罩衣还回去,发型师还一个劲儿问布丁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得了癔症。”
苏誉轻轻叹了口气:“真是越来越糟糕了。”
豆腐惴惴道:“经理,你……不会解聘布丁的,对吧?”
“当然不会!”苏誉白了他一眼,“我是做出那种事的人么?只是眼下咱们都急不得,也得劝布丁别着急,谁也不会因为他现在这样子就嫌弃他。”
豆腐点头:“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苏誉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想把他弄我那儿去。”
豆腐吃了一惊:“弄你那儿去?”
“嗯,布丁这样成天麻烦你,你没白天没黑夜的看着他,总不是个办法……”
“我没关系的!”豆腐马上说,“经理你别多想了,布丁现在下楼都困难,他不能换环境。”
苏誉努力笑了一下:“是我妈造的孽,怎么说,也该我来负责才对。”
豆腐忽然说:“如果经理你是布丁的男朋友,那就好了。”
苏誉一怔:“什么?”
豆腐笑道:“那我真就顺理成章把他推给你了。”
他说完,又后悔,仿佛这话是想推卸责任,于是豆腐又赶紧道:“没关系。经理,你把独眼杰克守好就行了,对我和布丁来说,只要独眼杰克在,那再怎么都还有个落脚的窝。布丁今天急着去剪头发,也只是想早点回店里而已。”
苏誉眼神一黯,他轻声说:“我知道。”
☆、第 108 章
剪头发的事情,最后是由顾海生解决的,他有一位专用的理发师,是以前国营老店里退休下来的高级技师,专门给苏云藩、柳远道这些没法出门的老人家剪头发,那老师傅手艺好,没有那些华而不实的花哨,剪得比外头仔细。
于是顾海生就拜托了人家,上门来给布丁剪头发,而且因为布丁害怕巨大的声响,人家也没用吹风机。
豆腐在一边儿陪着,他笑道:“你这厉害了,人家洪师傅是给苏老爷子剪头发的,今儿个跑来给你剪头发,布丁你这面子大了去了!”
布丁瘦骨嶙峋的脸上,泛起一个微弱的笑容。
因为布丁一直没回店里,酒童们议论纷纷,苏誉又怎么都不肯坦白实情,只说他情况不大好,三番五次的阻拦酒童们去看望,他这种可疑的态度,更引得八方猜测。
岳龄终于忍不住了,他私下里找到苏誉,问他布丁到底怎么了。
“恐怕不止是被殴打那么简单吧?”
他盯着苏誉的眼睛,那架势,分明是非得逼出一个回答不可。
苏誉深深吸了口气:“你心里明白就行了,我不让你们去见布丁,是为了双方好,你们非要去见他,只会给他带来惊吓。”
这话说得岳龄愈发的惊惧,他颤声问:“经理,布丁是不是……再好不了了?”
“不是。”苏誉斩钉截铁道,“他需要的只是时间,恐怕是很漫长的时间。我们能做的只有给他时间,而不是逼他。”
岳龄点点头:“我懂了。那,我能送些东西给他么?”
苏誉答应了。
于是有一天豆腐从店里回来,带了好些礼物给布丁:岳龄亲手给他织的羊毛围巾,小寇凿的石头娃娃,温蕴做的一双手工皮鞋——确切地说是他父亲做的,温蕴的父亲早年是个皮匠。还有明春做的手工烧陶,是个莲花观音。
“我们都说他,送个泥菩萨给你。”豆腐笑道,“他还不高兴,说,这不是泥的,已经烧好了,是陶。”
布丁细细抚摸着这些礼物,却只低着头,不说话。
豆腐又说:“岳龄这条围巾织得真好,布丁,你试试。”
他把灰色羊毛围巾给布丁围上,又笑道:“确实很合适你。正好天冷了,你就围着吧,也算是岳龄的一份心。”
泉子送的则一个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坠子,是一匹展翅飞翔的小马,因为布丁属马。
“你看,我也属马,泉子就舍不得送我一个。”豆腐开玩笑道,“哦,经理也送了礼物,压轴大戏。”
他说着,弯腰抱起一个红色的礼盒。
礼盒不小,但是掂量起来却不重,豆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非常好奇,催促布丁快些打开看。
外包装撕开,打开纸盒,露出里面的东西,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一架钢琴。
是孩子玩的木头钢琴,也就电脑笔记本那么大,但八个音阶都在上面。
钢琴很漂亮,是鲜红色的,琴盖上还印着一朵金灿灿的玫瑰花,但却是个旧的,一看就知道是多年前的东西,因为有些边缘已经被手指摸得露出了木质本色。再翻过来看底部,出产地还留在上面,是外国玩具,旁边有谁用荧光笔,留下一排歪歪扭扭、幼稚拙劣的字:小誉的钢琴。
豆腐噗嗤笑起来:“这是经理的玩具,是他小时候玩的钢琴——布丁,他怎么把这东西送给你?亏他想得出来!”
布丁慢慢抚摸着玩具钢琴,眼泪差点涌出来。
接下来好几天,布丁就对着这些礼物发呆,时不时的摸它们,手指在苏誉送的那架玩具钢琴上,敲击出单调的音乐。
苏誉后来和他说,钢琴是宗克己送给他的。
“三岁的生日礼物,从国外带回来的。”苏誉笑了笑,“我外公早年出国频繁,这钢琴就是他做国事访问的时候,自己在捷克街头买的。我得了,当宝贝似的成天抱着。其实我没什么音乐天分,不如布丁你。”
布丁抬头看着他:“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苏誉低着头,看着钢琴,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布丁,我也得过PTSD。整整一年,不能下楼,不能见生人,冯婶端着晚饭进屋来,我像疯子一样打她……”
布丁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扭过头去,看着红色的小钢琴。
苏誉努力笑了笑:“可是你看,现在我却是好好的,说起来都不会有人相信我有那样的过去。布丁,我们唯一需要的只是时间,没有人逼着你快些走出来,只要你自己不逼你自己。”
“可是我想去店里。”布丁低下头,小声说,“天天关在这屋子里,我心里急。”
苏誉凑过来,抚摸着布丁的头发,他安慰地说:“没有人催促你,布丁,并不是你不回店里,店里就没你的位置了。不会有那种事的,先把日常的衣食住行恢复过来,再去想别的,好么?”
他说完,又笑道:“你看,无论你的情况有多糟,都有我在前面给你做榜样。当年我能康复,布丁,你也一定能。”
苏誉的话给了布丁很大的鼓励,他和豆腐说,他不想天天坐在家里了,豆腐出门,他也要跟着,哪怕只是去楼下711店。
豆腐答应了,他也觉得布丁一直不做运动,肌肉有萎缩的危险。于是那天就壮着胆子,带着他下了一趟楼。
结果令人欣慰,布丁虽然脸色苍白了一些,但没有再崩溃也没有狂奔,行动看上去是自如的,去收银台结账也是自己去的,没有躲避收银员。
豆腐看见他大有进步,心里非常高兴,布丁却比他还高兴,那晚回来,他的话也多了很多,又和豆腐说,不用顾海生每天赶过来做饭了,他来做,既然暂时不能出门上班,至少可以在家里做做饭。
次日的晚餐,布丁一个人负责,他做了海带排骨汤,卤了五香牛肉,又炒了酸辣藕丁和手撕包菜。八点钟,顾海生过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了。
那晚豆腐不在家,他去店里上班了,是布丁劝他去的,他说自己现在一个人过夜没问题了,但豆腐还是不放心,所以把顾海生叫了过来。
顾海生十分意外,他匆匆从瀛海赶过来就是为了做饭的,结果没想到推门进来,桌上是热腾腾的饭菜,布丁站在一边,手握着围裙,笑眯眯望着他。
“哦,早知道有好吃的,我该提前下班的。”顾海生笑道,“这两天一直想喝海带汤,我都还没提,布丁你就做好了。真是好运气!”
那晚布丁的精神状态大有改善,也肯和顾海生说些事情了,他说,他打算下个礼拜就回店里去上班。
顾海生一听,愣了愣:“那么快啊?”
布丁低头看着自己的碗:“已经在家呆了一个多月了,年假早就用光了……”
顾海生赶紧说:“你们经理不会在意这个的。”
“可是,我在意。”布丁抬起头,他笑了笑,“我今天,自己去了超市,开着车去的。我觉得已经没问题了!”
顾海生暗想,大白天的开车去超市买点菜,这是最低等的社交了,和在夜店与客人周旋毕竟是两码事,能去超市,并不等于就能回店里上班啊!
布丁这么仓促就要回店里,万一再遭遇坎坷,恐怕受到的打击会更大。
但这种时候,他也不好泼布丁的冷水,于是微笑道:“也好,岳龄他们肯定都很想你。到时候见你回来,他们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
那晚十二点,豆腐到家,顾海生已经睡了,他也没开灯,轻手轻脚摸到床上。
感觉了动静,顾海生翻过身来,鼻音浓浓道:“回来了?”
“嗯。”豆腐挪过来,抱住顾海生,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顾海生也没睁开眼睛,他握住豆腐的手,放在嘴唇上亲了亲,低低笑道:“冰凉。像只小冻猫。”
“晚餐吃好了?”豆腐轻声问。
“嗯,海带汤,牛肉,还有两个素菜。布丁做的,我到家就做好了。”
“是么,那还真不错!”
顾海生侧过身,他睁开眼睛,低声道:“小墨,布丁和我说,他下个礼拜想回店里上班。”
豆腐一怔:“那么快啊?”
“是啊,我也觉得太快了,想想有点儿担心,这万一再受挫,打击会非常大的。到时候你和岳龄他们,可都得看着他一点儿。”
“那是肯定的。”豆腐停了停,又轻声说:“海生?”
“嗯?”
“我觉得,我们像一家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