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搬回来了。”苏誉翻了个白眼,“神经病,有大房子不住,有女佣厨子不用,俩人挤在那间小公寓里头……”
布丁笑起来:“大概是打算像模像样的过过夫妻生活。”
苏誉握住他的手,亲了一下:“所以你也别回去捣乱了,咱们也过咱们的夫妻生活。”
布丁脸上微微发烫,心里却非常快活。
布丁在家的这段时间,苏誉让冯婶帮忙照料他——其实更多的是布丁和冯婶俩人来照料苏誉,布丁的情况很快就趋于稳定,虽然没法去上班,但每天都和冯婶去超市买菜,回来则由他下厨。
晚上苏誉回来,吃一点布丁做的夜宵,再和他说说店里的事情。这就好像给布丁注射稳定剂,让他在无法回去工作的同时,依然和那个地方保持联系。
布丁说:“我觉得我下个礼拜就能回店里了。”
苏誉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来了!我再不上这个当了!这个月你别想回店里去!”
布丁笑道:“我真的可以回店里了,真的,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了。”
“怎么不同?”
布丁想了想:“我觉得,不会再有人伤害我了,他们伤不到我了。有你在,他们伤不到我。”
苏誉胸口一暖,他抱住布丁,柔柔亲吻他,又低低的笑:“可是在店里,我就不能这么做了。”
“可你这段时间天天提早下班,把店子丢给豆腐他们,你以为豆腐不怨你?”布丁笑道,“人家家里也有人等着啊。”
“我给他加了薪水。”苏誉一本正经地说,“我又没让他白干。”
“你拿钱把豆腐栓在店里,让顾先生一个人在家等得枕冷襟寒,人家两口子心里早把你骂死了。”
苏誉愈发把他抱紧,他一面吻着布丁,一面喃喃道:“难道你就活该枕冷襟寒?他顾海生需要人安慰,我的布丁就不需要了么?”
布丁忽然嗤嗤笑起来,他小声道:“我猜,我可能没顾海生那么饥渴。”
苏誉也笑:“你连人家饥不饥渴都知道?”
“又不是我想知道——豆腐的肩膀上有牙印,身上,后背那儿,被挠得一道一道的。”布丁忍笑道,“要不是在他那儿住了两天,我还看不见呢。”
他说完却有些后悔,这是人家隐私,他不该说,也是因为对着苏誉,太放松,什么私密的事儿都忍不住拿来和爱人分享,但,毕竟不妥。
尤其苏誉的脸色也古怪起来,布丁更懊悔,于是赶紧笑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豆腐的脸皮最嫩,到时候他挂不住的。”
苏誉终于淡然一笑:“我去说这个干嘛。他们就算在家把自己绑着滴蜡烛,我都不会关心。”
布丁这才安下心来,他想了想,又叹了口气:“说来,我有点儿理解顾海生,他大概忍耐了很久很久,才总算遇到了一个爱的人,一个人,孤独地往前走了那么远,太难了。哪怕像我这样忍耐三五年,都是件非常难受的事。”
苏誉把布丁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他轻声说:“是我不好。”
“我没怪过你。”布丁低声说,“你一定有你的顾虑,有些时候,人并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暗夜里,苏誉望着布丁,他的眼睛闪着复杂的光:“布丁,你太聪明,也太善解人意,要是你的心粗糙一些,愚钝一些,会比现在幸福很多倍。”
布丁笑起来:“那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不,仍旧会喜欢。”苏誉轻声说,“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等我,我和你说过的,我像废纸团一样被扔掉过很多次……早就没有信心了,我总和自己说,再准备准备,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动身。可我做不到,我永远都准备不齐。就算如今,也是匆忙上阵,心里七零八落的,我和……和顾海生不一样,他是个永远都可以随时斩断过去,让自己有个新开始的男人。我做不到,布丁,我并不是个好男人,我永远都得拖着可怕的过去勉强前进。如果连这样的我,你也可以容忍的话……”
“我当然能容忍。”布丁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坚定有力,“我不打算逼你斩断过去,苏誉,我没有那么狂妄,我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但即便如此,我也想和你一起生活。”
苏誉抱紧他,好久,他才在布丁的耳畔小声说:“……谢谢你,布丁。”
最终,布丁在第二个礼拜回到了独眼杰克。
这一次的回归,情况要比上次复杂得多,酒童们都知道上回布丁闹的那档子事儿,而且也听说了他和苏誉在一起,这次见他再度回来,一个个都不知是鼓励还是劝慰。只有豆腐拿眼睛瞪他们:“你们一个个的,那都是些什么表情?”
他这么说了,岳龄才笑嘻嘻和布丁打招呼:“哟,老板娘来了。”
布丁被他说得脸不由红了,又气又笑:“这算什么称呼!”
岳龄还暗戳戳地说:“晚上,记得多给经理吹吹枕边风,让他给我加工资!”
岳龄这么一说,其余的酒童就都乐了,连最老实的明春也扭捏着上前说:“布丁,我也好久没加薪了……”
豆腐笑道:“完了,布丁,你这往后任务可艰巨了。”
布丁故意叹道:“你们都想什么呢!还指望加薪?连我自己都减薪了。”
“咦?经理为什么要给你减薪?”
布丁一本正经道:“他要扣我的家用。”
酒童们哄笑起来,豆腐也放下悬着的心,布丁这状态,明显好过上次回店里。
那天,布丁没有招待客人,是苏誉不让他见客人,他只准他跑跑腿,偶尔巡巡场,而且苏誉和布丁说,不光是最近,往后,他也不打算再让布丁陪客人。
布丁叹道:“豆腐已经不能陪客人了,我也不陪客人,这样下去会引起客人不满的。”
苏誉笑道:“你真以为店里就你俩?这么多酒童,哪个不能撑场面?小寇岳龄他们早就能独当一面了,是你自己抱着看孩子的心态,总是不敢放手。”
布丁笑道:“我又没人家豆腐矜贵,你看着值钱,那是你心理作用。”
苏誉马上说:“瞎说!我难道就比顾海生差多少?他的男朋友不能陪客人,我的男朋友也一样不能陪客人!”
布丁忍笑道:“你这是和顾先生赌气呢?”
“我才不稀罕和他赌气。”苏誉把布丁搂在怀里,亲吻抚摸着他,他低声道,“是我不愿再看见你去陪客人。”
布丁心里泛起微热的感动,他喜欢苏誉这样和他亲近,被他拥抱着,闻到他身上青涩松木的香味儿,那是苏誉特别喜欢的一种古龙水。
门口有人咳嗽,布丁回头一看是温蕴,他有些窘,慌忙想推开苏誉,然而苏誉竟把他抱得更紧。
“干嘛?”他没好气地对门口的少年说,那语气就仿佛不悦温蕴这不识趣的打搅。
温蕴微笑起来,上前把一张单子搁在桌上:“泉子让我送上来的。”
他快步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苏誉:“经理,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
于是很快,酒童们都学会了上三楼找苏誉之前,先看看布丁在哪儿,如果他不在一楼二楼,大家就将手头的事情缓一缓,“以免打搅人家的花好月圆”。
小寇故意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布丁说:“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孽,媚惑天子沉溺后宫,全不管满朝文武跪在殿外,你看看,三朝老臣豆腐都要泣血了!要变成血豆腐了!”
气得豆腐抱着他乱捶:“谁说我是三朝老臣!你才老!你才血豆腐!”
笑得布丁肚子疼。
然而苏誉全无收敛的打算。
人人都看得出,他非常疼爱布丁,在店里的时候,他不许布丁陪客人,也不许他累着,隔一两个小时就要看看布丁在做什么,而且还让冯振川开小灶给布丁滋补身体……
布丁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店里这么多年,从没享受过这种特殊待遇,就算是管理层人员,以往他有的,豆腐也一定会有。
然而如今,这优待却只给他一个人。
豆腐却一点儿也没生气,他说,应该的。
“经理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说真的,谁又愿意去过那种形单影只的日子?如今他总算想明白了,肯和布丁你一块儿生活,这真是好事情。我们这些旁的人看见了,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豆腐这番话,说得布丁心里热乎乎的,不由想,老天真是厚待他。
他知道,苏誉是在很努力的爱他,这是苏誉给他的承诺。就像天生失明的人,不自觉地过度使用其它感官来弥补缺陷,布丁感觉得到,苏誉在爱的能力上,似乎天然就存在着某种缺陷,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努力来弥补这缺陷。
这让布丁既伤感又快乐,他自己也并非是个情感多么健全的人,因此苏誉这“用力过猛”的爱,换在别人身上可能吃不消,换在他身上,却“刚刚好”。
他喜欢苏誉成天围着他转,一时看不见他就要找他,他喜欢俩人有很多肢体的接触,哪怕小寇笑话他俩像磁铁,黏上就掰不开。他也喜欢俩人在卧室里度过的美妙时光,性从来都是美好的,相爱之人的性,只会美好更多一万倍。
他现在才察觉,苏誉之前的那种孤傲,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无情,实在是一种无奈之举,其实他是很想去爱别人的,他爱起一个人来,就会忍不住把自己的一切铺到那个人身上,恨不得连晚餐吃了几只水饺都要互相汇报。
……以前,苏誉一定是在这种事情上吃了大亏,所以他才怎么都不敢来第二次。
也只有布丁,只有这个在他身边默默守了六七年的人,才能获得他的批准,进入他的世界。
然而无论他们有多亲密,无论苏誉有多爱他,布丁仍旧无法靠近他内心的那个黑洞。
那是连光芒都可以被吸收进去、继而被绞成碎屑的可怕地方。布丁明白,苏誉不让他接近,是为了保护他。
因为苏誉自己也拿这黑洞没有半点法子,它就存在于他的过去,无法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