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儿好好休息,朕还有些事要处理,有时间再来陪你。”令羽语气温和地道,看如嫔还是不肯放了拉着他袖子的手,便用手给她把鬓边垂下的一小缕发轻轻撩了上去,“乖,回去吧。”
如嫔承受着他给的温柔,才放了手,目送着令羽走远。
等到令羽的背影已经看不见,她才回转过身,用手掩着面蹲在地上,悲喜难辨,旁边的宫女面露忧色,却也不敢出声。
许久,竟听见了轻微的啜泣声。
南风晚凉,落叶打着转,飘渺无根。
令羽回到御书房,里面冉冉升起的熏雾有些朦胧。
天已经是有些黑了的,可令羽才刚到桌前坐下,便有人来通报,瑶光公主求见皇上一面。
拒也无法,这个公主向来是有些刁蛮的,索性令羽就让她进来了。
云瑶光应该是先帝死后唯一还留在宫里这么多年的公主。不是她嫁不出去,而是她是中宫皇后之女,心性极高,鲜有看得上的男子,她看得上的却又大多不能成事。所以,才在宫里留到了现在。幸亏她如今也才十五,不然肯定会被外诟病为“老姑娘”了。
令羽眼睛一抬,便瞧见门边踏进来一抹红云。云瑶光最喜梳飞天发髻,乌黑的发用钗子高高绾起,露出一张雍容华贵的脸来,皇家之人少有姿容平庸之辈,云瑶光也不例外,除了那花容月貌的脸,周身的贵气更是引人注目。
云瑶光一进来便直奔令羽,“皇兄,瑶光好久没有见你了,听说你最近总是忙!”她一个如花曼妙的女子,声音也是水灵灵的尤为动听。
只是令羽不为所动,他看着云瑶光,眉头皱了一下。云瑶光的动作不得已停下,小嘴一撅,然后规规矩矩却又很不情愿地给令羽行了个礼,“瑶光见过皇兄。”这次声音里是带了点小委屈的。
“你也不小了,怎么就没点公主该有的样子。”令羽不是严兄,只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有时候的确让他有些头疼。对了,这个妹妹还有些恋兄。
以前琅华和莘娆都在宫里,令羽和她们交好,云瑶光总是看不惯的,总是会背着令羽找了千种万种的法子去为难她们。也幸亏宫里的人大多知道琅华和莘娆是大总管苍术的爱徒,所以他们虽然听从云瑶光的吩咐,但大抵都是做个形式罢了。
皇后和先帝同薨,云瑶光和令羽都一样,自小没受什么管束,但令羽比她要好得多,身边处处有苍术看着,而云瑶光是女子,自然就有些放纵了。况且,皇家的女儿,向来都是要被宠着的。
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云瑶光喜欢黏着令羽,皇兄长皇兄短的,有时候跟得紧了,令羽都丢了皇帝的威严,整日里没干正事,尽去躲着她了。
这种情况到长大以后才好了点,令羽下令不见她,她便是怎么也进不来关着的那扇门的。这次放她进来,也是令羽离宫多日,心里多多少少地有些想念,毕竟也是从小叫他皇兄的妹妹。
云瑶光是妹妹,可是令羽梦里的那个小跟屁虫又是谁呢,难不成以前自己的母妃还有过其他的女儿。可是现今世上所存的先帝子嗣,除了令羽和云瑶光,便是一个十多年前就出嫁了的舞阳公主。舞阳公主现在的年纪也只比庄秀小五六岁罢了,断不可能是她的。
恍惚间,面前一个人影晃得眼花,“皇兄你在想什么?瑶光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第二十四章。
知道云瑶光有时候还是小女孩心性,所以令羽稍稍温和了语气,“什么秘密跟我说?”
一看令羽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云瑶光几乎是刹那就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娇媚无比。她站在令羽的面前,故意用手掩了嘴低低地道,“我听说云傅那小子又偷偷跑出去了?”
她说得轻松,却没注意令羽听到这句话后眉头一皱。
长安城还有一个王爷,先帝的兄长云疆。云疆现在已经五十多岁,可是膝下只有一子,且那儿子还不是他亲生的,是在外面抱回来的。刚开始人们都还以为那是云疆王爷的私生子,当时的太后也很开心,以为自己曾经立志终身不娶的儿子终于有了后人,可是后来滴血认亲才知那的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弃婴,和皇家没有任何关系。
那个孩子后来长大,云疆给他取名云傅,先帝也封了他侯爷,但早有明示,云傅不是皇家之人。按照祖训,将来云疆百年殡天,云傅是不能够继承王爷的爵位的。终身只是个侯爷罢了。
云傅与云瑶光差不多的年纪,但也许是云疆对养子过于溺爱,殊于管教,云傅少年老成,性格是深沉得捉摸不透,且常常偷偷跑出王府去,短则三两日长则四五个月。
令羽不喜欢云傅,不是因为他的出身,而是他总给人一种无法亲近的感觉。有时候,令羽也会嘱咐了云瑶光不要与云傅多加接触。
“你总去打听他做什么?”令羽有些生气地问。
云瑶光当下撇了嘴,“我没有!皇兄说不准我就没有啊,这是上次我在御花园里听见如嫔和她的宫女在说的。”
“还嘴硬,如嫔怎么会知道云傅的事情?”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我的确是听见如嫔说的,而且啊,她说的是云傅,而不是云小侯爷,皇兄,你说会不会……”云瑶光狡黠地眨眨眼,为自己的猜想暗暗得意。如嫔若是有鬼,看皇兄怎么收拾她。
“苍术,送公主出去。”令羽却低沉了声音,请人出去了。
云瑶光看看面色严谨的令羽,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苍术,一番话憋在心里再也说不出口,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跨出门槛的时候还回头了,满心的不解和不甘,不知道皇兄怎么就突然生气了,难道就因为她说如嫔的坏话吗?平时皇兄明明对如嫔不上心的啊。
她想了许久还未想明白,转头看见苍术苍老的身子跟在她后面,便道,“公公你回去伺候皇兄吧,本宫自己回去就好了。”
这位公主平时刁蛮惯了,乍一知书懂礼苍术还真是不习惯,他微微屈身,“那公主慢走。”他在宫里已多年,也算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自可以不用像平常宫人们那样卑躬屈膝的。
苍术回到御书房,令羽还坐在那里,淡淡的烟雾似乎笼在眉间。这个孩子自己已经照顾了很多年,如今看他这样,心里说不心疼是假的,“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安寝吧,老奴让人来伺候?”
令羽没有回应,一双眼睛盯着面前桌上的一份摊开的奏折,等到夜更深了些,屋内灯花“砰”地一声爆开,才听见他似乎疲惫至极的声音,“苍术,这次好像要在宫里留很久了。”
云傅生来多疑,若是真像云瑶光所说的那样,云傅与如嫔有染,那就说明如嫔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云傅的,更甚至,云傅已经知道了令羽这些时日不在宫中。
云傅虽不是真正的云家人,可是谁又能说明,他对皇位没有兴趣。现在琼璧不在手,若是云傅谋权篡位,令羽的胜算只有五分,朝里根本没有令羽的心腹,那些大臣或多是元老,哪里能够对令羽这样一个连二十都还未满的少年帝王尽心竭力。更何况,云傅的背后,还有一个云疆。
云疆,才是真正该忌惮的对手。
“这次皇上留下来也好,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虽然苍术并不知道令羽这次出去经历了什么事,但他还是略微地察觉到,这个以前自己照顾着的小皇帝,长大了许多。长大了,烦恼也就多了。
在成为帝王的道路上,烦恼自不会少。
令羽永远宿在自己的养心殿,后宫中除了如嫔那里,其他处都是不去的。
宫里现在是如嫔位分最高了,往下还有四五个贵人和其他位分更低的更衣。前朝大臣们催也不是一两天,不说后位,连妃位也是空着的,可是偶尔令羽松口,他们满心欢喜地将自家女儿送进宫,却只是拿去垫底的。长此以往,大臣们便闭嘴不言了,想着皇帝现在还算小,有可能还没开窍,等弱冠了再大肆选秀也行。
年纪稚嫩又还不近女色的皇帝便被这么养着了很多年,直到,他真的再不近女色,直接近了男色。
令羽想,自己出宫这趟境遇是断断不能让苍术知道的,不然,虽不至于打断他的腿,但也会再也不让他出宫,那之后,便会真的“从此商郎是路人”了。
商西叹气的模样经常会在令羽眼前浮现,还有他喝酒的模样,坏笑的模样,令羽有时候想得紧了,便会发疯地去批奏折。那拼了命的样子,直让苍术看得眼角抽搐,一把老骨头差点承受不住,止不住地喊,“皇上,歇会吧。”
可是令羽哪里肯听,他这次回宫如此之仓促,就只来得及通知莘娆和琅华,而他也没让她们去告诉商西。他这身份本就不能告诉旁人,商西虽不是旁人,可令羽也是不敢说的。对,他是不敢说,商西要是知道他的身份,难免不会敬而远之。
他还舍不得。令羽这样想。
如嫔的身孕还是没有了,用的是太医院秘制的堕胎药。庄秀在如嫔身边伺候得周到,倒是真的没有让她察觉一点,只当是自己一个月以来不正常的月信又恢复了正常。
令羽没有去调查如嫔与云傅如何如何,因为就算调查到了什么他也不能动如嫔。云傅出去已有五日,却还没有回来的消息,他在外面都干些什么,令羽现在担心的是这个。
第23章:雪夜重逢
第二十五章。
宫墙深深,岁月荏苒。
如嫔的事情就算解决了,苍术也派了些人出去寻找云傅的下落。
可是琼璧一日未寻回来,令羽心里便是没有底的。眼看着时日渐长,年轻的眉目间也染上了愁色。
明明中秋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可却仿佛还在昨日。这次在宫里已经待了五个月之久,差不多半年的时间,转眼便到了除夕了。
琼璧还没有找回来,所以令羽还不能下令让莘娆和琅华她们抛下温香软玉楼回来,她们都不在,这个年,大概是令羽过得最为冷清的一个年了。
天色愈晚,宫中在交泰殿设了宴,所有的后妃都聚集在一起。令羽喝了两杯酒,便受不住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自己离了座,换上常服出了宫,彦殊随行。
长安现在已经落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铺天盖地染白了世界,彦殊一个护卫,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