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我,是上官砷带入宫中去见她的第一个女人。因此她有些以为,我在上官砷的心目中的地位和其他女子是不同的。这,想是值得她与他单独会话的原由吧。
可是,他无缘无故地带我进宫作甚,就为了让我去见太皇太后?他,带我去见他的家人。带我去见他的家人?
在二十一世纪,男人带自己的女人去见他的家人表示男人有意与女人缔结秦晋。在十三世纪,这又表示什么?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他已站立在了我的身后,“你不会真以为,你是我的爱妃吧?”
可恶!
我浅笑着,“我可不敢这样自诩。今日也不知是谁称谁这两个字的。”
他的手指轻抚着我下巴的曲线,“你也很会演戏嘛。‘定会好生侍奉王爷,与王爷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将王爷奉为天地,仰之弥高、信之不疑,以和为贵、举案齐眉’。”
“还好,你知道我是在配合你演戏。你该不会以为,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吧。你不要忘记,我早已心有所属。而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我狠心地说着。
他的那白皙而洁净的手指停留在我的下颚上。我能感觉他施之于手指的那般强劲的力道。若他就这么轻轻一捏,我的下颚,怕是要碎掉吧。
他看着我的眼眸是绝尘冷然的,且融入了恨与憎。只是那恨与憎的成分,有一丝一毫是为了我么?哼,他为的不过是他的尊严和征服欲罢了。
“我警告你,不要太嚣张!”他的语气是低沉而逼人的。
“我嚣张!到底嚣张的人是谁?每日里是谁受着谁的奴役?是谁生活在谁的欺凌之下?你只顾着你的自尊和感受,你有没有为别人设身处地地想过?你将残忍与愤恨施之于他人,不过是不敢正视你自己的挫败罢了。你的自私和你的残忍一样地让我不齿。”
他久久地看着我,那双眼眸是气极的,面色是铁青的。“现在,我不想和你理论!”
我的手被他紧牵着出了皇宫。复坐于那八抬大轿手,再没了来时的悠闲和舒适。那软垫坐着也似针萜。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我的身侧,眼神是冷至谷低的决绝。决绝看到了底,也不过是无言的怨怼。这样清俊如月光般的男子,如若没有残忍的性子,倒不失为一个可以让岳池然芳心暗许的异性。
可惜了。他展现在我面前的,全是让我恨之如骨的邪恶;他赋予我的,全是令我痛彻心扉的回忆。他一定是我命里的劫数,一定是的!
他的冷竣并不曾影响我的心情,憎他便憎他,恨他便恨他。这恨与憎,循环调适着我和他相处的气氛。时而轻松诙谐,时而冰漠相对;时而柔情蜜意,时而争锋对决。
以后的日子,便都要与他这般地过么?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
勿忧了,过一日且一日吧。我不是没有愿望没有希冀,只是要求并不高。
八抬大轿落在了砷亲王府的台阶下,他没有再牵扶我下轿,径自进了府门。上台阶前的那一刻,醪下了一句话,“直接回你的新也别苑去!”
于是在进入府院后,我与他便分道扬镳了。
绿珠笑迎了过来,“小姐回来了。”
我默应。
“小姐,你和王爷又怎么了?早上出门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好好的么?我与他好好的过么?自与他相识的第一天起,我和他之间就没有好好的过。在见到他的第一天,我便一直受着他的奴役和奚落,受着他的凌辱和嘲弄。我和他之间的战争,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即使他温柔地对待我,我温顺地应对他,我们之间,都互相在玩着心理战术。
我承认从一开始,我接近他的目的就不纯正,只想着通过他找到关于苏钦云的蛛丝马迹,找到我想象中存在的时空出口,回到二十一世纪的舞池上去。只是,有他这样对待人的方式么?兴许旁的女人能受得了,岳池然却是怎么也无可忍受的。
我可以无视他人的奚落和讽刺,可以不屑他人的流言和蜚语。却不能忍受自己的尊严被他人这样恣意践踏,不能忍受他人的玩弄和凌辱。
岳池然是骄傲的,是自负的。
见我脸色冷漠,绿珠的心中也明白了三分。这丫头极是伶俐聪颖。她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见我不说话,也便不再问我什么。
新也别苑改建后,与之前果然是天上人间不能并论,我却没有丝毫的兴致去赏观游览。再是奢侈堂皇又怎样,住在这里的终归是一个侍妾。既然身处何地都只是一个侍妾,在意这周遭之物又有何意义?
夜至掌灯了;和往常一样;我沐浴更衣后便坐于妆镜前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发神。
想想;到砷亲王府的这二十日来我都做了些什么?不但未能测度到苏钦云的下落;未能得到上官砷的真心;甚至在这个与苏钦云形貌一致的男人面前自取其辱,不仅陪上了我的清白,也陪上了我的自尊。
身心俱碎呵!
思思,这样的生活,我还要这样一直过下去么?既回不了哪个属于我的世纪,还要继续与上官砷纠缠交欢彼此折磨。
他折磨我是因为我无视他的自尊,因为我对他的不屑,因为我是他的女人却心系别的男人,因为他那点可怜的征服欲。而我,却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复他施与我的难堪么?为了品尝他怒极时的快感么?为了应对他对我的痛恨和愤怒么?为了打发这空虚无聊的生活么?
像是,却又像不是。
……
!
[第一卷 美女篇:第19章 挽歌之五]
夜已深了,他却并没有来新也别苑。
你不是说要日日奴役我,夜夜蹂躏我么?岳池然从未畏惧过,怎么,你却退缩了?
匿身于帐幔之中,匿身于锦被之下,依然只露出一张惊世艳俗的容颜和秀丽的乌丝。这锦被锦单都是柔软舒服的。只是,并不温暖。
我的身子,是冰冷的。
微微蜷缩起身子,将锦被裹得更紧了些。无奈,这冰冷却像是怎么也挥之不去,那昨夜还存的温度,却似已相离遥远。
岳池然,你都在想些什么?!怎可以因为这区区寒冷而去想念他身上的温度?骄傲自负的你怎可以如此没有骨气?怎可以想着与自己深恶痛绝的男子相拥而眠。
不过是冷一点罢了,忍一忍便过去了,睡着了就感觉不到了。
睡吧,岳池然。
……
晨醒时,习惯性地想摄取身边的温度,习惯性地去搂那腰身。朦胧中伸手,旁侧却是空的。是了,我已不在他的府院里,我回到了新也别苑。昨夜,他并未来这里。
真好,难得清净和安闲。真是久违了,我暂得的自由。
倘若以后都可以这般地过,就是回不去那二十一世纪我也认了。以后若都是这般的日子,我无须将花儿、靥儿,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就准备好被儿、枕儿,只索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心情、思想,都由着悠悠哉哉地飞。
用着早膳物食,尝着似仙肴和海味,这仙肴海味,散发着香甜和清醇。白泠泠的水,也似暖烘烘的玉醅,多半是心欣慰。
“小姐,昨晚可梦得好,今儿心情不错。”绿珠笑着。
我微微应道:“非是梦得好,只因自昨儿上午到现在,我的眼前,没有我不想见到的人。”
“小姐所指的人,可是王爷?”
臭丫头,明知故问。不知察言观色么?还在我的面前提他。入了这砷亲王府,沾染了这里的习气,连这丫头也可恶了几分。这就是所谓的环境因素的影响吧。近赤者朱,近墨者黑。
还好,我岳池然依是出淤泥而不染。岳池然始终是独一的。
岳池然永远是妖且闲的美女。美女妖且闲,误坠异世间。
“小姐,今儿有什么打算,可是要读书习字,或是学琴度弦?”绿珠问道。
还读什么书习什么字,我虽不会写那毛笔字,仍是可以出口成章。至于琴瑟管弦,再是学得精妙世无双又有何用?待有朝一日,能抚出天籁之音时,却又奏于谁听?
是了,干嘛要遵照他的意思,整日在别苑中吟风弄月。他要我诗情画意,我就偏要做一朵闲云一只野鹤。
这样想了就这样做着,我带着绿珠出了砷亲王府。
经过那侍卫驻守的长街时,看着这威严而立的侍卫就觉得烦心。他们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冷漠无情。
“小姐。你私自离开王府,怕是不好吧?”绿珠说着。
“他也没有说要限制我的自由,我只是出去走走。”我应着。
“哦。”
我并不习惯热闹,在这繁盛的街道上行走的时候感觉自己与周遭的事物格格不入。现代人与古代人相距七百年的隔陌,冷漠乖棱的女子与大众的闹市。心中仅有的感觉,便是新奇。
“小姐,上好的胭脂花粉,可要买一些,这胭脂配你的肤色正合适,来两盒用用,便宜着呢,一两银子。”
“小姐,可要养一只云雀,这小鸟儿乖巧得很。”
“小姐,要不要来碗馄饨,新鲜的肉馅做成的,好吃着呢。”
……
我的脚步停留在了一个卖玉饰的商铺前,琳琅满目的古玉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仔细挑看,最让我爱不释手的便是一副玉镯,因为那玉坠饰上的四个字:且听风吟。
多么清新闲适的四个字,有着冷观世事的淡漠,亦有着随心所欲的思境。
最终,我还是将它放置商铺了。我没有钱,没有这古代通用的金银。
依依不舍地走了,微微有些失落。是呵,心里还念着那对玉镯子。神思恍惚中,旁侧伸过来的一只手让我驻止了脚步。
那只手的手指上勾着线坠,线坠下系着的,便是我喜欢的那个玉镯。
是英武的将军。
“将军。”我浅浅地笑着。
他微微地笑着,“美饰赠美人。”
接着那对玉镯,我轻声言谢。声音很轻,真的很轻。
我的手已接着了那对玉镯。而他,却忘记了放手。他的双眼温柔地凝视着我,半响才道:“你过得好吗?”
我低眉微颦,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凄凄地摇了摇头。
“他,对你不好?”英武的将军蹙着眉低沉地问道。
心下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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