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诸浅浅微笑,“其实有些事情,还是骗了你……例如我的父母,他们早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呢。”
“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的过去肮脏不堪回首,我的人生也不会有未来和以后。我一无所有。”
只有自己知道,这副看似精致的皮囊下,早已被世间的各种污秽感染。仇恨在心底不断发酵。血肉从内到外,慢慢变质腐烂,肮脏的令人作呕。
“你是那么骄傲。你有完美的家世,有爱你的亲人。你可以软弱,可以哭泣,可以任性,可以放纵。总有人护在你身旁,替你遮风挡雨,替你清理障碍,替你遮住眼睛,不会让你看到这世间任何龌龊。”
“……时桑,你真幸运。”
空诸慢慢的说道。
我也曾对这个世界抱有好奇。
我也曾以为世间没有罪恶。
我也曾向往光明,渴求关怀。
我也曾以为世间没有黑暗。
少年看不透人世肮脏,总以为世界非黑即白。
终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于是从此以后,再不会信任,再不曾去信任。冰冷苍白的世界,只余绝望相伴。
空诸浅浅微笑。
伤也微笑,痛也微笑,开心也微笑,愤怒也微笑。
再没有感情。再不会付出感情。
这样,便不会再受到伤害了吧?
以天下为局,黎民为棋,一场惊天棋局,早已拉开序幕。
少年时,老和尚说她满身戾气,伤人伤已。
怜悯是什么?慈悲是什么?唯一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不过是想眼睁睁看着,这整座大陆颠覆。
——天下苍生,不过是蝼蚁。
只是心底,到底还是孤独的。不想再受伤时,也只能如野兽般独自舔舐伤口。想有那么一个人陪伴,想……寻求一份救赎。
“带你回我的领地,斩断你的双翼,这样,你便不会伤害我了吧?”
空诸低低的喃喃,缓缓抱紧了怀中女子,“我们回家。”
领地
时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有落英缤纷,花团锦簇。阳春三月的郊外,冰雪消融,世间万物欣欣向荣。繁华都城里,风流才子,绝代佳人,又谱一段佳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人人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格外洪亮,将士手中的兵器擦的铮亮,只为保卫身后的城池和百姓。没有流血,没有牺牲,一切美好的仿佛只会在说书人的口中出现。
只是醒来时,仍旧满眼黑暗。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不停吞噬着世间的生命。只恨生在乱世,于是尸横遍野,血肉横飞,才是常态。
两者的反差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当空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时桑还怔怔的沉浸在梦里不可自拔。
“很美好不是吗?”浅淡的声音不含丝毫情绪。
时桑用力的眨了眨眼,瞳孔终于有了焦距,艰涩的开口:“你……你都知道?”
强烈的寒意顺着心脏蔓延,时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强大的武力,在空诸的能力面前,不过是个玩笑。此刻的自己脆弱的如同一个稚子,不会任何武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见识过空诸心中冷血的一面,她很清楚,那人的心中不会任何恻隐之心,自己落入她的手中,会被怎样,完全是要看空诸的心情。
“放心,我不会动你。”空诸的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碗,散发着淡淡的热气,“睡了这么久,起来喝点粥吧。”
身子酸软无力,时桑勉强用手臂支着坐起身子,紧紧皱眉,反感的道:“别再对我用读心!”
她真的很讨厌这样被人完全掌控的感觉,内心的所有想法都被看透,没有一点安全感。
“好了,我不用。起来喝点粥吧。”时桑能感觉到,空诸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调皮任性的孩子,极为的包容。时桑不适的转开目光,还是没能完全消化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以及两人角色的转变。
这么一看时桑才意识到,她们现在早已不是在马车中了。身下的床是紫檀木雕刻而成,周围的墙壁镶嵌着夜明珠,整个房间所有摆设无不显得极为精致,简单却不失尊贵,低调中透着无尽奢华。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里是?”
“这里是幽冥之渊,欢迎来到我的领地。”空诸淡淡的微笑,轻柔的说道:“你睡了两天,现在该好好的用顿膳了。”
空诸用瓷勺舀了一勺粥,细心的吹了吹,然后放到时桑唇边,时桑下意识的侧头避开,尴尬的道:“我自己来。”
空诸没有动作,只是执着的举着瓷勺。时桑紧紧的盯了她片刻,见她没有丝毫收回的举动,不由得挫败的咬了咬下唇,气恼的将勺中的粥吞进腹中。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喂,一个咽,一碗粥很快吃碗,空诸这才起身,放下碗勺,亲昵的拿起手帕替她擦了擦唇角的污渍,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时桑脸上的不自在:“乖乖的,不要做出什么无谓的抵抗。这里是幽冥之渊的中心地域,你若是想出去的话,我会让人带着你到处转转。”
时桑紧紧抿唇:“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
“那你的意思是,想要将我一直囚禁在这里吗?”时桑冷冷的看着她。
空诸很坦诚的回答:“至少暂时还没有想放你离开的打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真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人知晓吗?!空诸!密宗的长老们不会容忍你这样乱来!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到头来还会连累上你们幽冥之渊的所有人!”
“我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人能抢的走。你也一样。”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惊慌失措,甚至空诸脸上的微笑也没有丝毫波动,“我既然敢这么做了,就早就想好了所有退路。我想要得到什么,没有谁能够阻止。”
时桑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怒意:“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也太小看千枢密宗了。”
“不,”空诸很认真的反驳:“我从不会小看任何敌人。”
简直是油盐不进!冥顽不灵!时桑脸色铁青,懒得再跟她饶舌,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身后空诸的声音模糊不清:“……设有阵法,极其危险,不要擅自闯入。”
禁地
白头诗红线织 向来痴
浮生苍野拾流星
白征衣血魂浸今者思
锈箭偏指江南景
应知求不得昨日
昨日往生于今世
故人故事中留笔
风沙独葬一句
轻拢慢捻,琵琶声声凉薄入骨。
红纱飞扬,凄婉哀歌黯然伤神。
依稀是少时,那女子的双手温柔覆上额头,一句亲昵的嗔怪。
十八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世事纷乱,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仍想与你相拥,护你周全。
于是整个天空便被血色浸染。
你离开的第一年,我双目血红,屠尽所有伤你之人。
你离开的第二年,我执剑行走天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你离开的第三年,世事险恶,天下之大,你怎忍心留我一人苦苦挣扎?
你离开的第四年,辗转万里,终是带你回到少时故居,自此扎根隐居,再不问世事。
子虞,冰棺里冷吗?
女子慢慢的握紧她冰凉的手,然后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有我陪在你身边的话,会不会好一些?
冰棺里面的女子一袭红衣热烈如火,仍旧是当年的风采。时光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依稀可见千年前张扬的笑容。
子虞,又有人来打扰我们了,我把她们都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女子缓缓勾起唇角,一抹妖娆的笑悄然绽放,风华绝代。刹那间,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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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诸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万里冰洞中,时桑愣愣的望着前方出神。
空诸粗 暴的一把拉开她,往后退了数步,第一次勃然大怒:“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进禁地吗?!”
时桑游离的思绪猛地被她这一声大吼震醒,她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身体却在下一秒僵住了:哪还有什么女子和冰棺!周围是万里冰洞,千年不化的坚冰形成的各种尖锐倒刺,密密的铺满了整个这一片距离。她□□在外的手上早被划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只是在极低的温度下,温热的鲜血刚刚流出,便和伤口冻结在一起,根本无法处理。
眼见时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空诸也顾不得再责怪她,只能一点一点用体温捂化伤口周围的寒霜,用手帕擦净污血,然后小心的敷上伤药。
看着空诸如此紧张的样子,时桑心底慢慢泛起些许异样,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缓解下气氛:“这里是哪里?”
空诸冷冷的道:“这里是幽冥之渊的地下。曾是预言术三大分支的居住之地,地方辽阔,几乎占据了整个大陆的地下范围。”
“那寒川之巅?”时桑不经思索的脱口而出。
“密宗也有通往这里的地方。”空诸不咸不淡的回答:“你是怎么进来的?”
时桑茫然的道:“我也不知道……我记得刚刚一直都在附近转悠,直到你过来我才发现,居然来到了这个地方。”
空诸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抬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还真是受她喜欢啊。”
时桑直觉觉得这话有些怪异,还没来及问,空诸便拉住她的手腕,朝某一个方向走去:“冰洞的外围布的有阵法,向来是进的来出不去,想要离开就只有一条路。”空诸说到这里顿了顿,她走在时桑前面,时桑看不到她的表情:“通过她的考验。”
“千年前预言术三脉分支的内乱,起因是占星和卜卦两脉的继承人相恋。那时候,三大分支都居住在冰洞中,朝夕相处,会有感情并不奇怪。”空诸的嗓音有些沙哑:“只是,她们都是女子。”
正因为都是女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