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若失,说的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吧。
那日陷入阵中,空诸隐隐看到有外人的存在,只是醒来时一切痕迹皆尽消失。她便也不再纠结于此。
离时桑的继承大典还余半个多月,在冰洞时时桑手臂上的伤,也已经好了大半。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两人难得得到了喘息了机会,日子简单的过着,整天腻在一起,什么也不想,哪怕只是手牵着手,也能安静的在屋顶坐上整天。
梦寐以求的一切,几乎是唾手可得。
两人走遍了幽冥之渊的每一个角落,也真正见识到了普通百姓生活的平静。在时桑张牙舞爪的威胁下,空诸也慢慢学会真心的微笑,再不会像之前一样,脸上的表情僵硬客套,仿佛只是罩了张面具。
大昌初年六月十四。
宜安葬。
两人一起踏入了密宗的领地——寒川之巅。时桑的继承大典,将在今日举行。
这一天,距离两人初见,刚好过去了七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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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望向对面黑巾蒙面、全身都被笼罩的严严实实的人,再次确认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那人毫不迟疑的道:“确定。”声音嘶哑,听不出到底是男是女。
女子闻言好奇的挑了挑眉:“不会不舍得?”
“为什么不舍得?”那人反问:“有舍才有得。没有什么不舍得的。”
“……当真可惜了。”声音惋惜,女子眼神朦胧,似乎陷入什么回忆中不可自拔:“希望到最后,你不要后悔罢。”
一阵劲风吹过,屋里的蜡烛全灭。等再有人点亮火把时,微弱的光芒从开着的窗子中照射进来,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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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山上温度极低,山体的大部分都被冰雪覆盖。跟冰洞的环境很像。密宗总坛就坐落在这座山的巅峰上,时日久了,各国的人便用寒川之巅来称呼我密宗总坛。”时桑朝空诸做了一个鬼脸,笑眯眯的道:“反正这称呼还挺好听的咯,虽然刚开始密宗圣徒们都很不习惯,只是后来渐渐适应了,觉得比原来的霸气,也就没人想要再去纠正。”
空诸紧紧拉住她的右手,很无奈的说:“别闹了,我们加快速度。都已经要午时了,大长老已经派人来催了几次,密宗的圣徒们早就在等着你这个尊主。”
“那就让他们等着啊。”时桑望了眼四周,已经可以看到山顶了,于是撇了撇嘴,一副肆意妄为的小女孩模样:“反正我不到,大典又不会提前开始。”
这座山极陡,马车根本上不上来,两人在山脚下便下了马车,徒步往上行走。所幸都是自小习练术法,身子较常人矫健不少,也总算是坚持了下来。
空诸佯装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十分配合的哄道:“那么任性的公主殿下,您的臣下背你上去如何?”
时桑右手在在空中用力一挥,嘻嘻笑道:“准了!”
空诸俯下身子,时桑正准备跳到她的背上,附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响。漫天的白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雪崩!
时桑脸色倏然变色,与空诸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时桑果断的道:“去南边,南边那里没有积雪!”
没有人在说话,空诸的紧咬着牙,眼神从未有过的凝重。一只手拉着时桑,如此冰冷的温度下,另一只手的手心却紧张的想要冒出汗来。
她曾经是不怕死,但现在她有了牵挂,她还不想死!
速度已经拼到最快,雪崩与自己的距离却越来越近,轰隆的声音如雷鼓阵阵,几乎要震破脑袋。
空诸的口腔中已经染上了浓重的血腥味,前方渐渐有了一线光亮,时桑猛地叫道:“——该死!是裂缝!”
空诸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是的,是裂缝。一道几乎横跨了整座山体的裂缝。一道足有十几丈宽的裂缝。除非长了翅膀,否则谁也逃不出去。
雪崩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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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发现了。”女子饶有兴趣的拄着下巴。
“就算是发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依旧是那道沙哑的、不辨雌雄的声音。
“我倒是挺好奇的,她知道了真相后到底会怎样呢?”
那人垂着眼睛,答非所问:“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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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从希望到绝望,到底需要多久?
前方是深不见底的裂缝,后方是滚滚而来的雪崩,只是彻底斩断人心底的所有希望的,却是那枚反射着冰冷寒光的刀刃。
空诸感觉一阵晕眩,整个人都站不住。胸口鲜血不断的喷出,世界天旋地转,模模糊糊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为、为什么?”
女人崩溃的大喊:“告诉我啊!为什么!”
时间仿佛在此停滞住,雪崩居然停了下来。周围的空间渐渐暗了下来,似乎有点点星光破碎。时桑垂着眸子,重新收起刀刃。方才那枚小小的刀刃从空诸的胸口抽出时,喷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整张脸庞。艳丽的血液掩盖了那张脸上的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眸子□□在外,漆黑的瞳孔幽冷残酷,不含丝毫感情。
这里是一间完全由冰砌成的屋子,屋子不大,只是显的极为阴暗。屋子的正中停放着一个精心打造的冰棺,屋子的四周,则画满了各式各样的阵法纹路。
“你的演技真好。”时尾真心的夸赞。
“谢谢夸奖。”时桑慢慢的在空诸身旁蹲下,从她身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等会儿就离开这里吧。这次是看在同属卜卦一脉的份上才会帮你们出手,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时尾温热的指尖轻轻划过冰棺中子虞的肌肤,里面的女子安静的闭着眼睛,仿佛只是暂时睡去。
时桑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抱着空诸的尸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那个叫空诸的女孩很伤心。”时尾听见子虞如是说。
时尾的指尖颤了颤,“……我知道。”
那样炽热的感情,即使深陷幻境中,也能窥出一二。她和子虞相生相爱了二十余年,又怎会感觉不到发现真相的那一刻,女孩整个世界彻底崩溃的绝望。
子虞便不再说话。其实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她自始至终一直看着她们的发展,一直看着,她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只是想了想,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就让一切都过去吧。别人会有别人的生活。而我们,也将继续我们的生活。
什么阴谋诡计,什么一统天下,她们心心相念的、他们勾心斗角拼死争夺的,与她们都无任何干系。
又何必再去耗费心神呢?
结束
“从一开始……就是场梦吗?”
空诸眼神空洞,身上的汩汩流出的鲜血被时桑止住。那一刀刺得其实并不深,只是却完全斩断了空诸对这个世界的所有期望。
她很清楚,这也并不是因为那人的慈悲怜悯,只是有着同命契约的存在,她必须得让她活着,而且要活的比任何人都长久。这样,时桑才不会担心某日在契约的作用下,突然死去。
“从一开始都是。从你第一次离开幽冥之渊,踏进寒川之巅的地域,这个大阵就已经展开。”
那人的声音冰冷毫无温度:“你弃如草芥的势力权利,却是我们趋之若鹜的存在。你读心一脉发展了这么久,所属幽冥之渊的势力太过庞大了,这些年你派出的那部分人严重阻碍了我们的计划。我可不想将来我得到的天下,只是一片残垣断壁。”
她说,“大阵会对读心术法造成影响,所以你读到的,只是你觉得我会怎么想的,而不是我心里真正想的什么。”
她说,“预言术一族只要有我卜卦一脉存在就好。你们读心一脉欠我们这么多年的,现在该还回来了。”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责任,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知道我的夙命早已定下。知道我这一生,注定要为那一个人,付出全部,”空诸断断续续的开口,不停的有鲜血从她的口中溢出,将她的整张脸渲染的格外狰狞:“可是我不明白,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先祖犯下的过错,却要我们这些后辈去承担?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读心一脉的术法要想习练,必须断情绝欲。否则在读心时,不能做到绝对的无心无绪。但是带着任何额外感情的施术,都有可能导致术法反噬。
所以我身边从来没有朋友。所以任何和我稍微亲密的生物,都会被他们抓来,逼着我亲手杀死。所以他们将我扔在战场,生死相搏,最后只留一人活命。所以他们硬生生的逼着我,用颤抖的手拿起剑,一点一点刺进他们的胸膛。
那是我唯一的两个亲人,终于还是选择用这种的方式将我抛弃。”
空诸的身体渐渐开始颤抖,她的声音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扭曲。时桑觉得不对,下意识的上前察看。
空诸猛地伸手,手臂从她的脖颈后穿过,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她拉向自己,紧紧抱住。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接触到这个人的温度。却是这样绝望的时刻。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哀伤,时桑皱了皱眉,缓缓按捺下想要挣脱的动作。空诸的声音就在耳边,很轻很轻:“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先祖的过错,非要我们这些后辈来承担?”
她笑的很浅很浅:“时桑,我欠你的,欠你卜卦一脉的,早就还完了。”
女人的身体渐渐发生变化,刚开始只是呈现出一种奇怪的乳白色,然后颜色慢慢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她的力气也越来越小,直到揽着时桑的那只手臂,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