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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过后,陆秉文却早早的便醒了,应该说是他逼着自己醒的,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完成,即便是借着酒力,依旧压不下那份不安。
在吩咐下人过后,陆秉文牵了匹马出城而去。依旧有些头昏脑涨,不时便泛起一阵眩晕之感,可还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独自到了素清亭。
素清亭是白翟河旁一座不起眼的小亭,亭身斑驳,隐没在大河的拐角处。这亭本没有名字,只是陆秉文在偶然间发现了它。全亭素白,四周古木丛生,在绿影映照下泛着微微的白光,亭后清流潺潺而过,时而带来凉意沁人,便起了这个名字。
陆秉文轻轻拂去了石凳上的灰尘,迎着温和的阳光坐下,静静的等着那人的到来。
可直到阳光变得炙人刺眼,还是未等到那人的身影。
日过三竿之后,陆秉文的体力稍微有些透支,虽然温度有明显的上升,但额上却开始渗出涔涔的冷汗。他的心也开始渐渐的冷下去,开始有了退意。
正欲起身离去之时,才隐约在树荫深处看见一个淡淡的影子,朝着自己走来。
“找我来干嘛?”穆翛宁还未卸下铠甲,想必是从军营中直接赶来的,一手握着剑柄,脸上还有两块不易察觉的淤青。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陆秉文的强忍着,隐去了自己不易察觉的虚弱。
“没什么好谈的,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穆翛宁还是没好气的说道。
“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陆秉文的语气渐渐弱下来,像是在示好一般。
“还有什么误会,挽君是你害死的,迎风的事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迎风的事我是脱不了干系,挽君的死。我也不没有任何理由推脱。”陆秉文的眼光渐渐沉了下去。
“那不就是了,你找我来就是来听这些废话的吗?”穆翛宁开始有些咄咄逼人。
“我们之间。原本不是这样的。”陆秉文耗费了不少的勇气,才抑制住堵在咽喉的梗咽。将这句话完整的说出口,心里的委屈泛了出来,随着血液,流经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你。你还想怎样,现在这种处境,难不成还要我每天笑嘻嘻的对着你吗?你是不是太自私了点?”穆翛宁不经大脑思考,便全部将嘴边的话吐了出来,可话刚说出口,穆翛宁便有些后悔。
昨日穆翛宁抛下陆秉文离开之后,他便开始反复的问自己,那样对陆秉文是不是太过残忍,太过不公,陆秉文那副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伤心欲绝的神情,确实也让他忍不住的心疼。他也曾担心陆秉文的安危,又返回查看,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便才安下心来。今晨收到尚书府下人的传话,下意识的想着立即去见他,可却因为军中事务一直耽搁到现在。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融雪之路
穆翛宁虽不像寒浕那般口不对心,但经昨天那么一出,让他现在好声好气的对陆秉文也是不太可能。更何况他现在把挽君的死全都归在陆秉文的身上,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原谅陆秉文,着实不是他一贯的风格。穆翛宁说话做事都是一根经到底,以至于他哪句话伤了陆秉文的心,哪句话寒了陆秉文的意,他自己也没有丝毫的察觉。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陆秉文的眼眸变得空洞而黯淡无光,“不过你说的也对,我就是如此自私,没心没肺之人。”
穆翛宁一时有些疑惑,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可他一向不善于表达,特别是对着陆秉文的时候,这么久以来,只要是和陆秉文的争辩穆翛宁从未赢过。他最终还是把陆秉文推下了深渊:“要是想发牢骚的话,你找错对象了,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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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陆秉文不回话,穆翛宁叹了一口气,扔下一句“走了,”便转身离去。忽视了陆秉文的形容死灰。
树林里很静,只有穆翛宁冗重的铠甲随着他的步子,发出金属碰撞的冷音,他踩枯枝腐叶的婆娑声,偶尔远处的飞鸟声,再无其他。一切状况之外的声音都变得尖锐刺耳起来。
穆翛宁在听见水面传来短促的闷响时止住了脚步,立即转身过去,发现方才在亭中人已不见了踪影,心顿时凉下去大半截。
“秉文!!” 咆哮一般的怒吼,在他跑至岸边的时候,却只看见了一圈一圈向外淡开的涟漪。
不要。穆翛宁祈祷着。
没有任何多余的考虑,甚至未来得及脱下身上的铠甲,穆翛宁便窜身一头猛扎进水里,激起层层水花。
初春的河水依旧泛着凉意,白翟河的河水虽不湍急,但却深不见底,穆翛宁四下望去,根本没有陆秉文的身影,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祈求一般,可在昏暗的河水中摸索了许久,依旧没有陆秉文的踪迹。
穆翛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害怕,每一刻得希望都在被绝望所吞噬。你在哪,在哪。心里无数遍的呼喊着,却无法得到那人的回应。穆翛宁现在是真的开始后悔了,后悔对陆秉文的苛责与无情。像是被人在心口最薄弱的地方重重的击了一拳,外表看不出异端,里边却开始溃烂。
直到双手抱住了一个纤弱的身体,仿佛得到了救赎。
穆翛宁才意识到自己的铠甲是多大的束缚,几次想把陆秉文送上岸,却被冷重的铠甲拖拽着使不上力气。顺水漂流的许久,两人才停在一处浅礁上。
陆秉文此时已经昏迷不醒,穆翛宁跪在他的身边,一下又一下的按压着他的胸口,从未停止过祈祷。
连着几声孱弱的咳嗽,陆秉文终于恢复了神志。好像获救的人是自己一般,穆翛宁欣喜若狂,连忙将陆秉文揽在怀里,生怕又会失去他。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傻?”责备的话语里不乏关切与温柔,与方才的穆翛宁判若两人。
“你不该救我的。”陆秉文勉强的说道,羸弱的语气里还有深不见底的绝望。
“你在瞎说什么!”穆翛宁的语调又开始激烈起来,却又满是心疼,陆秉文这次触及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因为。因为。。。。。。”
山川飞鸟,青烟流水,万物生长,一切都有条不紊。
穆翛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秉文,“你。你说什么?!”
“梅残玉靥香犹在,柳破金梢眼未开。东风和气满楼台。桃杏拆,宜唱喜春来。”开春时节,古人一首《春宴》,对于柳亸莺娇杏雨梨云,一片欣欣向荣之景的锦纶城来说,再贴切不过。
在早春南风轻抚的日子里,锦纶城也将迎来一大喜事。至少……在半个月以前,人们是这样期待的,寒桓两家,也是这般期待的……
眼看三月十五将至,便是国公家世子与桓侍郎之女的大婚之日,这个消息早在上元节夜时便传得沸沸扬扬,可如今婚期将至,声势却渐渐小了下来……
这便怪不得好听闲事的人们,开始胡乱猜测了。
……
“听说……那寒国公之子,寒浕,逃婚了?”
“逃婚?这……这,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你看,今儿个已经是三月十二了,那寒公子,可还没找到呢!”
“啊?寒公子不见了?”
“可不是嘛!早不见了!好像……寒桓两家的人,找了得有七八日了罢!”
“还有这等事!?”
“那是!不过也是,那寒国公之子,生得那般俊俏,惊为天人,且才华横溢,能文能武,比寒国公,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天下啊,怕是找不出比寒公子更优秀的人才了!依我看呐……定是那寒公子看不上桓筱儿……或是……”
……
“那些人还说了什么?继续说啊!”
“小……小姐……”丫鬟战战兢兢地,想来是什么难听的话,不敢再说下去,“不……不过是些闲人乱嚼舌根,小姐不必……不必在意……”
“既然是乱嚼舌根,那你怕什么?说与我听听。”桓筱儿拉着一张脸,就好像隔着老远都能闻着臭鸡蛋那味儿似的,一双仿佛要将人千刀万剐的眸光,吓得丫鬟浑身直哆嗦。
就这样,说不在意才怪。丫鬟心里直打鼓,迫于压力,只得怯怯地如实道出,“他们说……说……或许是小姐的问题……”
“什么问题?”
桓筱儿的意思,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说……怕是小姐模样长得丑……”听这话,桓筱儿的脸色已经铁青,可怜丫鬟说到后边儿,声音都在发抖,“或……或者……小姐……小姐有……有病……”
“混账!”
“小姐息怒!”听见拍案一声怒喝,丫鬟立马就给震得跪倒在地上,生怕桓筱儿迁怒与她。
桓筱儿似乎也察觉,自己这样易怒不妥,于是竭力平复下怒气又问道:“浕哥哥呢?还没有消息吗?”
“还……还在找……”
“还没有下落?”若让她不急,确实也是强人所难。身为一个女子,未婚夫在大婚将至时下落不明,这事情传出去了,难免落人口实,到时候,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
人们当然不知,早在半月前春风料峭之时,城门下走过一个素衣装扮,斗篷罩面之人,随着云雀鸣歌的方向,踏上了融雪之路,向着消融远山去了。
……
人们都知道寒公子消失了三年,留下未婚妻在锦纶城内,没少受非议。而寒桓两家的婚约却没有解除,到如今,也是真拖了整整三年。据闻,寒桓两家顾及女儿家的声誉,曾商议过解除婚约的事情,但似乎桓筱儿坚定不移,硬是要等寒浕回来,这才一拖再拖,可至今仍无半点寒浕的音讯……
三年前淄郢王一案,纵然那时那般搅动风云的声势,沸沸扬扬,也早已淡出人们的生活,淹没在锦纶流淌不息的白翟河中。
淄郢王主导贩卖私盐一案证据确凿,其本人也畏罪自杀,这案子算是了了。皇帝甚至下了明令,不许任何人再提起淄郢王的事情,若有人想为其翻案,便是难上加难。
可就是有这样一个人,即便千山万水困难重重,也一直暗中调查着。三年来,线索总是断断续续,这也是令寒浕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似乎在自己伸手所不能触及的暗处,有谁在故意设阻,又或是……巧合?
比如现在,据消息称,南方承平县岐阳镇知县似乎也卷进过私盐事件中,寒浕搜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立马便快马加鞭赶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