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燃这时才肯定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该直面的事故躲都躲不开,几乎是在皓燃推开车门的同时,从福特车上下来四个陌生男子。
他们在肇事后大胆现身,还迅速朝皓燃包抄过来。再看这伙人冷漠的表情和结实的身板,皓燃有了今天要吃亏的预感。
皓燃曾试图转身进入超市,以避免发生过激的正面冲突,但那几名黑衣男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拦住他,完全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皓燃暗暗烦恼,双脚想要转移,已经被其中两人架住肩膀往巷子深处带。
以前也练过一阵子跆拳道,只是在职业打手面前,还是摆明不是对手,再说对方人多势众,看得出,这次是存心有人要他不好看了。
之后的几分钟,皓燃竟乐观地发现,孔武有力的英国大汉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如果采取不抵抗策略,也许可以抵抗更久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授权人不够狠绝,抑或不想留下把柄,他们很巧妙地避开要害部位,旨在让眼前这个俊美的中国留学生吃点皮肉之苦。
不需要有求饶这一出戏,对方任务完成,自觉撤退。等众人不留一字半句地扬长而去,皓燃才趔趄几步,顺着灰墙滑坐倒在石板路上。
大约过了有十几分钟,从超市后门出来倒垃圾的年轻收银员发现了皓燃,匆忙上前来询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先生?”
皓燃心情被刚才那顿揍搞得很郁闷,但这时也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只是扭到了脚。”
年轻人有点疑惑地看看他稍有些瘀青的嘴角,谨慎地朝四周围瞧了瞧,确定此处没有斗殴的嫌疑,才小心地问应:“需要叫救护车吗?”
“没必要,谢谢。”是时候起身回去疗养了。
挣扎的姿态都要优雅,以免引起别人的恐慌,皓燃拖着受伤的脚踝,勉强回到驾驶座,然后拨通计程车公司电话,准备就近找家医院做简单的处理。
两小时后,待安德鲁急匆匆受命将皓燃的座骑开回他的公寓,但见后者已架高着右腿坐在沙发上看新一期的体育杂志,样子还挺悠闲的。
安德鲁打量他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有时,残缺也是一种美。”
皓燃勾了勾嘴角:“抱歉,这种程度的恭维让我很感冒。”
“你只是让我把车开回来,却没有说是遭遇了抢劫。”安德鲁一脸不爽,“而且,更严重的是——他们打了你的脸!难道这些人都不知道暴殄天物是会遭天遣的吗?”
皓燃的目光终于因为这问话而正式转移到安德鲁身上,有些无语的表情,停顿半天才开口:“不是打劫。”
“所以你没报警?”
“私事就该私了,找警察?呵,是要哭诉我被痛扁的前因后果,让他们有机会将刽子手缉拿归案,以表彰我失败的风流史?”皓燃自嘲。
安德鲁听出弦外之音,神情有些意外:“你是说……依莎尔?”
皓燃静静说:“没人想对付我,这事已经过去。”
学院有不少关于依莎尔显赫家族背景的传闻,以及她那位在商界声名远播颇有威势的哥哥。
也听说这位长兄对依莎尔因失恋消沉好一段时间的事实非常不满,因此曾给艾伦陈发来手信,希望他重新考虑清楚与妹妹的关系,言辞中对他很不买帐,也暗示很反感他们的交往。
于是,皓燃用适合艾伦陈的方式,自以为妥善圆满地解决了问题。
但对方很不愿意再次领教依莎尔的眼泪,看小妹还有吃回头草的残念,为绝后患,在警告没有起到预期效果的情况下,用小小教训作为最后通牒,也很符合对手的行事逻辑。只候着艾伦陈抵英的消息,就付诸行动。
当打手们向他挥拳的一刹那,皓燃就已经用排除法锁定了幕后主使,奇怪的是,他除了不快,并没有为自己愤愤不平。暴力若有还留有分寸,那就代表艾伦陈并不在绝杀名单内,此事可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的结局全都掌握在他艾伦陈自己手里。
皓燃此时有些庆幸没有与依莎尔“复合”的念头,否则指不定真的横尸街头,这里可不是他陈皓燃的地盘,沾花惹草也要有准头。
皓燃挨的那几拳几脚,让他有机会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观和游戏方式,包括那些看似合理,实际上却有些疯狂的集合,太多糟糕的美丽的恋情,短暂的深深浅浅的人名:谢瑞真、依莎尔、芬妮、安吉儿、薇薇、凯丽、琳达、露易丝……甚至还有,姜守仁。
很多时候,不是没有碰着有缘人,只是事后因种种原因分开,从此便不肯再承认罢了。
自受伤那日起,皓燃除了搭车去学院,就是宅在家里接收公司讯息和课题资料。
脚踝韧带受损不轻,大约需要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自如,皓燃不想回香港时跛脚太严重,以至于无法用“运动损伤”的理由搪塞家人同事,所以头一周很是静养,但也由此差点窝出蘑菇来,情绪阴郁得很。
幸好有去过约克的契机,体内蛰伏的某部分艺术灵感逐渐复苏,在室内完全没有其他消遣的前提下,重拾画笔也就成了不二的选项。
而皓燃掩藏许久的秘密,也在某日的傍晚,被看似鲁莽的安德鲁揭幕。
事情的起因就是墙角画架上,那张原本用蓝印染布料盖得很严实的素描画,被手痒痒的安德鲁意外掀开,那老外先是呆了一呆,接下来不过几秒钟的工夫,视线已经被皓燃挡了个密不透风。
就在一瞬间,安德鲁发现艾伦陈一向俊美镇定不甚在乎的面庞,居然闪过一丝跳跃似的不安和被识破机关的尴尬,而微微咬住下唇忍痛的样子,也印证了他对拄着临时拐杖飞快赶步的境遇还很不适应。
安德鲁一时参不透老友的情绪背景,明明可以假装没察觉,但还是好奇本能战胜理智,很八卦地问出来:“那人好标准的身材,哪里找来的?”
这样优质的东方模特儿,也不是很容易找,虽然与艾伦完全不同型,但对好色的他来说,还是具有一定吸引力的。
皓燃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瞪着安德鲁憋足一口气,过了许久才放弃般地轻叹:“一个朋友而已。”说完随手将蓝布撩盖到原画上。
普通朋友肯牺牲到这种程度?还干嘛不给人看!
安德鲁心里不信,看主人家脸色不佳,怕被他丢出门去,终归不敢再问。
皓燃自己大概也知道为什么会在事隔这么久,又将那人的影像从指尖从容地输出,每一根线条,都没有犹豫和模糊,每一片明暗交错,都令神经末梢有些许牵痛,每一笔的刻画,都像是已在心中撵过很多很多遍。
记忆中对那具完美身体的印象,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加生动自然。
皓燃蓦地明白,他亲手扼杀了一些宝贵的东西,再难弥补。
而姜守仁的退出,也严重影响到皓燃对自我的判断和把握,好似这世界上的寂寞和不被理解的苦闷又重返体内。
而那个坦然对他说“我看你,永远都是特别的”的人算是知己吗?
他是。
又过了一周,皓燃的脚已肿得没有先前那么寸步难行,习惯了拐杖,倒也别有一番风度。正打点行装准备随教授去国家图书馆的清晨,却意外接到皓琳的加急电话,竟是催他回家的。
当时的皓琳几乎用落寞的语气交代:“陈皓毅使出贱招,昨天头脑发热,宣布要迎娶落选港姐。”
皓燃也是有些诧异,没料到皓毅缝插针玩闪婚,但心里知道家姐衡量弟媳的底线,绝对不会保守,但显然,这一次例外。
皓琳径直说下去:“竟是在商务舞会上结识的,对方当时是别人的舞伴。我陈家不要求进门的是名媛淑女大家闺秀,但新娘选秀只排位到前八,却已经与不同富商传过绯闻,你说陈皓毅不是发昏是什么?”
皓燃只得做和事佬:“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辞,二哥贪玩,但并非笨人。”
“是,至少对女人一向有一套,今日却被套牢。”皓琳叹气,“我也不想太刻薄,免得升级为家庭内战。爸倒是想得开,说待大婚后,将中环的房产划拨皓毅名下。”
“那是他应得的。”
“我就喜欢你这点。”皓琳看兄弟这样理性,也渐渐松懈下来,“下月中旬婚宴,这事我让那混小子自己搞定,我这个做姐姐的顶多从巴黎订制一袭大师婚纱礼服,已算是仁至义尽。”
皓琳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想人所想。皓燃不忍将受伤这样的小事禀报她,惹她烦心。
“我月初准时回港,替我找两套法式水晶吊灯送给新人。”
“啊哈,你倒是很清楚陈皓毅的品味。”
“爱屋及乌总不会错。”
皓琳一听这话,终于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
皓燃想到一直玩世不恭的皓毅也即将收心步人教堂,自己日后的目标又在哪里?也会像他二哥一样,突然在某天,遇上似乎有资格相伴自己一生的人,于是就地来一场轰轰轰烈烈的宣誓?
太久的尝试和等待像是快要磨光他的意志了,对于感情方面的前景变得黯淡起来。
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当季节跨入十一月,气温骤降,皓燃知道也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因为腿脚尚未痊愈,走长路仍需要依赖拐杖,所以皓燃订了头等舱的机票回程,希望找的受伤理由够充分,可以唬过家里人。
这一次回港,皓燃不再是家中主角,当时临近傍晚,管家帮佣却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