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张夫人再说些什么,沈明锦便继续道:“日后,澜哥儿的事儿,就只看他自己吧。”
张夫人先是皱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道:“我知道了,老爷。”
沈澜现在还不满十四岁,亲事未定,功名未成,就这样将他分出去,便是摆明了要就此放弃他。
这样的事儿做出来,只怕会有损沈家声名。
两人不再多言,上床就寝,临睡前,张夫人背对着沈明锦,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语气有些倦倦,似要睡去。
“老爷,这样,真的不会损伤沈家家风么?。。。。。。大哥那边,也可能不会答应。再者,如果陛下知道这事。。。。。。”
沈明锦那边沉默,张夫人微微弯了弯唇角,不说话了。
一直到许久许久,久到帐外长烛即将燃尽,张夫人才听到沈明锦低低的声音。
“那就,直接过继出去了吧。”
这话声音很低,低到勉强支撑的张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猛地睁大眼睛,眼底清明非常,没有一点睡意。
恰在此时,长烛霎时明亮了许多,再过片刻,便就渐渐黯淡了下去,霎时间,黑暗扩散满室,肆无忌惮。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退亲
李夫人料理了家中事务,身体一歪,整个人倚在了榻上。
她眼神有些空茫,身周的人也就不敢打扰。
“李妈妈,张夫人到了吗?”
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方才与丫鬟小声说话的李妈妈,问。
李妈妈凑上前来,扶着李夫人坐直,身后立刻有丫鬟上前帮着扶起李夫人。
“是的,夫人,沈侍郎府里的张夫人来了。”
张夫人早在几日前就已经送上拜帖,说是有事相商。
如今已是严冬,天气寒冷,昨日更是下了大雪,如今积雪尚厚,张夫人此时过来,该是有要事才对。
要说两家的事,最重要的,莫过于自家姑娘的这门亲事了。
李夫人心内忙乱,却还是点头道:“既是这样,我们便到院门去迎一迎吧。”
披上裘衣,裹上围脖,李夫人领了人便到了院门外。
远远地便瞧见一顶藏青的轿子自院外而来,轿子附近还有一十二个美貌侍女相随。
轿子停稳,有人打伞站在风口,有人掀开轿帘,有人从轿子里扶出一位仪态雍容妆容精致的夫人。
李夫人上前站出一步,打眼看去,却正是沈侍郎府上的张夫人。
张夫人抬眼便看见被众人团团围在中央的李夫人,不由得细细瞧了。
李夫人迎上来,笑道:“夫人可来了,这天冷,快请往屋里去。”
张夫人收回视线,含笑点头,跟着李夫人往里走:“冒昧来访,是我的不是了。还望夫人莫怪。”
“夫人这说的哪里话。”
张夫人听着李夫人只这一句话,心头也有些了然,只是她本就是来退亲的,倒也不在意。
李夫人一路领着张夫人入了正堂,请了张夫人坐下,便有人送上热茶。
张夫人取了茶盏,低头喝了一口,不算太好的茶水略有些苦涩,但热热的,倒也算是合宜。
正堂里气氛沉凝,两位夫人不说话,下人更是谨守规矩,不敢打扰。
张夫人摩擦着杯盏边缘,似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对面的李夫人。
她轻轻一笑,笑容中有些歉意。
“实不相瞒,夫人,今日过府,是想要重新商讨你我两家的亲事。”
来了,李夫人心底一凛,面上也带上了些歉意,却并不开口,只等着张夫人说话。
张夫人看着李夫人,直言:“当日你我两家商讨婚事,虽是交换了庚帖,但当日我家老爷想着请钦天监的同僚出手,所以就有些迟了。”她沉吟一阵,终于继续,“昨天,这占卜结果出来了。”
李夫人的心像是被什么人紧紧掐着往上提,但又似乎有些某种预感。
“这结果,不怎么好。为了我们两家的交情,我家老爷让我,将庚帖换回来。”
那只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放开了,李夫人却来不及松一口气,她有些茫然地出声:“夫人的意思是,我们两家的亲事,就这样算了?”
张夫人看着李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但却还是在李夫人的注视下点了头。
得到张夫人的确认,李夫人那一口气才猛地吐了出来,心慢慢地飘回了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来回重复。
茹儿的亲事作罢了,茹儿的亲事作罢?茹儿的亲事作罢!
李夫人当即就要勾起唇角,但立时又压了下去,她迎上张夫人的视线,镇定地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就是,太可惜了。”
张夫人看着李夫人也点点头:“确实是可惜了。”
李夫人将心头大石搬开,整个人精神都不一样了,也有心情与张夫人说话了。张夫人本着结交张太医府的心思,也是聊得兴起。
张太医家世代行医,家中人脉着实深厚。不见这些日子张大姑娘昏睡不醒时,在张府来来往往近乎不绝的太医和郎中么?
这就是人脉啊。
再说,张家老爷是太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求着人家了。
两人在屋中闲话,却是没有在意李夫人身边的一位小丫鬟悄悄地退出了正堂,在正堂外与一个粗洗小丫鬟说了几句,看着那个小丫鬟进了后院,这才转身回去李夫人身边侍候。
那小丫鬟迎着寒风一路埋头就走,入了张大姑娘的院子。
张大姑娘虽然昏睡不醒,但院中事务却是分毫不乱,由此可见张大姑娘的能耐。
张大姑娘的奶妈妈守在张大姑娘的床榻,不间断地唤着张大姑娘的小名,却在取水润喉的时候瞧见自外间进来脸色复杂的丫鬟。
她皱了眉,很有些不耐地问:“怎么了?”
那丫鬟也是张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平素与奶妈妈也是相熟的,倒也不在意奶妈妈的语气,只道:“正堂传过来的消息,说是沈侍郎府中的张夫人过来了。”
奶妈妈脸上有些错愕,然后又有些慌乱:“可是,可是要退亲?”
奶妈妈近些日子都在全心侍候着张大姑娘,对坊间沈澜克妻的传闻根本不曾耳闻,如今一听张夫人来退亲,立时就慌了。
在她们这些下人的眼里,沈侍郎府可是高门大户,他们府上虽然也是官吏人家,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大姑娘能够嫁入沈侍郎府,那是大好的事儿。如今亲事没了,不说日后大姑娘能不能够重新找到比这更好的亲事,就说大姑娘的闺名,也会因为这一门亲事有了瑕疵。毕竟,知道大姑娘与沈家二公子定亲这事儿的人可真不少!
那丫鬟很肯定地点头,奶妈妈不由得脱口而出:“这退亲了,大姑娘可怎么办?不行!张夫人此时还未走吧?我去正堂!你在这儿守着!”
丫鬟见奶妈妈起身就要走,连忙拉住奶妈妈的一角衣裳,问:“妈妈,你去干什么?”
“我去与夫人说,这亲事退不得啊。”
“可是,这事夫人已经拿定主意了,我们不过是下人,如何能插手这件事?就是大姑娘,也说不得啊。。。。。。”
“可我们也不能由着夫人退了亲。这退了亲,大姑娘日后可怎么办!”
两人正争持间,却听得一声轻咛。
这轻咛就像是一道惊雷,落在屋里两个人的耳中,惊得她们立时拼住呼吸,两眼紧紧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姑娘,双耳竖得笔直,唯恐一个晃神就看错了听漏了。
张绣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然后眼皮开阖,最后双眼睁开。
她的眼睛里先是布满迷雾,尔后迷雾散去,露出一双大大的黑眸。
张绣茹似乎有些疑惑,静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自家的奶妈妈和贴身大丫鬟,嘴唇挪动:“怎么了?”
声音嘶哑,张绣茹自己听在耳中也不由得皱眉。
“水。。。。。。”
奶妈妈木在那儿,双手掐得死紧,还是那大丫鬟惊醒,连忙走到桌边,到了一杯温水拿在手中,快步来到张绣茹面前,扶着她坐起,小心地喂她喝水。
奶妈妈站了一会儿,看着张绣茹慢慢地喝水,这才抬手往脸上一抹,笑道:“姑娘可是醒了!我让人告诉太太去!”
也不等张绣茹说些什么,她就往屋外走,在旁边小厢房寻了个人将这消息送到正堂去。
众人喜出望外,都没有注意到,张绣茹的唇边,不知何时勾起了一抹笑容,而那茶水倒影出来的双眼里,也盛着些得意。
丫鬟将消息送到的时候,张夫人还在正堂里。
瞧见李夫人脸上的喜色,张夫人有些疑问,却没有出口。
李夫人心中欢喜,这才刚刚解除了婚约,她的女儿就醒过来了,可见这门亲事是真的不合。她心底算盘也打得响,京中广传沈澜克妻,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出,便证明了这一传闻,这样一来,她女儿的闺名也就保下来了。不枉她当日在这传闻上添上一把火。
当日不过就想着,我的女儿好不了,你也别想再娶得贤妻。没想到,这会成为一手好棋。
正欢喜间,抬眼便望见张夫人,脸上不免有了些愧疚,但再一想,却又就觉得理直,便又转回了平静。
张夫人看得有趣,可也知道人家家中有事,便就着李夫人话中的意思告辞了。
李夫人将张夫人送出院子外,客套一两句,看着张夫人上了轿,便直接领着人到张绣茹的院子里去了。
张夫人出了张太医府,坐上府上马车,念及当时情形,便问道:“你们可知张太医府上有什么好事了?”
马车上坐着两个平日里很受宠的贴身侍女,她们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数,开口时语气也很欢快:“是好事儿呢,听说张大姑娘醒了。”
张夫人听闻,也有些诧异,不由得问:“哦?不是说已经昏睡了一个月多了吗?今日就醒了?”
“是呢,据说退亲的消息一传到张大姑娘的院子里,张大姑娘就醒了。”
“这样啊。”
张夫人不开口,侍女们也不敢随意插话,一时马车里很是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