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好,阳光灿烂。
牧叶手上提了两个木箱子,站在马车旁边,等着沈澜。
沈澜则站在沈府大门外,与沈汤话别。
在门外送他的,都是沈家的年轻一辈。至于沈济林、沈明章和沈明理,他们是长辈,哪有长辈出门送小辈的?
沈澜在沈府,一直以来都是与沈济林有更多的交流,而与沈家这年轻一辈的,都只是点头的交情,并不曾深交。如今话别,两人也同样只是说些场面上的话,客气客气罢了。
沈汤看着沈澜,眼中有些佩服,面上的笑容也真实了些,不由得叮嘱道:“得了空闲,不妨常来看看。”
沈澜点头,应道:“我记下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沈澜再与其他几人一一交谈几句,便告别离开。
牧叶见他过来,脸上笑容柔和,本就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更显玲珑剔透。
沈澜忍了又忍,终究压不下心底的渴望,他冲着牧叶回了一个笑容,伸手从他手上拿过一个木盒,期间不经意,两手相触,温度相融,一刹间,沈澜那颗飘飘荡荡似乎无处停歇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的!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他抢先一步上了马车,还未来得及将手上的木盒放好,便再度转过身去,向着牧叶伸出了手。
牧叶倒是没有犹豫,大大方方地顺着沈澜的力道上了马车。
两人视线相交,会心一笑,笑容温暖满足,看得人莫名就心生钦羡。
但这样的画面,落在齐暄眼里,却让他的视线都结了冰,唯恐温度不够低,冻不着下方的那两个人。
牧叶坐进马车,斜眼认真地看着沈澜。
沈澜侧头看他,脸带疑问:“怎么了?”
牧叶正色,道:“齐暄来了。”
沈澜点点头:“嗯,我知道。”
他问:“那又如何?”
牧叶看着他,不说话。
沈澜真不在意:“他知道就知道了,又如何?”
“所谓天欲其亡必先使其狂,我不喜欢他看着我的视线。”
那会让他想起那些被人屈辱的年月,也会让他想起,当年的他,是如何失去了他。那更会让他觉得,眼前这一切很不真实。
他不喜欢!
牧叶忽而一笑:“嗯,我也不喜欢!”
他的笑容不像平日那般平和谦逊,反而多出来几分不羁和邪魅,这是沈澜仅在牧叶练武的时候才能见到的,或许是被牧叶自己藏起来的他。
沈澜忽然伸出手,捧起牧叶的脸,牧叶依旧笑着,但很认真地看他。
沈澜的手指珍惜地在牧叶脸上游移,最后在牧叶菱形的唇上流连不去。心底不住地叫嚣着要索取,沈澜抿了抿唇,终于压了下去。
马车远远地离开了,齐暄却还是睚眦欲裂地看着那个方向,周身气压不断地往下降,冷得包厢里躬身站着等候听传的安庆从心底觉得发寒,心中越加警醒。
许久之后,头皮都已经没有知觉的他终于听到了齐暄冷冰冰的声音:“一直跟在沈澜身边的那个,是叫牧叶?”
牧叶?
安庆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一阵晃神,眼前闪过一个安静卑微的身影。
但也只是一晃而过罢了。
不过是一个相同的名字。那个人,早在几年前就死了。
他摇摇头,继续等候听传,却听得有人恭敬地低声说起这个牧叶的来历。
他不由得也有点好奇,就留了神,仔细听了。
听完后,安庆心中不由得嗤笑:果然,根本就不是一个人。那个牧叶,不过一个跟他一样身体不全的残缺人而已。而这个牧叶,能得沈家公子如此相待,又怎么可能跟他们一样卑微如尘土?
齐暄听着那人细说牧叶的身份来历,脸色越加难看,他安静了很久,才又道:“去别院。”
安庆躬身想要在前面领路,却不知道怎么的,齐暄一脚踹了过来,狠狠地踢在安庆的下腹。
安庆不敢躲,只能硬挨了这么一脚。
腹下绞痛,安庆一时都要蜷缩下去了,却还是硬生生地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努力往前给齐暄引路。
齐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庆。
贱骨头!
安庆送了齐暄上马车,正要到后头的马车去,却听得齐暄道:“上来。”
安庆动作有一霎那的僵硬,却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
然后动作利索地爬上来马车。
齐暄闭目靠坐在贵妃榻上,不说话。
安庆也不敢打扰,只能皱着眉头压下此刻还未散去的痛楚,认真等着齐暄吩咐。
谁知一直到得马车停下,齐暄也没有什么话。
安庆伺候着齐暄下了马车,眼见着他自己一人入了别院,这才擦了擦额头上尚存的汗珠,吩咐人在这里守着,自己转身去了后头的马车,寻了药酒,简单揉一揉便算了事。
这么匆忙处理了之后,安庆又收拾了一番,转身就要继续回去守着,到了地方却见得那人有些不赞同的神色。
安庆笑笑,没有说什么,躬身站在那儿,安静地等着。
他们这样的人,可不就是这样的?不是谁都像牧叶那样,遇到一个好主子的。
安庆摇摇头,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什么会想起那个已经故去了的故人。
或许是因为,那个名字?
他将这个事放开,开始想齐暄,他的主子。
身为主子身边最近身的内侍,这个院子里的人究竟是谁他还是知道的。
但他只是想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将她悄悄地安置在这别院里。若说是殿下对她有意,然后金屋藏娇,这他却是实在不信的,瞧殿下刚才生气愤怒的样子就知道了。
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他安庆或许看不太清楚,但殿下心里的是谁,他却是知道一清二楚。
既然不是心头上的那块肉,那么又是为了什么?
安庆想不太明白,所以便越加深想。
不深想不行,他作为殿下身边最近的内侍,殿下对谁的态度如何,他一定要清楚。这样,他才能走得稳。
齐暄一人并没有直接入了后院,而只是在正院让人传了信去。
既然有求于人,便要有些有求于人的样子。
就算齐暄谦逊,后院里的那个人也不敢让齐暄久等,不过片刻,那人便带着侍婢来了。
见了齐暄,张绣茹快步上前一见礼:“小妇人拜见殿下。”
不错,这人却正是早些时候丧了夫君的张绣茹,也就是早前沈澜顺手帮她将留言压下的朱张氏。
其实,张绣茹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也很不了解。
她所知道的,也只是夫君新丧,婆婆因为早前流言一事对她更为不喜。待到流言差不多被压下,婆婆便以她心情郁郁需要散心为由将她送到京外的别庄去。
而娘家,今年弟弟科举,再加上先前的流言似有所指,他们便也就更顾不得她了。
她本来已经认命了,却不想,她被送到的居然不是京外别庄,而是这么一处别院。
她在这别院里住了也有一旬,旁敲侧击得了这处主人的身份,心中就更是不解。
对方身为皇室贵胄,要什么没有,偏要找她一个新丧的小妇人?
张绣茹心底苦笑: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值得这位殿下图谋的?
齐暄没有看张绣茹,直接点明:“孤听闻,你的医术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会日更至完结吧,应该。
☆、第四十九章 家
轻飘飘的话,却像是泰山一样,直接压在张绣茹的头上,让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面上都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在愣愣地低下头去。
齐暄全然没有在意张绣茹的反应,只是漫不经心地用茶盖拨弄着茶沫子。
他不急,一点都不急。
好不容易找回了心神,张绣茹压压自己的情绪,轻抿朱唇,挤出一个笑容来。
“殿下说笑了,小妇人不过一介妇孺,见识粗浅,虽然出身世代行医之家,但耳濡目染之下,也堪堪只是粗通一点医理,但要说很好,那真的是羞煞小妇人了。”
齐暄终于瞥了她一眼,全然无视她唇边温婉的笑意,直接看进她的眼底,捕捉她最真实的情绪。
齐暄的视线太过于犀利,本就很勉强的张绣茹只觉得自己被人撕光了衣袍仍在青天白日之下,难受至极,羞忏欲死。
齐暄本来不屑于欺负一介妇孺,但谁叫他近日心情极度不爽,今日更甚,连他身边最贴身的内侍都被他迁怒了,更何况张绣茹?
“数年前,沈家与张家议亲,你无故昏睡不醒,直至沈家与张家中止婚事进程,你才安然醒来。故而天下人皆道沈氏沈澜命中克妻。”
“两年前,你新嫁入朱家作妇,朱家二房妾氏至今无一诞下子嗣,半年前,朱程与青楼名妓青萍儿痴恋,流连青楼,尔后不久,朱程重病,撒手人寰。。。。。。”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被数落出来,张绣茹的脸色变得死白。
最后,她萎顿于地,崩溃大喊:“不要再说了!”
“我没有要害他!我没有要害他!那盏莲花羹不是给他的!”
此刻的她,已经失态到全然不顾齐暄的身份来,只顾着发泄自己心底的情绪。
齐暄冷冷地看着这个神色狰狞神情崩溃的妇人,不说话。
瞧,这就是女子!
脆弱到连一丝力度都承受不了。
他又等了一阵,才等到张绣茹冷静下来。
张绣茹从地上站起来,无视齐暄的存在,重新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裳、发髻、钗环。
“你想要我做什么?”
早前因着她的崩溃,精致的妆容被毁,可她一无所知,不,或许她知道,但她不理会。
就这样张口直问,其他的事情,她统统都不管不顾了。
反正,她也就只剩下这一条命了。
张家?真要是对她上心,早前她被婆婆磋磨,别说出手帮忙了,就连一句话都没有!这样的,还指望着她上心,真是可笑!
齐暄终于有些满意了,他看着张绣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