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洛正要上前,与安庆回话,却见安庆看了他一眼,快步走了过来。
他冲着沈澜一躬身,笑道:“沈大人,殿下请你进去。”
沈澜脸上一个错愕,很快又收了起来,他点点头:“劳烦公公了。”
安庆笑笑,让出位置来:“沈大人,请。”
沈澜向着安庆一拱手,迈步就往殿里走。
安庆看着面如冠玉的沈澜,一时眼神竟然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恢复清明。
沈澜往殿里走,路过安庆,却听得一句被压得很低很低的话:“殿下心情不佳。”
沈澜脚下不停,也没有问,这个一直跟随在齐暄身边的内侍为何要给他提点,他只是略一点头,便进了殿去。
安庆站在殿门外,侧头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一时心情莫名。
侧头看了一眼殿里,安庆摇摇头,又重新站好了。
沈澜进得殿去,便见齐暄一人,背手而立,定定地看着他。
沈澜低头,掩去眼中闪过的厌恶,他躬身作揖:“下官沈澜,参见殿下。”
齐暄脚一动,想要往前,却又压下来这股冲动,他背在身后的手用力,眼睛微阖,脸上端正严肃。
“起。”
沈澜站起身,低着头,等齐暄发话。
齐暄压了有压,终于没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任由它黏着在沈澜的身上。
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长大后的沈澜了,但却是第一次,站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
多年不见,他确实变了。
冠玉一般的面容上最为夺目的,是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玲珑剔透又似乎浩如渊海。只轻轻一转,便有无限光华绽放。
颀长的身形有些消瘦,但背脊却是挺得笔直,像是竹殿那边栽种的竹,风骨自显。
他不能逼他。
不知从何处而来,但齐暄就是有这样的认知。
他心头一酸,双眼一阖,但很快又睁开,视线依旧锁在沈澜身上。
齐暄的嘴张合了几番,终于开口:“你新进翰林院,可还习惯?”
沈澜双手一揖:“尚可,谢殿下关心。”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又安静地站了回去。
齐暄看着这样的沈澜,只能再继续寻话:“嗯,我也多在宫中,若有事,可使人过来递话。我总能帮你的。”
沈澜依旧只道:“下官晓得,谢殿下。”
“你前些时日开府,我得到的消息却是晚了些,稍后,我再补上一份贺礼。再过些时日,我得了空,便去你府上补上一席宴食?”
“谢殿下。”
齐暄又东拉西扯了一阵,但沈澜就只是恪守着君臣礼仪安静应对,并不与齐暄多话。
齐暄心下郁郁,便问道:“你在外游学三年,可有喜欢的地方?”
沈澜点头:“处处有学问,处处有奇景,都很喜欢。”
齐暄本意是引着沈澜和他说话聊天,可沈澜就是如此简短精炼,着实是让他没了办法。
他这几日心情本来就很不好,今日只是因为见得沈澜所以松快了些,但沈澜这般行事,就让他心情越加压抑了。
到最后,齐暄只是沉默地看着沈澜。
既然齐暄不说话了,沈澜就更是乐得省了气力,他只将自己的全部心神用在压下翻滚的情绪上。
无他,就因齐暄看着他的目光,让他很想作呕。
很久之后,齐暄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慎之,你可知,我钟情于你!”
沈澜眼睛一眯,端正了面容,冷声道:“殿下,请慎言!”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齐暄不介意继续,他实在是不愿意他和沈澜日后的见面,都像刚才那个样子。
“我说的,乃是肺腑之言,绝无虚假。”
“当年,你尚在宫中之时,我便钟情于你!”
“慎之,你可能,回应我?”
沈澜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温度,便连一贯面对着齐暄的克制都削弱了些许:“殿下!殿下乃皇室贵胄,下官不过一翰林小官,实不敢高攀,请殿下恕罪!”
齐暄看着沈澜,眼中有杀气:“你这是不愿?”
沈澜不作声,默认了。
齐暄收敛了眼中杀气,他无声深呼吸,压下心底的那股暴虐,不死心,又问:“你真的,不愿意?”
“如果我说,”不等沈澜开口,齐暄继续道,“如果我说,我愿意,雌伏,呢?”
他说得很艰难,但这话终究还是出了口。
齐暄不敢再看沈澜,第一次移开了视线,转眼看别的方向。
可就算是这样,他依旧分出了心思来关注沈澜的反应。
在他的眼中,沈澜静默了一阵,似乎很难以置信。
是呢,别说沈澜了,就是他,若早了半个月,他也不信自己居然有说出这句话的一天。
他堂堂皇子,居然跟一个男子说,愿意雌伏身下?!
这是何等可笑。
但齐暄还是竖起了耳朵,等着沈澜的回应。
这一刻,便连齐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接受么,这似乎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似乎也没有那么让他欢喜?
拒绝么,那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但似乎也没有那么让他失落,甚至隐隐的有些欢喜?
齐暄真的忐忑了,但他并不后悔说出那样的一句话,他只是忐忑地等待着,沈澜的回答。
沈澜一瞬间被惊到了,但很快,他就被自腹腔涌上来的作呕欲望惊醒。
他的心底响起一丝嗤笑,可却什么想法也没有。
他垂手站在原地,眼睑低垂,道:“请恕下官斗胆直言,殿下身具天子血脉,天潢贵胄之身,下官卑微,实不敢高攀。”
齐暄站在原地,眼前一片黑沉,看不见什么东西,他狠狠地握着拳,站了许久,太阳越渐西斜,阳光洒进大殿,铺出一片的红。
“如果孤在外听闻一句闲言,你自知会有何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章有点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困了,码到最后居然会是这样,望天
☆、第五十一章 无题
齐暄一人颓然站立在殿中,茫然的目光看着地上的夕阳,一动不动。
他自己也想不透,方才怎么就能说出那么几句话。
就算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靠近,就算脑中总不时闪过他的身影,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一切摊开来。
他自认理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在任何人面前进退自如,却不想,总在他的面前破功。
就像今天,他将自己皇子的骄傲丢在一旁,让自己低下卑微如尘埃,挖了一颗心捧到他面前,就想要换取他的真心。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被他拒绝了。
他不屑一顾。
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居然不屑一顾!
呵呵,呵呵呵。。。。。。
齐暄慢慢地笑出声,他站得挺直,双手覆上双眼,一直笑个不停。
约莫半个月前,张绣茹跟他说:殿下身体康泰,并无不妥。
而近半个月来,府上请来的太医大夫都跟他说:殿下身体康泰,并无不妥。府上皇子妃娘娘和皇子侧妃娘娘玉体安康,并无不妥。
并无不妥,并无不妥,并无不妥。。。。。。
每个人都这样跟他说,可既然真的无有不妥,那为何这么几年过去了,诸兄弟中,也只有他一人膝下空虚,为什么!
他不甘心啊!
既然医道不能解我困境,那神道呢?
为此,他特意寻到了广清大师。
广清大师出身京城相国寺,乃是与广云大师齐名的得到高僧。除了一身齐名的高深佛法,他与广云大师齐名的,还有同样莫测的行踪。但好歹,广清大师还是比广云大师好找一些。
他寻到了他。
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回答?
子嗣命线已断,终此一生,难得一儿!
子嗣命线已断?子嗣命线已断!此生无子!
呵呵呵,这就是他的命?
无子无嗣,即是大不孝,只凭此一话,就已经断了他的前程!
他心中抑郁难解,最后忍不住,便让人请了沈澜过来。
想着能与他说说话,能纾解一二,往后心情也能好些。
本来他也没想说什么,可瞧瞧沈澜对他态度如何!不冷不淡,疏远淡漠,这样的态度,再对比前些日子看到的沈澜对那个牧叶的态度,他,他居然就这样失了理智。
做了这等错事。。。。。。
齐暄抬头,转身出了门,殿门外,安庆依旧尽心守在那里。
见了齐暄出来,他连忙迎上来:“殿下?”
齐暄没有看他,抬脚就往外走。
在宫门处,正巧碰见大皇子领着齐琛要上马车。
齐景见了齐暄,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齐琛,笑笑,对齐琛说:“去,我们去见见你三叔。”
前些日子齐暄请动太医院太医京中大夫的事儿,在他们诸兄弟中早就传了个遍,就算不曾明说,可也都知道其中原因。如今齐景这般作为,为的究竟是什么,齐琛如今可能还不太明白,但也懵懵懂懂地知晓一些。
他乖巧地点头,跟在齐景身后,向着齐暄走去。
齐暄远远地就看见两人,他本以为齐景会直接待人离开,却不想居然换了个法子。
他眼睛一转,立时便知道齐景的意图,一时气得不行。
他眯了眯眼睛,脚下不停。
齐景已到近前,齐暄拱手率先一礼:“大哥。”
齐景点头,跟着回了一礼,他身后的齐琛也懂事地向着齐暄一拜,口称三叔。
“三弟你今日怎么这么晚了?礼部不是早就下衙了吗?”
齐暄年岁渐长,入朝后徽帝让他领了礼部的差事,在礼部里办差。
当然,比起齐暄,大皇子齐景和二皇子齐晖却是要更得看重些,一个入了户部,一个则到了吏部。
礼部前段时间忙过了三年一次的科举,可谓是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近些日子事儿也不多,所以下衙的时候会比其他诸部要早。
但就这六部来说,向来是宁愿自己忙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空闲一点点。齐景这话,有点不怀好意。
齐暄嘴角含笑,眼里带了一丝喜意,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