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乐说他们登山社要一起去西藏登希夏邦玛西峰。这样大的活动不是每年都能遇上,所以他报名了。
本来满怀的希望和满怀的期待,许林乐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它们全部落空了。那种失落的感觉一瞬间让我难过的要死,我又气又怒的骂许林乐是骗子,是混蛋。我说:“许林乐,你怎么可以随便就毁坏我们的约定呢?我要去丽江我要去我要去!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你是坏蛋,你去登那个什么劳什子峰吧,最好再也不要再回来,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然后我“啪”的一下就挂上了电话。
那时我只觉得自己生气生的理直气壮,只觉得自己挂电话的样子又帅气又潇洒,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想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为自己曾经说过那样赌气的话而后悔的整夜整夜望着天花板失眠。
从六月到七月,我不接许林乐一个电话,不看他一条短信,不看他的电子邮件,一门心思的复习备考,全心全意的和他赌气。
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我真想回到那一年的六月,把那个赌气任性娇纵的骆撩撩杀掉,或者拽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摇,让她脑袋清醒一些,不要那么幼稚,那么可恶。
其实我真的不是那么讨厌又任性的女生,我也没对谁那么坏过,使过这样的小性子。后来我想,一定是许林乐把我宠坏了,把我惯坏了,让我把他对我的好当作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旦他做的有什么不合我心意,我就对他发脾气。
我怎么觉得自己那么坏呢?我真讨厌那时的骆撩撩,可是那时的骆撩撩还浑然不觉。那年期末考结束之后,她还自以为很帅的一个人背上行囊去了丽江。
两个人的旅行变成一个人的落寞。
丽江真的很美,丽江的时光真的柔软的像云朵一样。我即使哪里也不去,我只是坐在青年旅馆的天台上望着天空发呆也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可是,原本应该坐着许林乐的地方它空着,我觉得四处都是寂寞的气味。那种寂寞,即使用全世界最美最美的风景,全世界最昂贵的香水都无法弥补和掩盖。
我在丽江的第三个晚上,我终于忍不住穿着拖鞋去电话亭给许林乐打了一个电话,可是没有人接。我一个人沿着古城的小街往青年旅馆走。我走啊走,每经过一个电话亭就进去给许林乐拨一个电话,响六声之后挂掉。
那天晚上我一共经过七个电话亭,可是许林乐熟悉的声音始终都没有在电话那头响起来。
我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一个晚上,第二一早就买了回家的车票。
我要回家,没有许林乐的丽江一点也不好玩。我想下一次我一定要和许林乐一起再来这里。
我回到家的时候是7月7日。从7月7日到7月17日,我每天早中晚都给许林乐打一个电话,可是他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我想一定是西藏那个名字很复杂的山太偏僻了,所以手机没有了信号。没有关系,按照行程,许林乐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到了7月18日,我依然没有打通许林乐的手机。我打电话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笑容甜美的新闻主播在播一条让人觉得悲伤的新闻——B大登山社西藏受创,五位登山社员在搏击雪山时遇到雪崩,三人死亡二人失踪。据称此次雪崩可能是队员在攀登过程中横向行军,破坏了积雪结构,导致雪崩的发生……
我握着话筒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等我反应过来,把全部新闻的信息消化之后,整点新闻已经结束了。我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东西,我想那一定是我听错了,或者巧合。
我上网输入许林乐登山队的名字,深吸一口气之后,才鼓起勇气按回车——一瞬间跳出成至少十页的相关新闻。
那么多刺目惊心的标题扎入我的眼睛,我一下子就懵了。
林素说确定死亡的名单上没有许林乐,他只是失踪,他一定不会死,他会回来的;顾白不说话,他轻轻揽着我的肩。我坐在许林乐家的客厅里,他的爸爸妈妈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神情悲痛。他们终于有时间坐在一起了,他们终于有时间可以陪许林乐吃一顿饭了,可是,许林乐却回不来了。
临走的时候我去许林乐的房间看了一下,我偷偷拿走了他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橡皮手环。
那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他的,我想要回来。许林乐很喜欢那个手环的,喜欢到舍不得带,所以这次才没有带去西藏吧?
许林乐,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这个手环,如果你想要回去,那么就快点回来找我吧。你不来找我,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把它还给你的。
直到那个夏天结束,许林乐也没有再回来。我已经不再去想关于他生或者死的问题了,因为想了也没有结果。
那一整个暑假我都不敢走出家门,因为这座小小的城市里到处都是我和许林乐一起玩闹过的痕迹。我走着走着就会踩到三年之前流的泪,走着走着就会撞到一年之前我们一起丢下的笑声,走着走着就会看到二年之前的许林乐从我眼前走过,走着走着就会看到半年之前的许林乐跟在骆撩撩身后有点屁颠屁颠的样子。
这座小城彻底变成了一座回忆的城。我害怕看到和许林乐有关的一切。暑假还没结束我就回到了学校。
虽然那里依然没有许林乐,可是至少那里也没有回忆,这样对我来说还比较好过一些。
有一天晚上,寝室里一个姐妹失恋,我们全寝室陪她一起喝酒。我没有失恋,可是我喝的最多。但是我怎么喝都不醉。我喝得路都走不稳了,去厕所的时候需要扶着墙,可是我仍是不醉,我的意识那么清醒。
趴在水台上用冷水冲脸的时候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骆撩撩在水房桔黄的灯光下,皮肤干净眉眼清秀,只是简简单单的穿着白色T恤和迷彩的背带裤就青春无敌。
我比2006年的自己好看了,我比2005年的自己好看了,我比2004年的自己好看了,我比2003年的自己好看了……我知道我比之前任何一个年份的自己好看了,可是却再没有人给我那些年许林乐曾给过我的宠爱——那些,我拥有的时候不自知,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的,最好的宠爱。
我的双手扶着水台边缘,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滑到地上去。
在知道许林乐发生意外事故后我一直没有哭,我找不到哭的方式,泪腺像干涸了一样。所有的眼泪都积蓄到那天晚上汹涌而出。我扯着嗓子孩子一样的大哭,像个被摔坏的机器猫或者铁皮做的怪物史瑞克一样,哭声难听又凄厉。
可是,充满了深深的,深深的悲伤和懊悔。
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傻瓜。彻头彻尾的,一个大傻瓜。
半夏锦年 第十二章
时间打磨掉棱角,也终于打磨掉了我十几岁时的心情。我眼睛里的锐气越来越少,我的记忆它越来越坏。我记不住刚认识的新朋友的名字,想不起刚才才咬了一口的苹果随手放在了那里。那些我曾经以为会精确记得的某人某事某个时间节点,也全部在记忆的画布上模糊开来。
时间之于我,好像在某一个点上断裂。除了许林乐,除了关于许林乐的回忆是完整又清晰的,其他记忆无论多珍贵,都全部有了细微的碎痕。
我很怕有一天我的坏记忆会对许林乐也失去辨析能力,把和他有关的回忆也毁坏掉,所以开始用文字记录我和许林乐有关的故事。
我写一些,就把它们贴一些到网上,不知不觉就写了很多很多。
偶尔有人留言,说我的文字温暖干净,有让他流泪的力量。也有人建议我把和许林乐的故事写成一部连贯完整的小说,他可以帮我联系出版社。
可是我不想贩卖我最珍贵的那部分回忆。不过受此影响,我开始写小说,那种青春校园小说,每一个故事里都有一个叫许林乐的美好少年,他英俊聪明善良温柔,爱穿白色衬衣和洗的泛白的牛仔裤,随便在哪里都能站成一棵挺拔葱茏的小树。
2008年春天,我完成我生命里第一部长篇小说,然后背上行囊一个人出走,来到四月的鼓浪屿,在那里遇到一个叫小见的女生。她让我想起了夏筱左。
夏筱左后来在徐重的帮助下出了一张很口水的专辑,可是不知怎么那首主打歌一下子就在街头巷尾传唱开来。每一家电台都在重复播着夏筱左的那首《紫色落日》,无论是音像店还是自选超市,背景音乐也都是《紫色落日》。
我在那些陌生城市旅游的时候,曾看到一整面贴满夏筱左海报的围墙,从头至尾至少两百米。
海报上的夏筱左穿着彩色圆点的可爱小洋装,蓝色高跟鞋,明黄色的袜子,厚厚的齐刘海遮住眉,脸侧向左方,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顽皮的惊讶笑容,可是眼角,却有一颗微微发亮的紫色泪珠。
夏筱左离张曼玉还很遥远很遥远,可是再给她个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谁又知道她会不会比张曼玉还精彩呢?这是一个什么都说不准的年代,就好像帮夏筱左出专辑的徐重也肯定没想到那张敷衍意味很重的专辑,那首那么口水的歌,居然也能红成这样。随着夏筱左走红的是,她与徐重合约到期之后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后来才知道,其实那一年夏筱左在最后时刻悔婚,她并没有和徐重订婚。她只是答应如果合约到期之前演艺事业还没有什么起色的话,她就安心嫁给徐重,做他的女人,唯一的条件是在那之前,徐重帮她出一张专辑,接拍几支广告和影视剧。
谁知道她会红的那么容易呢?夏筱左就像挣脱束缚的鸟儿一样,徐重再也束缚不了她飞翔的翅膀了。
我在鼓浪屿,从四月待到五月初。每天每天,我都只是到处走走,然后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的发个呆。日落的时候就回“时光纪”去,通常那个时候小见已经做好了两个小菜一个汤,我只要坐下来就有的吃了。
我记得很清楚,2008年5月9日那天,我正趴在鼓浪屿最陡峭的一处悬崖边拍拍碎在岩石上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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