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进并不理会,伸出双手手扶住崔容肩膀,令他直视自己:“这笔账,没这么容易就算了。你放心,这一次的结果,应该不会令人失望。”
崔容却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当时杨进昏迷不醒,崔容心中慌乱之甚,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意料。在那一刻,朝堂争斗、崔家恩怨根本无暇顾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杨进一睡不起,那该怎么办?!
崔容是死过一次的人,重生以来,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报上一世的恩怨。然而在杨进生死攸关的时候,崔容才第一次清晰而深刻的感受到,原来这个人在他心中已经不一样了。
将来之事……崔容原本从未考虑过,可是心里既有了牵绊,这个词仿佛便生出无穷法力,让他豁然开朗。
加上如今杨进这一伤一病,倒让他对从前十分看重的东西有了新的打算。
杨进露出疑惑的表情,等待崔容继续说下文,后者却定定看着他。
两人身量相当,如此面对面坐着,彼此再细微的情绪也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杨进终于露出了喜悦而不敢置信的神情。
像是为了肯定他的猜测,崔容紧紧握住杨进的手,低声唤道:“殿下……”
他的声音百转千回,诉不尽的千言万语都凝于这两个字中。
杨进与崔容对视片刻,伸手拂上了他的面颊,修长有力的手指从眉目间划过,一路落到他耳后。
随即杨进手上稍稍用力,将崔容带到自己眼前。
崔容似乎微怔了一下,然后探身向前,主动覆上了杨进的嘴唇。
这个吻轻而浅,与首次那样突然的开始完全不同,仿佛是彼此意料和期待之中的一样。
唇舌交缠,辗转吸吮,那种温暖而柔软的触感简直让人从心底发颤。
杨进没有闭上眼睛,他看见崔容垂着眼帘,脸色的神情十分专注,带着某种深刻而郑重的意味。
这模样让杨进的呼吸猛然间急促起来,仿佛腹间猛地燃起了一团烈火。他用力抱住崔容,想将这个吻更加深入下去,下一刻,腰际传来的疼痛却阻止了他。
“嘶……”杨进控制不住地放开崔容,倒吸了一口气。
这小变故也令崔容忽然清醒,想起他此刻实在不适合进行激烈的运动,便红着脸拉开了距离。
“我……二叔一家邀我过府,时辰也差不多了。”
大概是杨进看过来的眼神太过热烈,崔容一望之下有些慌乱,竟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溜掉了。
放下帘子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杨进的笑声,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不过却没忘了叫李福进去侍候。
****
崔容二叔一家长居苏州,得了他来的消息,倒是相邀数次。不过当时杨进还未苏醒,崔容自然无暇搭理。
现在杨进已无大碍,崔容又撂了话,索性便上门拜访。
崔容二叔名崔怀仁,十余年前外放在苏州做了司户,在刺史大人手下做事,因此消息才来得这样灵通。
因着崔世青的关系,崔容对崔怀仁一家的感觉反而比自家亲切些。
下了马车,崔容便被长子崔世耀迎着,一路寒暄着过了垂花门,进了堂屋。
堂屋内,崔怀仁一家已在等候,崔容一进门,先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道:“见过二叔,二婶。”
崔怀仁十分客气,亲自弯腰扶起崔容,笑道:“自家人,无需如此多礼。”说罢,又让几个孩子相互见过礼。
崔怀仁的夫人江南书香世家,打扮得沉静而不失端庄,脸色表情也分外亲切,给崔容一一介绍道:“这是你世端堂弟,还有你宝蓉、宝贤妹妹。”
寒暄完毕,崔二夫人并两个姑娘就退了出去,崔世端年纪还小,也被乳娘带去内院,只留崔怀仁和长子崔世耀陪崔容说话。
“到了苏州,也没给家里送个信,倒叫我从李大人哪里得的消息。”崔怀仁语调中有几分责怪之意。
崔容便起身请了个罪:“实在是要务在身,不然怎么也要来问候二叔的。”
他现在是钦差,如此说法别人也挑不出什么,再加上崔怀仁素性子也算宽厚,提了这一句也就罢了。
接着崔怀仁又问起崔世青的境况,崔容少不得将从他入长安说起,又道如今崔世青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已经是六品校尉了。
二房书香传家,对武官难免有些看法,崔怀仁心中虽不大赞成崔世青弃笔从戎,但见次子也确实称得上年少有为,脸色便也好看了不少。
正事说完,叔侄间免不了闲话家常。崔怀德又问起家中之事,崔容心中有些不耐,勉强敷衍着。
好在没过多久,婢女就报午饭已经摆好,这才叫崔容逃过一劫。
二房人丁也不算兴旺,但还是分了两桌,显得有些冷清。
崔怀仁虽然还有很多话想问,但这种场合也不便多开口。加上崔家规矩大,两个姑娘莫从头到尾头几乎都没抬一下,只安安静静地坐着小口吃饭,弄得一场家宴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吃过饭,女眷各自回房休息,崔容略坐片刻正打算告辞,外面就进来一个小厮,到陈家少爷来拜访了。
话音刚落,两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应声而入,向崔怀仁行礼:“二叔,听说容表弟从京城来了,父亲便派我们来问候一声,说得空也去家里坐坐。”
崔容听说“陈家少爷”,想起陈氏的娘家似乎也是在苏州,心里就起了一阵腻味。
53、大理寺少卿
第五十三章、大理寺少卿
陈家人的来意;那是明摆着为了利用崔容钦差的身份,给自家的绸缎庄子弄点好处。
要知道一旦真被选中成为御用的商铺;多大的荣耀先不说;光是每年的银子就足以让人羡慕不已了。
虽然陈氏一早就写信把这件事告诉了娘家;但崔容不过刚到苏州几日,且从未声张;陈家竟然也得了消息;看来崔怀仁府上也不怎么干净。
显然崔怀仁父子也想到了这一点;语气虽然没有变化,脸色却多多少少有些微妙。
果然,陈家那两人寒暄完毕;目光立即转向崔容。年纪大些的十分亲热地笑道:“这就是二姑家的表弟吧;听二姑说你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做了钦差,真令愚兄惭愧!”
崔容心道,将如此违心的话说得十二分真诚,你才真是人才。
他不好太拂了二叔的面子,只好不冷不热谦虚了两句。
那两人像是没感觉出来崔容的冷淡,一唱一和,跟说书一般,将崔容捧得老高,话里话外地拉关系。
崔容冷眼看他们表演,心想陈氏蠢,她娘家人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若他真顺水推舟将生意给了陈家,往后多得是机会整死他们。
不过崔容并不打算这么做,一来他不想再与这些人有过多的牵扯,二来复仇实在已经不是他此生唯一可做的事。
而且,陈家这么明目张胆地漏了自家底细,相信崔怀仁也不会将此事轻轻揭过。
面对崔容的冷遇,陈氏兄弟终于撑不下去,讪讪地住了口。崔容顺势推脱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告辞而去,绝口不接拜访的话,竟是一点面子没给他们留。
往后几日,陈家虽然还没放弃,但崔容居于府衙足不出户,所有帖子也让李福挡在外面,他们也没辙,这才消停一些。
不过从那日主动一吻后,崔容再和杨进朝夕相对时多少有点不自在,眼神躲闪,耳根总是红红的。
杨进头一次见崔容显出这样羞怯的一面,更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多逗…弄了几次。
****
十日后,他们终于再次启程。
这一路虽然还遇到几次小的阻碍,但都有惊无险,大致也称得上顺利,结果终于在十月初回到长安。
离开时还是初夏,归来却已入了深秋。
崔容从未离开过这么久,也未行过这样远的路,再回到故乡,他的心境已然和当初有了很大不同。
见识过天地广阔,宅门里的争斗浅薄得简直有些可笑了。
回到府内稍作休整,崔容顾不得其他,先请旨入宫向承乾帝复命。
承乾帝收下崔容折子置于案上,并不急于翻看,反而将他此行从头到尾细细问了一遍。问到私盐来源时,崔容躬身回道:“皇上,案子还未细审,臣不敢在御前妄言。”
承乾帝便道此案交予大理寺审理,并限期十五日内给出结果。
崔容接了旨,由内侍带着出宫。
行至太极宫的承天门,崔容却忽然被人叫住,回头竟然是四皇子杨禹。
他连忙躬身行礼,心中却有些忐忑。
这世上有种人,他不用说什么,不用做什么,仅仅是存在便让人感到危险。而对崔容来说,四皇子便是如此之人。
其实真说起来,杨禹其人长身玉面,温润风流,举止颇具魏晋之风,在长安城里也素有翩翩佳公子的名声,怎么看也不是令人畏如虎狼之徒。
但他那双眼眸,时常似笑非笑的眼眸,带着微不可查的审视和窥探,好似能洞察人心深处的隐秘,足以令崔容本能地想远远避开。
他远远行过礼,便想离开。
但崔容刚动了这念头,四皇子就像看穿了一般开口:“崔大人留步。”
这声音如三月春风拂面,轻柔动人。崔容动作一顿,垂下眼眸,立在原处道:“殿下有事吩咐?”
杨禹走近,又用那似笑非笑眼神看着崔容,直到后者不自在地动了动脚底,他才加深了笑意:“总听五弟说起你,我早有结交之心,可惜数次相遇,崔大人总是步履匆匆,令人很是遗憾。”
崔容心知以杨进的性子,绝不会与旁人提起他,那四皇子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实在耐人寻味。
“微臣惶恐。”崔容躬身掩去眼底的情绪:“皇宫内苑,原本就不是臣子久留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四皇子像是没有察觉崔容话中之意,微微笑着说:“崔大人想必要往大理寺去?正好,我们可以同路而行。”
崔容闻言头都大了,却又无法推脱,只能按下心中疑惑,硬着头皮应了。
这简直是崔容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他跟在杨禹身后半步,一路沉默无言,连头都不敢多抬一下。
偏偏杨禹也不说话,只缓步前行,不时侧过头看崔容一眼,不知是何意,弄得随行内侍也大气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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