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世界里,异形虚在咆哮,大概是因为即使她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仍旧占据不了她的身体,也大概是作为一个靠着吞噬无数条同伴生命才勉强进化成这种程度,对于两日后的绝望恐慌,它发了疯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杀死止水的过程,详细具体到每一个步骤都被清晰分解。
雪奈默不出声地看着它发疯,安静地听着它冷笑的嘲讽。这样想并不适合一个曾经在生死边缘徘徊多次的人,被这样一遍又一遍痛苦地凌迟竟让她有种赎罪的快感。
已过午夜,尸魂界的夏季夜晚总是很安静,静的连刻意放缓的呼吸,都能清楚地听到,热气混着潮湿的气味儿涌上,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慌乱。
捆绑在身上的封印锁链,因为几个小时前虚化而勒得更紧,被反绑的手腕已经开始发麻,直觉告诉她最多撑到明天,双手就会因为脉络不通而废掉。
似乎能够感觉到带土当时亲眼见到琳被杀的绝望心情了。
这个世界与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双手废掉又如何,双腿断掉又如何,双目失明又如何,双耳失聪又如何,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让我早点死掉吧……
忏悔宫有一条需要走过的漫长长桥,被带进来的时候由于神智不清并未注意,这会儿长桥方向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尽管对方在尽力掩饰,仍旧被她听的清楚。
是谁?
来做什么的?
不,不管是谁,不管是来做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声音越来越近,能够清楚听到来人衣袖与身体布料摩擦的声音,即使没有释放灵力感知周围,仍旧能够感觉到一股冰冷邪恶的灵压正在逼近。
绿涧是朽木大少,第二十八代家主继承人,她杀了他,朽木族人一定恨她入骨,难道是等不及了想要来亲手解决她?不,这不可能,身为四大贵族之首,一言一行都要表率这种有损影响的事怎么可能去做,难道是……
雪奈微垂的眸子微动,视线上移却没有往通向漫长走廊的方向,而是冰冷墙壁上方的矩形窗户,透过竖起的金属栏杆,银色月光恰好落在断头台上,锋利锐刃发射月光发出惨淡的银色。
所谓忏悔宫,即看着自己即将被斩首的地方,忏悔所犯罪过,她想这辈子……不,以后的生生世世都不会被原谅了,据说死神死了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便最好不过了……
站在长廊尽头的看守死神气息有点紊乱,很快一道颀长身影从阴影走出。
他走过来了,五十七米……
是来杀死我的吗?
拜托你,快一点……
雪奈垂首,灰蓝色的眼眸微眯,映出落在地上的矩形月光,显出一分冰冷肃杀。
来了,十一米,这个距离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她发动进攻,绝对不会失手。
等来的却不是进攻,而是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接着是贴着封印术符的金属大门被吱呀一声拉开的声音,来人以极慢的速度靠近。
一双木屐突兀地闯进视野,雪奈眼珠动了动,下意识地抬眸,看到的是修着刺绣的灰白色和服,腰间系着银灰色腰带,肩上佩戴着象征身份的银白风花纱,再往上是脸色泛白的柔和脸部轮廓,微弯的枫叶般薄唇,微挺的鼻梁上面,一双瞳孔成猩红色四角风车形状眼眸,宛如汪洋大海沉静淡漠,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柔光,弯弯的眉毛轻蹙,柔顺的微卷碎发垂于额前,恰有晚风吹过刘海微荡,显得越发俊郎高贵。
止水!
雪奈空洞的瞳孔一阵放缩,在将要控制不住露出惊喜表情时,脑海里突然浮现银色月光下,少年深邃眸子慢慢失去光泽,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模样。
不,他不是止水,止水已经死了,被你亲手用斩魄刀捅死的。
可是……他……和止水长得一模一样……
你还在做梦吗?心脏就在你的手上停止跳动的!
有呼吸……有呼吸……他……有呼吸……
脑海里两个声音焦灼地对抗,一个在慢条斯理地将现实狠狠甩到她脸上,一个在抱着一丝幻想极力否定‘他已被她杀死’的现实。
都是因为你!上一世也是因为你他才处于村子与一族夹缝中的被动位置!
不……不是……不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你!竟然用最新练成的卍解对付他!口口声声说想要守护,最后却杀了他!
不……不是……不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你!
求求你……别说了……
都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我……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雪奈?”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搭上,十指缓缓收紧被用力摇晃。
“幻术吗?真是无聊的把戏……”雪奈蓦地回神,溢着水雾的眼眸对上少年猩红色的眼眸,清澈的眼底映出飞快旋转的四角风车,泪水涌出眼眶滚滚而下,“如果是梦,我愿意永不醒来。”
“雪奈……”雪奈的精神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止水有点后悔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应该来找她的,只是纵观大局,选择了先去十二番队向浦原喜助请求帮助。
他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听喜助叙述完才回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情,他记得陪完白哉练习剑术后,就在训练场与斩魄刀交流,继续进行卍解训练。
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待再次有意识时就被困在结界内,他几乎是在立刻明白过来结界的用途抵抗过后被反弹的伤害弄了一身伤。但他没有放弃,打算将计就计,引敌人过来然后始解日晕舞,与敌人以命相搏。然而,突变就发生在敌人破风而来的瞬间,借着如华月光看清了那张曾经数次入梦的清秀面容,也就是愣住的眨眼间令他丧失了最佳躲避机会,最终被她斩杀于刀下。
作为绿涧,他并不后悔因为惊诧的瞬间被她杀死,而作为止水,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亲手杀死重要之人的苍白绝望感觉,他怎么能让她经历同他一样的痛苦。
果然是幻觉……不,应该是梦吧……
不然的话,怎么会看到那双认为很美的眼睛呢……
眼泪流出来就止不住……
在敌人面前这样脆弱真是枉为死神……
“……对不起雪奈,我来晚了。”少女的外观看起来和之前无差,比还是忍者的时候稍短一点的红发随意披散在肩膀,如远山的眉毛弯弯,像是宝石镶嵌在脸上的大眼睛溢着泪光,微挺的鼻梁下面被咬出血的薄唇抿紧,明明很伤心却强忍着的模样,撞入他的心里可比被一刀穿心疼多了。
止、止水……
不,不是……只是幻觉……
为什么……不快点杀了她……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折磨我……
雪奈的眼泪流的更凶更快,止水抬起手捧起挂着泪痕的小脸,想要将她的眼泪擦干,然而那双失了焦虑的眼眸就像是泉眼般一直涌着眼泪,不管他怎么擦,豆大滚烫的眼泪沿着手背滚下,打湿袖口像是一个个绽放的水花,低首额头隔着细碎刘海抵上少女额头,开口道。“原来漩涡九席……这么爱哭啊……”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要杀就杀……竟然还讽刺她……
等等……
漩……漩涡……九席……
“你、你……说什么……”雪奈蓦地瞪大眼睛,灰蓝色的眼眸还在溢着泪花,蒙着水雾的眼底映出少年没有过多表情的熟悉面容,结结巴巴道。“止、止……止水……”
“我……”在……话还没说完,止水的话就被少女的喃喃自语打断。
“不……不可能……你不是……他已经被我杀了……”少女的眼眸暗了一分,眼角再次溢出泪光,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指收紧,斩魄刀挥下温热液体喷洒掌心、指缝的粘稠触感犹在,强撑的神经崩断,情绪失控道。“全是血……我的手……全是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完全没有察觉……完全没有察觉……那是你……对不起……对不起……”
“……”第一回见到泣不成声的雪奈,少年轻蹙的眉头皱紧,经过方才研究施加在她身上的封印鬼道,待确定有把握才敢凝聚灵力至掌心对着锁链使出‘解封’,不出意料得封印被解开,少女的双手被解放。他拉起少女冰冷的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继续擦着脸颊的泪水,安抚道。“雪奈别哭……你并没有杀死我……感受到了吗……我没死……”
有力的心跳顺着掌心传至心间,脸上浮着温热的触感,“你、你……”
“嘘……”少年拿起扶在心口上的小手捂住少女张开的小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右手拂开垂下的红发,揽住小巧的肩膀将她按入怀中,压低声音小声道。“记得吗?我曾经杀死过你一次,现在你杀死我一次,我们扯平了,所以……你不需要自责啊雪奈。”
扯平了……
真的扯平了吗……
鼻息间满满的全是淡淡沐浴露味儿,但雪奈还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轻轻地靠在温暖熟悉的怀抱,像个洋娃娃般一动不动任他抬手将满眼的泪花擦净,耳边是规律平稳的心跳,令人感觉莫名心安,被解放的双手揪紧胸口衣衫,埋头至胸前近乎贪婪地贴近温暖。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死在梦里吧……
☆、147|坑深一四二米 说不出口
时间回到四个小时前。
大人想要再见到她吗?
想,想得要发疯,想得只是单纯地听到‘宇智波雪奈’五个字中的任何一个,都想要发动瞬步闯进第十三番队队舍抓住她的肩膀摇晃,让她收回上回说的话。
绿涧觉得雪奈和自己在某方面还是很像的,她像水,他像冰,只是表达方式不同,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而且二人特别有默契,默契的一冷战就是几年。
“……谁喜欢她了,她都把我杀了,我为什么要见她。”和自己长相相似的人对话感觉很奇怪,绿涧刻意压下心中泛起的涟漪,冷着脸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