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贤,你此话可当真?”
王道士在一旁不停地对允贤挤眉弄眼,可是允贤皆视若无睹。
“是,《礼记》上曾有记载,‘头有疮则沐,身有疡则浴’。乃至后来《千金方》、古方《五十二病方》中均有记载,热药蒸汽熏蒸治疗疾病的方法。到了唐朝,宫廷贵妇不仅用其治病,还沐以鲜花、珍珠粉等得以美白养颜,杨贵妃的华清池正是来源于此。”
朱祁镇目光向刘平安求证,刘平安皱了皱眉,道,“此方古书上却有记载,只是到了我朝鲜有人用,一点点也就被淡忘了。便是臣,眼下也从来没有经手过一例案列,实在没有信心那皇后娘娘做第一次试验。。。。。。”
“眼下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允贤焦急地打断刘平安的话,“若是再不施诊,怕是姐姐的身子更虚,到时承受不住这熏蒸疗术,便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师妹,”程村霞此刻还算理智,语气平稳中和,“师父也是怕皇后有个万一,到时。。。。。。怕是。。。。。。”说着,瞄了一眼朱祁镇,“便白费了皇上皇后救你的一番心思了。”
“这也怕那也怕,若真的再耽搁下去,你们还是直接准备国丧的好。”久不出声的王道士突然出言。
朱祁镇怒目横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皇上,”允贤生怕朱祁镇一时盛怒,砍了王道士的头,便急忙劝道,“我师父不懂宫中规矩,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哼,不跟我一般见识?那怕是他的老婆就没有了!”王道士一撇嘴。
“怎么,你有把握治好皇后?”
“当然!这熏蒸疗法,我在外行走江湖的时候是经常用,江湖中人,常常都是风里来血里去,哪有那么多时间吃药慢慢调理。这熏蒸疗法药效猛烈,不过。。。。。。”
“不过什么?”朱祁镇忙问。
“不知在皇上心中,是皇后娘娘的名节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什么?”
王道士捋了捋胡子,道,“这熏蒸疗法需得将患者的衣衫尽除,搁在炕上,以药材和原木共同焚烧,利用热气将药性熏入患者体内。虽说有效,眼下却也是登不得台面的土法子。不知传了出去,那些酸臭礼官,又会胡诌些什么。”
朱祁镇冷哼一声,“朕早就说过,只要能救皇后的性命,什么名声不名声,朕根本不在意。”
“好,”王道士一拍大腿,“皇上直爽脾气,倒不似其他权贵那般假正经,对我老道的脾气。老道我今日也立下状子,皇后痊愈便罢,若是有任何差池,皇上不必顾忌我和允贤丫头的师徒关系,只把我杀了以封悠悠之口便是!”
听了王道士的话,除了允贤和几名帮忙的医女,其他闲杂人等包括程村霞和刘平安都被清了出去。
王道士倚在门边,一边指挥着医女搬药材和原木放入特制的大炕炕洞中,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允贤。
“师父,你别这么看着我,弄得我怪不自在的。”
王道士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刚刚我冲你瞪眼,让你不要把这熏蒸疗法说出来,你怎么还装没看见?”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便不会置钱姐姐于不顾。”
“我呸,”王道士怒道,“你究竟是为了那皇后,还是为了那皇上,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师父!!”
“好了好了,你的事我不想多管,眼下,我已是立下了军令状,你可得尽心尽力地帮我,我若是因为这件事死了,我绝不放过你个臭丫头。”
“是,师父。”允贤心下感激,若不是怕她和郑齐日后为难,师父是决计不会冒此等风险的。
“那徒儿这便去准备药材了。”
“快去快去,莫要在我眼前再晃,老夫烦着呢。”
望着允贤远去的背影,王道士收起了嘴边戏谑的神色。这个丫头,前半辈子跟着朱祁钰吃的苦还不够多,后半生,怕是也要因了这朱祁镇牵绊在宫中,不得逍遥了。
☆、复相见(三)
转眼即是一日一夜。
药浴熏蒸之法片刻也离不得人。由于钱皇后衣衫尽褪,王道士须得回避,只能隔帘指挥,大部分的工作便都落在了允贤身上。
王道士擦了擦下巴滴下来的汗,纵使是隔着一道墙,熏蒸的热气也令他极度不适;况且他还是个久经江湖漂泊的男人,身强力壮,却也是抵挡不住这彻骨的热浪源源不断的扑来。内里帮忙的医女已是换了一拨又一拨,连续工作不到两个时辰,便有人出现头晕体罚的症状。而允贤,却是从熏蒸开始,便没有休息过片刻。
“允贤,听师傅的话,出来歇歇吧,若你也支撑不住了,不是更没有人照顾皇后了吗!”
“。。。。。。师傅,我没事。。。。。。”允贤虚弱地声音隐隐约约地从堂内飘出,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听出她此刻也是虚弱透了,完全是凭着腔子里的一股气提着精神。
“丫头!”王道士生气地叫道,“你快出来!快些出来!!”
“怎么了?”朱祁镇下朝之后急忙赶过来,此刻更是袍带生风,焦急走到王道士呆的堂屋。
“是皇后有什么事吗?”
“皇后?”王道士鼻子里闷哼了一声,“就知道关心皇后,也不知允贤这个丫头是犯得什么傻气!老是为了别人那么拼命,也不知别人是不是把她放在心上?”
“你在嘟囔什么?”朱祁镇一把扯过王道士的衣领,原来,他刚才的并未完全听见王道士的自言自语,倒是允贤二字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他的耳中。
“允贤怎么了?”朱祁镇急道。
“怎么了?怕是你那皇后再有个两三天不醒,她倒无事,允贤怕是就要熬成人干了!!”
“允贤!”朱祁镇听得边上医女回报,允贤已是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不眠不休,只是一味守着钱皇后,心下着急,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快步闯进了允贤与皇后所在的内室。
内室之中雾气缭绕,朱祁镇甫一进门,便觉一股湿闷燥热之气席卷而来,心口处立刻觉得气门不通,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眼前便是一黑。朱祁镇急忙扶住身边的一个医女,大口喘了几口气,才算是能够正常行走说话。
“皇上?”边上的医女见到朱祁镇,均是吓了一跳,允贤闻声赶来。
“郑齐?你怎么来了?这里湿气药气太重,你不能长时间待着,你快出去。”
朱祁镇拉过允贤的手,“你跟朕一块出去。”
允贤摇了摇头,“不行,钱姐姐这里不能离开人,我不能走,你快出去。”允贤说着话,就有豆大的汗珠从脸上连连滚下,再细细观看,允贤好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整个人湿淋淋的,几层衣衫已是皆被汗水打透。
“不行,”朱祁镇心下一紧,料定无论怎么劝,允贤都是听不见去的,索性耍起了赖,“你若不出去,我便不出去。”
“你。。。。。。”允贤一时语塞,“好吧,随便你。”
这里湿热苦闷至此,允贤想着朱祁镇定是坚持不了多久,一会怕是自己就出去了,便不与他多言,转身跑到钱皇后的炕下,仔细检查药物分量与火候大小。
“大人,你去喝口水吧。这里我替你看着。”允贤转眼,却是丁香。
“丁香?”允贤一喜,“你也被放出来了?太好了。。。。。。其他人呢?”
“我们都没事。一出来便听说了皇后娘娘的事,这不,我就赶紧赶过来帮忙。我的好大人,你就去歇一下,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
允贤被丁香推着走到了门边,见实在拗不过,便苦笑着道,“好了,真是怕了你了。真是奇怪,明明我才是大人,为何偏偏这般怕你?”
朱祁镇见允贤有了动摇,急忙追上来,“这才对嘛。你要听话,知不知道。”
自从与钱皇后结拜,允贤便再也没有听过朱祁镇如此轻松的与自己说话,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戏谑,些许宠溺。不是他朱祁镇变了,而是允贤自己给自己上了把锁,不许自己越过这把锁半步,为了朱祁钰,也为了与钱皇后的姐妹之情。可是眼下,只一句简单的玩笑话,却足以湿了眼眶,摧毁自己好不容易守住的心城防线。
“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允贤担心朱祁镇看到自己眼中的翻涌,急忙低下头,拔起脚就向门外跑去。不想,刚刚迈出一步,便觉天旋地转,手脚像棉花一样使不上力;眼皮恍若有千斤重,眼前一黑,便是晕了过去,再无知觉。
“允贤!!”
允贤的身子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摇摇曳曳,似在风中盘旋。朱祁镇急忙上前一步,将她接在自己的怀中,却忽然发现,她竟然已是消瘦至此,便是当时在瓦剌吃了那么多苦,她也没有像眼下这般羸弱。念及于此,心便如刀剜一般痛。
允贤,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自从你跟我回宫,便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我真恨自己得没用。是不是,当初真的把你留在也先身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拥抱
允贤忽然觉得人中上一阵刺痛,一股辛辣之气贯穿卤门,混沌之气立刻一扫而光,片刻之后,便神思清明,双眸明亮。
“好了好了,终于醒了。”
映入允贤眼帘的是丁香不住念佛的身影,以及王道士一脸连责怪也掩饰不住的关心之意。
他呢?允贤心下黯然,想必是会钱姐姐那里去照顾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再随随便便的晕倒?你这一倒不要紧,你看看,多少人跟着你焦急上火的?”
允贤眸子一亮。此种无赖却充满关心之意的生硬语句,这世间怕是除了朱祁镇,没有第二人能如此自然地脱口而出了吧?
朱祁镇端着一碗参汤进来,坐在允贤的床边,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允贤起色无碍,方才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有惊无险,你下次若再是这般吓人,我们就都不管你了,来,快点把这参汤喝了,提提精气神。”
朱祁镇很自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