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钱皇后无助的在朱祁镇身后声嘶力竭的喊叫,可是朱祁镇已经跑远了。
“娘娘,皇上这般冲进去,怕是凶多吉少啊!!”如香焦急地提醒道。
钱皇后放下抓了个虚空的手,神情有些落寂,“罢了,本宫知道,今天无论是谁,都挡不住皇上的。”
朱祁镇冲进御书房内,铺天盖地的热浪席卷而来,似乎要将他扑倒;刺鼻的浓烟围绕在口鼻之间,挤走了每一丝清明新鲜的空气,就好像是有一床棉被压住了他的头,强烈的窒息感携带着丝丝恐惧,将他团团包围。
朱祁镇定了定心神,自己不能倒下,允贤还在里面,她决不能有事。
“允贤!!允贤!!你在哪?”
朱祁镇接连喊了几声,可回应他的都是烈火燃烧木料的“哔波”之声。他心下一沉,若是允贤已经被浓烟熏晕,怕是真的不好找到了。
“允贤!!允贤!!回答我!!”朱祁镇不顾危险,踢开脚下的障碍物,继续向内室走去。
“。。。。。。郑齐。。。。。。我在这。。。。。。”
一个微弱的声音,却也足以点亮朱祁镇眼里的光芒。
“允贤。。。。。。你不要动,等着我来找你。。。。。。”
片刻后,一缕青色的衣角,将朱祁镇引向了内书房的一个墙角。允贤手里提着一个布包,暂时被身边的火舌困住了脚步。
朱祁镇不顾火势,踹开允贤身边的障碍,拉住了她的手。
“你傻嘛!!!这些东西都是死的!!值得你这样拼命吗!!”朱祁镇眼底血红,暴风骤雨般的怒吼。
“谁让你进来的。。。。。。咳咳。。。。。。”
看着允贤被烟呛得样子,朱祁镇心中从未有过的心痛。
突然,一根大梁从屋顶落下,带着火苗,眼看着就要砸到允贤头上。可是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着着火的木料,根本无处躲五藏。千钧一发之际,朱祁镇抱住允贤,向旁侧一处支起的尖头木上摔去。
“呲”,利器穿过血肉之躯的钝响,允贤急忙从朱祁镇怀里抬起头,二人算是堪堪躲过了那砸下的大梁。可是朱祁镇整条右臂已是鲜血淋漓,一根小指粗,一尺长的木刺,整个贯穿了朱祁镇的手臂。
“郑齐!!!!”
允贤的眼泪成双成对的落下,在滔天的火势中,化作一缕白气,未及成形,便已是消失不见。然而朱祁镇依然感觉得到,奋力抬起了由于伤处疼痛而颤抖不止的手,拂过允贤的脸颊。
“傻瓜,不要哭了。若是今天,你就跟我一起死在这里,你可会后悔,认识我?”
允贤含着泪,却是满腮盈盈笑意,
“生不同眠,死同穴,此生足矣。”
☆、翻手为云(三)
听了允贤誓言般的话语,朱祁镇心中一暖,可面上却依然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哪里就到了要入土的地步了。你这个人,就是爱胡思乱想。”
话语虽然生硬,但依然掩饰不住他眼眸中水样的温柔。
“允贤,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跟我一起葬身于此。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朱祁镇从衣服上撕下几块碎步,让允贤简单包扎了一下,又把剩下的布料塞在允贤手中,让她掩住口鼻。一切准备妥当,朱祁镇拉起允贤,低着身子,趁着屋子下半部分还没有被烟雾填满,艰难地搜寻着出路。
“郑齐。。。。。。”
半盏茶的时间说过就过去了。房内火势更盛,浓烟已熏得人双目生疼。这平时本就不大的御书房,眼下能下脚的地方都被书籍木料堆满,这二者又都是易燃之物,朱祁镇与允贤被团团大火围住,虽然还未烧到他们,但是想要完好无损地逃出生天,却也是无门无路。
“郑齐,再这样下去,咱们两个都是个死!”允贤拉住朱祁镇的手臂,朗声道,“这样下去太不划算了,陪了我一个,还要搭上你。。。。。。”
“不行!!”未待允贤说完,朱祁镇便粗暴地打断了她。他心里知道允贤打得是什么算盘。现下火势虽大,却也不是逃无可逃;只要有人将通向出口的路上的障碍清楚即可。只是这些拦路障上都窜着火苗,人只要碰上去非死即伤。允贤的意思,大概就是由她舍掉自己,搬开路障,为朱祁镇谋得一线生机。
“郑齐,你听我说。”生死关头,允贤却是毫无畏惧,思路也甚是清晰。
“等下你动作快些,等你跑到门口,我便丢下这横梁追随你来,我顶多是烧伤,未必一定会死。你再这样拖延下去,咱们俩不被烧死,也要被这烟气呛死了!”
“不行!允贤,我来搬,你快跑!我右臂虽然受伤了,可左臂还使得上力。。。。。。”
“朱祁镇!”
我何尝不想跟你同生共死?我又何尝不怕死?黄泉路那么长,过三生石,跨奈何桥,最后还要饮下孟婆的那碗销魂汤,若是一个不小心,我将你忘记了,下一世,你又如何能在永庆庵的桂花树下寻到我?这一世的错过已是迫不得已,若下一世仍然如此,我又生有何恋?可终归,你不是我一个人的郑齐,你是钱姐姐的夫君,是太子的父皇,是大明千千万万百姓的指望。。。。。。
允贤装作不经意地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逸出的泪珠。忽然,猛地起身,趁朱祁镇不被,直直地朝着那根拦路的大梁冲去。
青蓝色的衣带,拂过朱祁镇的脸颊,好似轻薄的蝉翼;那衣带的身影,面色苍白却不带一丝冤屈悔恨,坦然大意,恍若九天上的神母,为了众生,甘心以血肉之躯堵苍天之痕。
“允贤!!”朱祁镇撕心裂肺的长啸,奋不顾身地向允贤扑去,大力之下,允贤没来得及跑到那片火海中间。
“郑齐!!!”允贤奋力挣扎。
朱祁镇不顾右臂上的鲜血淋漓,紧紧抱住允贤单弱的身躯。
“生,便一起生;死,便同赴黄泉。不然,纵然我出去,我也定不会再在皇位上坐一天。”
那通向皇位的路,已是洒满了太多人的鲜血与热泪:母亲,胡皇后,祁钰,凌霄。。。。。。他怎么能忍心,允贤也成为祭品。
“允贤,既然佛祖都说众生平等,那便让我自私一次吧。”
忽然,一阵异动之声钻入了朱祁镇灵敏的耳朵,他警觉地起身将允贤挡在身后。眼下时局,心系天下的人,如于东阳,赵国公,英国公,沈棠等人,纵使有心救他,势力也决计覆盖不到内宫;而汪瑛与吏部某些大员,既然能在守卫森严的坤宁宫放火,自然也能趁乱杀了他。所以,听到有人闯入,他已是不奢求能是有谁能舍身取义,为了救他出去那么简单。
“皇上,允贤,你们快跟我我走!”
待得看清眼前来人,朱祁镇和允贤却均是一愣。眼前冒死冲入火场的人,不是别人,竟是居于冷宫多时,废皇后,汪美麟。
☆、翻手为云(四)
“汪美麟?你不是已经疯了吗?”朱祁镇看清眼前来人,大吃一惊,询问的话语未经思考,直白得冲口而出。
汪美麟淡然地笑了笑,不知为何,允贤却是觉得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
“疯不疯的,总归是顶着恶名在冷宫里过了这些日子便是了。”
朱祁镇挑起眉毛,神情有些鄙夷。
“看来安和郡主当时为避殉葬之祸,故意装疯,已瞒天下耳目了?” “殉葬?”汪美麟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若是祁钰愿意让我殉葬,我又何必苟活至今?“说着,眸光一转,定在了朱祁镇与允贤的身上,透出一副坚毅果敢之意,跟以前那个没有主见,却贪慕富贵的她大相径庭。 “皇上,眼下,您和,”说到允贤,语气稍滞,情绪似乎有些水样波动,不过只是须臾,便又恢复如常。
“您和谭大人已是深陷火海,只有我能帮你们逃出去。我知道,因为我爹的关系,你们一定有许多话想问我,”汪美麟从破败的外衣內襟掏出一方粗布丝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簪花小楷。
“这些,是我能提供给你们的所有秘密。对于我父亲,我不知你们知道多少,也许这个东西对你们来说,已经是废纸一张。不过。。。。。。”
汪美麟忽然敛衽下跪,郑重其事地给朱祁镇和允贤扣了三个头,
“不过我汪家做过什么事,还请皇上看在太后,和我今天舍命相救的份上,留我老父一条老命,保汪氏全族周全。美麟来生当牛做马,再来报答皇上的恩德。”
“安和郡主。。。。。。你。。。。。。”允贤见汪美麟如此,心下十分不忍。若是当年自己没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祁钰面前,或许祁钰和她现在是对琴瑟甚和的伉俪,二人都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了。
朱祁镇一把拉回善心泛滥的允贤,居高临下地看着汪美麟。
“你父亲作恶至此,也值得牺牲自己性命去救吗?”
汪美麟凄然惨笑,“值不值得的,我已经冲进来了,纵使不救你们,我也不能全身而退。既然都是死,那我不如用自己的命,当做一个跟你交换的筹码。这么说,皇上是不是觉得,更像是我汪家人的作风。”
朱祁镇沉默。
汪美麟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猛地一个起身,冲向横在地中间那根最大的横梁,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把它搬到一边。横梁之上,火焰四起,已窜至半人多高。汪美麟周身粗麻布,没有半点避火之物,在手臂触碰到横梁的时候,火舌刹那间已是将她吞没。瞬间,皮肉炙烤的焦臭味混合着烟熏味扑鼻而来。
“安和郡主!!”允贤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惨烈情状,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吓得不能挪动半步。
“快走!!”汪美麟趁着还有一丝气息,冲着愣忡的允贤和朱祁镇大喊。
朱祁镇先反应过来,一把拖过允贤,利用汪美麟支撑的间隙,快步向外逃去。
“朱祁镇,若是你今日不按我说的去做,我诅咒你,你和杭允贤,生生世世,相隔万里,永永远远,不得相见!哈哈哈哈。。。。。。”
允贤回过头,汪美麟的笑,极尽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