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曾令他沉沦、却再也无法映出他身影的眼睛。
或许,那个时候,他应该像他死去的敌人一样,阻止那个人离开。
他很安静,安静地近乎沉寂,他在这安静中捕捉到了隔壁的说话声。
那个人答应了要离开村庄去修行,为了变强,为了找回一个“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就算那个人不曾失去视力,他也从没有真正进入她的眼底,不是吗?
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依旧如此在意着那个人,好像那个人高兴了,他就别无他求。
那个人——他为之付出了今生仅剩的全部温柔的人。
也许多少年后,一直追逐旁人的她也会愿意驻足,然后回过身来。
那时候她会发现,有多少人也在一刻不停地追逐着她的脚步。其中,就包括他。
不断、不断地拼尽一切来追赶她。
从来,都不敢停歇。
……
他被手指传来的一阵刺痛惊醒,发现当他像个白痴一样靠在椅子上睡着时压到了自己受伤的手。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本书。
他自己检查了一下包扎着手指的绷带,嗯,没什么大事儿。
他重新坐直身子,想继续看下去,却发现自己一下子找不到先前到底看到哪个部分了。
其实要认真找还是能找到的,但他丧气地叹息一声,把书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病床上沉沉睡去的金发少女身上。
才多少时间没见,她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是他成为中忍以后带领的第一个任务,他还记得他别扭地向众人保证会尽量确保他们安全时的样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五人小队,除他以外,全部重伤得几近丧命。
当终于得知他们所有人都脱离生命危险以后,他站在手术室门前,很没出息地哭了。
这之后,还有更糟糕的消息。
躺在病床上的这个少女,永远失去了她的视力。
他感觉世界天旋地转,似乎除了陪在变得嗜睡的她身边以外,他再也找不到其他的事可做。
就算她虚弱地笑着对他说没关系。
这全是他的错,是他判断失误,他这样告诉自己。
否则他就可以陪着她了。
但——那又怎样呢?就算他跟着她一起去了,他又有多少把握,可以保护她?
他咬紧下唇,埋下头去,将完好的那只手的五指深深插。进发间。
我发誓,他低低地说着,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他是她未来的辅佐者,他的家族世代都是辅佐者。
身为辅佐者,不可以弱小到连上位者的安危都保护不了。
……
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拳头握紧直到指甲刺进掌心。
靠在窗边的白发男人沉吟稍许后开口,我已经说好会带那孩子去修行。
她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整个办公室都仿佛颤抖了一下。
她愤怒地低吼,那老头简直欺人太甚!他把五代目火影当成了什么?他把我当成了什么?!
男人面露惊恐,冷静点、冷静点,你不会想毁了这里吧?
她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然后感到疲惫。
他要派一个人跟着你们,她喃喃着,我现在根本没有和他谈判的资本。
男人点点头,我知道,“根”在他手里,暗部大部分的军事力量都在他手里。
她闭上眼,仰面靠倒在椅背上,我该怎么办?我护不住那孩子,我连这点能力都没有。
男人叹口气,别自怨自艾,你只是需要时间。或许我们应该多问问那孩子自己的意见,她比你想象得要坚强……我是说,现在的她,变得很成熟。
她沉默着。
男人也沉默着。
许久许久,她又长呼出一口气,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她疲倦地按着眉心,声音黯然,等她稍微好一点儿了,你就带着那个隶属“根”的男孩,问问她自己的意见——就这样吧。
男人默默点头,站直身准备翻窗离去。他一直这样。
然而,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他回过头,迎上她微微疑惑的目光。
他说,你真该亲眼看看她的笑容,我当时真的以为,我又看见了金色闪光。
……
她已很久没经历过如此恶战。一场一对一的单挑。
她的对手控制了另一个人的身体,手持着在他们的世界里威力都数一数二的大弓。
她从不认识的人脸上辨识出了熟悉的神情。
那家伙手捂着半张脸,笑得疯狂,哈、哈哈,果然如此——你才不是那么强大!才不是那么无人能敌!你是可以击败的!就在今天!就败在我手上!
她喘着气,被额头上滴落的血遮蔽了些许视野。
是的,她很清楚,她才不是无敌的。
她只不过是以强者的姿态高居王位太久了,久到这副身躯已经渐渐和“命运”同化。如果没有胆子真正反抗命运,那就永远别想击败她。
而她的这位老对手,看穿了她的伪装。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轻轻地笑,是啊,我的确拥有弱点,但那不代表你抓住了它。
她通过傀儡凝视着那人的眼睛,既然你清楚打赢我的秘诀,既然你宣称不畏惧屈服于命运的摆布,那么为什么——你一直不敢对上我的目光?
恐惧,镌刻在你的灵魂里啊……
最后,她还是赢了。赢得比较惨烈。但到底是赢了。
她把战后的所有后续事宜丢给一群茫然无措的部下,然后一个人跌跌撞撞离开,去找她的妹妹。
——她来晚了。她知道。
她的傻妹妹同样经历一场恶战,为了把眼睛的能力发挥到最高层次,付出了视力作为代价。
不,她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将那对专门制作的镯子戴在她的宝贝妹妹手上,轻抚着睡眠中女孩的脸颊,抚平那尚显青涩却始终皱起的眉眼。她割开掌心,将自己的神血通过镯子换进妹妹身体里,代替了女孩体内将近一半的原本的血液。如果女孩出生在她的世界,人们就会称其为,半神。
她们现在,真的是血缘相通的姐妹了。
她的脸色变得和妹妹一样苍白如纸,在眩晕中最后拉起女孩的手贴住侧脸,任泪水肆虐满脸。
曲终了,人散了。在乎的人与事消散了。我们,还是被背叛了。
嘘,别怕,我还在这里。
还有我在。我陪着你。我爱着你。
……
她在曙光中睁开眼睛,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
她听得见守在床边睡着的少年均匀的呼吸声,也感觉得到手腕上和服少女残余的温度。
当然,还有耳畔久久回荡的那一声“对不起”,以及剑刃刺进身躯的那种疼痛。
她感到难过,眼泪却迟迟无法落下。
是泪腺干涸了吗?因为那一天,她留了那么多的泪,把最后一点迷朦的视野都染成嫣红。
她是不是,生来就为了等待离别?
相遇、相熟、相知,最后相互伤害、背道而驰。周而复始。再追上去挽留,也只会徒劳地受伤。
但她答应过了。也决定过了。
最重要的是,她认准了那个人。那个替她死过一次的家伙,那个她一直追逐的家伙,那个别扭却总是扶持着她的家伙,那个……她不知为何,永远不想放手的家伙。
不管多痛,她也会把他带回来。
不管……会多痛……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 在姐姐的世界里被称为“半神”的意思是,小鸣在姐姐的世界里拥有半神的实力,但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有太明显的提升。
唔,在这里提到鼬尼会不会略突兀?最近对他的脑洞比较大,比如说“宇智波佐助是宇智波鼬唯一的遗物”什么的= =
下一章就是终结之谷部分的大结局,这之后还会有一点番外^_^
☆、新的开始
【……喂。】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你怕冷?】
【啧!麻烦。】
【送给你了——笨蛋。】
……
鸣人睁开眼,对于视野中与色彩斑斓的梦境截然不同的黑暗习以为常。
终结之谷一战之后,她的体质变得极差,并且极其嗜睡,状况严重到她甚至不能过长时间地发呆,否则便会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就像刚才那样。
她梦见了,早已不知丢到哪里的过去。
她下意识地握住手腕,自从和服少女趁着一次她昏迷的时候来过之后,她的两腕上便多了两副镯子,应该就是夭夜曾提到过的“保护蛇纹的护腕”。
护腕几乎紧贴着腕上的肌肤,仿佛两道精致诡魅的纹身。据鹿丸形容,每只护腕都是五条颜色不同的蛇首尾相连,柔韧细长的身体弯曲成繁复的花纹,鬼斧神工也莫过于此。
只不过再精巧漂亮鸣人也看不到,少女一度感到可惜,毕竟,那是姐姐送的东西,是她现在身边唯一带着姐姐气息、让她感觉姐姐就陪在身边的物事了。先前的那枚狐狸发卡,早已因为寄居其中的神念破碎而失去了再一次修复的可能性。
“……鸣人?”
鸣人收住思绪,侧过头朝着说话人的方向,牵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示意对方自己正在听。
鹿丸将病房的窗帘拉开稍许,让阳光得以照进房间,他的神色复杂,斟酌着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开口,却不知道对方即使看不见也能清晰感受到他人的情绪。
“是这样,有个自称是你师父的老头,另外还有一个暗部的家伙……他们说得当面和你商量些事情,怎么样?我是说,你的身体状况,还可以吗?”
鸣人先是一怔,毕竟按她那位“师父”的行事风格,要和她说事情绝不会这样事先询问她的意见,除非……这件事已拥有相当大的重要程度。
她几乎在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了一切,对着少年安抚地点点头。
“我没事的,鹿丸。”
年轻的中忍略显烦躁地挠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