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月没理他,眼泪滔滔的只是连泣带诉,又说苏清顺一死,立刻就有人欺负上了门。戴国章一听,连忙细问情形,结果小月这么一讲,却是邻居家图方便,把脏水泼到门口,脏水淌过了界,污了她家的门槛子。
戴国章在小月这里坐了足有两个小时,听其言观其行,就发现这个小娘们儿一脑袋浆糊,连骂街都骂不到点子上。他站不住,想要走;可小月坐在炕上又擦眼泪又擤鼻涕,不让他走,说他来一趟不容易,要给他做手擀面吃。
在小月这里吃了一海碗汤面条,戴国章迷迷糊糊的告辞离开,也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小月是什么感觉,总之心中就只是感叹:“这个小娘们儿,唉,这个小娘们儿!”
戴国章对小娘们儿无计可施,回了北平。而与此同时,陆雪征守在家中,正使尽浑身解数,要绊住叶崇义那一双要向外跑的长腿。
叶崇义穿上一身笔挺西装,对着大穿衣镜整理领结——整理了半天,忽然一把揪下来,嫌花色不配衣裳。换上素色领带仔细系好,他对着镜子粲然一笑,像好莱坞的电影明星一样,笑的非常欢畅,专为展示口中的雪白好牙。
随即他收住笑容,换做忧郁表情。对着镜子微微低头侧脸,他用眼角余光扫到了自己的睫毛与鼻梁,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姿态也很不错,应该用照相机拍下来作纪念。
陆雪征坐在后方的沙发椅上,望着手里的杂志问道:“不就是要跳舞去么?那有什么意思?”
叶崇义转身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是怕李继安打我的主意;不过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也没见他对我怎样。再说他前几次见了我,都是有说有笑的。雪哥,你想,他就是想对我下手,不是也得顾忌着你么?他要是把我杀了,你不得替我报仇去?”
陆雪征翻了他一眼,随即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我把他脑袋揪下来!”
然后他将手中杂志往旁边桌上一放,一挺身站起来,拦住了叶崇义的去路:“这几天我有些心慌,不许你出门!”
叶崇义立刻拧起两道浓秀眉毛:“你——”
陆雪征垂下眼帘抬起双手,为叶崇义理了理衬衫领口,又慢条斯理的说道:“想跳舞,我陪你跳。敢不听话,我现在就把你扔到床上去。不把你干瘫了,我不姓陆。”
叶崇义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末了抬头对着陆雪征一龇牙,做了个凶巴巴的鬼脸。
陆雪征打开留声机,放上了一张华尔兹的唱片。叶崇义气鼓鼓的小声说道:“你还会跳舞?”
陆雪征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又彬彬有礼的微微一躬:“岂止是会,简直是会的不得了。”
叶崇义“扑哧”笑出了声音:“吹牛!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陆雪征听闻此言,却是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解叶崇义的腰带。叶崇义莫名其妙的推了他一下:“喂!你干什么?”
陆雪征一本正经的认真答道:“你不是要看我的本事么?要看快看!现在可都是四点多钟了,我这本事一旦使出来,没有一两个小时施展不完。不早不晚的,你别耽误我吃晚饭!”
叶崇义这才反应过来,又气又笑,果然就把出门一事尽数忘怀了。
晚饭过后,陆雪征带着叶崇义在房内跳华尔兹。
一步迈出去,叶崇义表示了抗议——他要跳男步。
陆雪征无条件投降,又非常谄媚的发出甜言蜜语:“宝贝儿,你爱跳哪样,就跳哪样。只要乖乖的别让我担心,跳大神都行。”
叶崇义听了他的美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索性拼命搡了他一把:“那你就跳个大神给我看!你跳一场,我这一个礼拜都不出门!”
陆雪征睁大眼睛,探头问道:“当真?”
叶崇义把双臂抱到胸前,用力的一点头:“当真!”
陆雪征不再言语,单是笑着望向叶崇义——望了良久,正在叶崇义要不耐烦的发出疑问之时,他忽然一翻白眼,“咣”的一声便向后仰了过去!
叶崇义吓了一大跳,慌忙要去扶他,哪知道他一个鲤鱼打挺猛然跃起,随后就开始嘴里嘟囔身体抽搐,上蹿下跳到处混蹦。叶崇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的满房里追他抱他,哪知他身手极其灵活,竟是捕捉不到。
如此折腾了足有十来分钟,陆雪征冲到门口骤然收住脚步,而后大大的打了个冷战。若无其事的转身面对了叶崇义,他抬手一摸嘴角的唾沫,一派镇定的说道:“跳完了。”
叶崇义被他调理的目瞪口呆,抬手指着他的鼻尖直犯结巴:“你、你、你这是跳大神吗?你少来唬我!”
陆雪征背过手,摇头晃脑的正色答道:“绝对是正宗的跳神,除了神没有上身,其它全是原汁原味,绝无改变。实不相瞒,在下幼年租住在旁人家里,房东乃是祖传的神汉,在下不才,当年还曾被房东借去冒充过童子。”
然后他回身打开房门,对着门外一挥手:“从现在开始,七天之内不许出门。自己在这家里找点消遣打发时间吧,我要读书,别来烦我。”
说完这话,他揪住叶崇义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就把对方推出房去了。
叶崇义懵里懵懂的站在走廊,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到房门已经关闭,他不甚甘心的停住脚步,自己糊里糊涂的咕哝道:“什么嘛!”
叶崇义言出必行,从此果然留在陆家,没有闹着出门玩乐。而如此过了几日,他就见陆雪征鬼鬼祟祟,常与一名贩夫走卒打扮的客人相谈。
他无所事事,便在这些事上留心。眼看陆雪征和那人站在院内一株树下窃窃私语,他溜进楼下空房,将那窗子推开一道缝隙,伸着耳朵前去偷听。
一阵微风拂过来,他就听陆雪征低声说道:“好,那我等你的情报和子弹。”
一只大喜鹊喳喳叫了两声,拍着翅膀飞走了。叶崇义没能听清那人的回应,只在外界恢复宁静过后,听陆雪征继续问道:“唐安琪现在还好吗?”
那人顿了一下,随即低声答道:“唐先生……牺牲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雪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后事办了吗?”
“唐先生被捕之后死在狱里,没有尸首。”
陆雪征“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神秘人物走后,叶崇义溜进客厅,就见陆雪征独自坐在沙发上,正在一言不发的抽烟。
他走到沙发后方,弯腰搂住了陆雪征的脖子。
陆雪征握住他一只手送到嘴边,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崇义,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叶崇义好像隐约明白了他的心事。无言的抽出手来,他直起身离开了客厅。
76冒险者。。。
叶崇义仿佛有所知觉似的,下意识的收敛了脾气。陆雪征不让他出门,他就不出;偶尔闷得很了,实在想要出去逛逛,也会随身带上一车的保镖。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盘问陆雪征的心事,陆雪征支吾着不肯明讲,他便赌气说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现在我们的生活也过得下去,太平几天不好吗?国家大事轮不到你这个平头百姓去插手,你以为你是委员长?可笑!”
陆雪征一言不发,搂着他装睡。
叶崇义没有得到回答,意犹未尽,忽然问道:“你是不是缺钱用,所以才接这种生意?”
这些天他冷眼旁观,发现陆雪征本人倒是并不奢侈,但是手中散漫的很。王凤臣手头拮据,来向他求援,他随随便便的就开出了一张五万元的支票。五万元倒也罢了,可问题是,他不只王凤臣这一个干儿子啊!
叶崇义知道他没有产业,财富都是卖命得来的,就替他着急。作为叶家的小儿子,叶崇义的理财观念是尽量的把所有钱财都霸占到自己手中,然而痛痛快快的花个干净!反正家里公帐上的钱,自己不贪,别人会贪;自己不花,别人会花。
就算不肯胡花浪费,也得把钱牢牢攥在手心里,万万不能便宜了别人。
抬手捏住陆雪征的鼻子,他又追问了一遍:“问你呢,你是不是缺钱了?缺钱也没关系,我家里还有几样值钱的玩意儿,大不了卖掉!反正我不让你再去做那些冒险的事情!”
陆雪征呼吸不畅,瓮声瓮气的答道:“崇义,我不是为了钱。我的朋友,唐安琪,是因为这件事而死的,我得为他把这件事情完成,不能让他白死。”
叶崇义松了手,转而在陆雪征的脸上狠拧了一把:“哼!都以为自己是委员长呢!日本人杀进你家里了?你就不能安稳下来吗?”
陆雪征对于叶崇义,要求向来不高;所以听闻此言,也不反驳,单是把那棉被向上拽了拽,低声喃喃说道:“睡吧,睡吧,天越来越冷了,过两天让人把暖气烧起来。”
秋季的晴天,向来格外让人感到爽朗。陆雪征坐在书房里,在那满室的明媚阳光中摆弄子弹。
子弹是那个小五送过来的,手枪用的达姆弹,一共十枚。陆雪征知道这种子弹威力巨大,早就想要设法买到,只是一直未能如意。将这十枚子弹一字排开摆在写字台上,他向后一仰,却是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
身边没有可用的人啊!
这回他的刺杀目标,是一位年初从香港过来的高官。此高官背叛重庆政府,义无反顾的投入了日本军部的怀抱。在经过一阵无声无息的韬光养晦之后,高官大概是和日本人议妥了条件,新近开始风光无限的抛头露面了!
陆雪征的干儿子们,随便单拿出哪一个,都是锐不可当的好杀手;但是当真进了龙潭虎穴去做大事,似乎又全部具有弱点,令人不能放心。陆雪征思来想去的,末了慨叹一声,心想金小丰要是还在,倒比旁人都强上好些——这家伙又稳又狠,压的住阵。
戴国章当然也是好样的,只是身手略差了些。可惜苏清顺死了,否则凭他的眼疾手快,和戴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