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看来是真烦了,走,哥哥带你砸钱去。说吧,打算去哪儿砸,看谁有气?我们拿钱灭了他。”
“去你的!”欣欣扑哧笑出了声,“我就看你有气,就想灭了你。走吧,去‘购物一条街’!”
我们两个又打车来到这个集购物美食于一体的新开张的繁华街道。所有的服装店,欣欣都没进,但所有的食品店欣欣一个不落地穿梭来去,一会儿,我的双手就抱满了牛肉干儿、话梅、豌豆黄、小窝头等女孩子吃的零食。她在前面自顾自一袋接一袋儿地扯开来吃,害我手忙脚乱跟在后面,还经常不小心掉地上一些。
“嗨,我说,适可而止了吧,小心继续发胖,吃这么多,你嘴唇不麻啊?”我开始叫苦,倒不是心疼钱,如果她都能吃进去,也无所谓了,我这个人很怕浪费,也见不得浪费。
欣欣站定,回过身子:“你说了砸钱让我开心。”
“当然了,买你喜欢的,无可厚非,但也不能瞎来啊,你们这女的吃零食是不是特有快感啊。”
“是啊,是啊,我们女的简单啊,有点儿零食就能安慰了,那你们男的呢?为什么老满足不了你们那些快感?非要从女人身上找安慰吗?”欣欣突然冲我叫嚷,眼睛里眼泪在打着转。
这几声嚷嚷,惹得来回来去的人直看我。我吓了一跳,呆了半天,欣欣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了马路牙子上,开始抹眼泪。
我慢慢蹲到她身边,那姿势奇特得颇像在蹲茅坑。我捅了捅她的胳膊:“怎么了,这么大气?我哪儿又惹你了?”
“不是你,”欣欣又抹了一下眼睛,停顿了一会儿,“我爸爸,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我笑了一下,低了低头,舒了一口气——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我拽了拽她袖子:“走吧,找个地儿说去,你坐这里,也难看不是?”
欣欣乖乖起来,我们找了一家小饭馆,要了简单的两样菜。我开始听欣欣的牢骚:
“昨天晚上从学校回家已经很晚了,我意外看见爸爸也在家里,对我时间虽然晚,但对他来讲,是很早了,他平时很忙,经常加班,有时候就是一夜。但是,昨天家里气氛很怪,爸爸的脸是阴沉的,妈妈就坐在床上哭。我只好关在自己的卧室里,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原来是妈妈听到爸爸在外面有女人的传闻,质问爸爸是否有其事,爸爸骂妈妈空穴来风,他们吵得很激烈,从没有听他们那么吵过,我印象里,他们一直很恩爱的。后来爸爸就摔门出去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我去到妈妈的卧房,妈妈就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睛里没了泪水,但脸上全是干了的泪痕。”欣欣边说,泪滴边滑落到面前的菜汤里,我扯过两张餐巾纸递给她擦擦脸。“我要求陪妈妈睡,妈妈就呆呆地跟我说:‘我都知道,他骗不了我,那夜我跟踪了他,我亲眼看见他进了那个屋子,也亲眼看见他们的灯熄灭,我给他机会让他自己说出来,可是他还是欺骗我。’妈妈真的很可怜。”
“可怜的未必只是你妈妈。”我苦笑两声,想起了蓓蓓,想起了小雨,想起了跟蓓蓓和小雨的那段岁月。一段缺乏自制力的感情,伤害的是三方。
一三八
127。秋风萧瑟(2)
“我不在乎别人,我只关心我的亲人。爸爸妈妈那么多年的感情真的敌不过外面的第三者吗?这么多年建立的家庭,就这么忍心毁掉吗?”欣欣很激动。
“欣欣!”我认真地看着她,“对一个男人的婚外情来说,他并不是想毁掉一个家,只不过想享受一段快乐,如此而已。”
“那就更自私,他想过伤害吗?想过陪着他风风雨雨过的那个人吗?”
“前些日子看了本书上说,婚姻是闭了眼的天堂,睁了眼的地狱。”
“那是自欺欺人,是给自己寻欢作乐找理由!”
看着欣欣义正辞严的脸,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给她解释,感情的世界真的不是黑和白、对和错那么简单。第二者并不都是脆弱受伤的,第三者也并不都是该被痛骂和可耻的。而人生中第二者、第三者的角色也不停互换甚至并存于一体。社会太复杂,人心太复杂,情感也太复杂。
“回去吧,开导开导你妈,不会有事情的。你父亲经历这么一下,也会回到你母亲身边的。”
“你怎么知道?”
“我是男人……”
“你有过经历……”
“少拿我说事儿,赶紧吃饭!”我粗暴而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和欣欣闷着头匆匆吃了中饭。出来我问她还去哪儿,她说要回家去看看。早上,母亲气色如常了,说要出去做头发,自己这才跑出来见我,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估计母亲也该回去了,她有些不放心,要回家看看。我替她拦了一辆出租车,看着她坐进去,绝尘而去。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动,看着橱窗里花花绿绿的货品,想着人世间男男女女天天演绎着情爱的故事,也许有了这些故事,生活才不单调吧。人生如果都是快乐,可能就无所谓快乐了。
经过一家装潢不错的饭馆儿,看见门口一堆人正窃窃私语。
“嗨,吵起来了,有好戏。”
“都不是省油的灯,估计快打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谁给简单概括一下。”
“唉,给我留个缝儿,我看不见了,不地道。”
我摇头笑笑,人类偷窥别人隐私然后再幸灾乐祸的欲望总是那么强烈,好像只有那样,自己的痛苦才能被平衡一些。想想也是,人类的大部分欢乐好像的确来自于一部分人的牺牲和痛苦中。我绕开人群,下意识瞥了一眼饭馆里面,这一瞥,让我的灵魂惊得差点没从头盖骨上飞出去:里面,小雨,一个陌生的中年美妇和一个陌生的壮年男子成三足鼎立之势围站在桌子边儿,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三九
128。乌云密布(1)
看到这一幕,我的脚步再也无法挪开。透过饭馆的落地玻璃,我听不清他们之间说什么,但能看出他们争吵得很激烈。小雨还是那个姿态,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是一片轻蔑。而那个中年妇人伸着脖子,冲她叫喊着,随后好像是呛着了,开始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那个壮年男子凑到那个妇人身边,伸手捶着她的背,还时不时扭头谩骂着小雨。我不知道丫头又说了什么,只看见中年女人突然顺手抄起了身边满满一杯黄灿灿的橙汁儿,一甩手,全部泼上了小雨那张冷笑的脸。这个突来的变故,吓了我一跳,也吓了所有人一跳。黄黄的汁浆顺着小雨的脸、头发,滑到她身上那件白毛衣上,显得异常寒碜。丫头是个厉害的角儿,我心里想着,她怎么会受这份侮辱?果然,还没容我想清楚她会怎样后发制人的时候,我看见小雨迅速走上前去,举起了右手,那速度快得宛如古龙笔下的剑客,没看清怎么打的,只看到那个美妇苍白的脸上迅速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指印。到底是小雨,好样的!我心底竟然暗暗地叫了声好。然而这声好还没在心里落地,我就看见那个壮汉突然冲过来,一把拖住了小雨的头发,把她拖到了餐桌边,小雨站立不稳,一下坐在椅子上,而那个男子还没有放开她的头发,按着她的头一下一下撞向桌子沿儿,像一下一下撞击我的心。我看见鲜血从小雨的额头渗了出来,一股一股,一片一片……
“哎哟,哎哟……要出人命了。”
“是啊,报警吧。”旁边纷乱的人群躁动起来。
我三步两脚奔过去,两手分开人群,叫道:“都他妈给我让开!”人群被我高声的怒骂吓住了,自动给我让了个道,就像以色列人出埃及过红海时自动分开的海水。我冲过去,那个壮汉还在撕扯着小雨的头发,嘴里叫骂着:“他妈的骚货,贱货,哪个婊子养下来的?让你打,你还上天了?今天教训教训你这烂货!”
“元军,给我打死这不要脸的!我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那个中年美妇捂着脸在旁边哭着,叫骂着。
我凑过去,重重拍了一下那汉子的肩膀,那汉子停了手,回头奇怪地看我一眼。我一句话不说,积攒我所有的力量,挥舞起我的拳头,像一记铁锤一样重重砸到了那个并不算太高的鼻梁上,那汉子嚎叫了一声,捂住鼻子,躬下了身子,鲜血迅速从他鼻子里涌了出来。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鲜血,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突然直起身子,抬起腿,一脚踹到我的腹部。我一个站立不稳,向后倒退几步,撞到旁边一张正观望着我们的一对男女的桌子,桌子上的酒瓶震落,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也跟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对被惊扰的男女尖叫一声,迅速离开了那张桌子。我手捂肚子,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那个叫元军的啐了口痰,骂了一句:“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也他妈想管闲事?”
听到这个,算我涵养再好也是受不了的。我顺手从地上摸出那摔碎的啤酒瓶,锋利的玻璃口冲向外,忍着痛爬起来,冲过去,向那个男人挥了一下。尖利的玻璃划过了他的胳膊,立刻看见一条明显的血道儿。
“王八蛋,对女人也能下得去手,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我右手直举着碎酒瓶对着他,站在那里,满眼哒哒地喷着火箭屁股下面的东西。那小子显然被我杀红了的双眼吓住了,再加上我手上的“凶器”让我看上去更像个不要命的流氓,很长时间,他没敢动。
“郭子……”小雨在边上虚弱地叫了我一声,我转头看她,一脸的血迹,甚为恐怖。看得我心里也像挨了刀子一样一股一股流着血。小雨惨淡地冲我笑笑,摆了摆手,意思叫我不要再纠缠。
那个叫元军的看今天讨不到什么好,扶起坐在那里的美妇说了句:“郑姐,我们走,那小骚货再敢无耻,我过些日子找人把她办了。”那个妇人早已满脸泪水和愤恨:“夏小雨,你就不要脸吧,你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男人的真爱的,你只配做婊子!!”我看了眼那个妇人,依稀有些面熟,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但不可否认,那满脸的悲怆让人看了的确有些动容。他们互相搀扶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