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期召集,更不足畏。彼特惧皇帝兵威,权词为饵,皇帝怎可信他诡言,贪
取微利,坐隳大功。且使晋得天下,将尽中国财力,奉献大国,岂小利所得
比呢!”德光半晌答道:“尔曾见捕鼠否?不自防备,必致啮伤,况大敌呢!”
维翰又道:“今大国已扼彼喉,怎能啮人!”德光道:“我非背盟,不过兵
家权谋,知难乃退。况石郎仍得永镇河东,我也算是保全他了。”维翰急答
道:“皇帝顾全信义,救人急难,四海人民,俱系耳目,奈何一旦变约,反
使大义不终。臣窃为陛下不取哩。”德光尚未肯允,经维翰跪在帐前,自旦
至暮,涕泣固争,说得德光无词可驳,只好屈志相从。便召出德钧幕客,指
着帐外大石,且示且语道:“我为石郎前来,石烂乃改此心。汝去回报赵将
军,他若晓事,且退兵自守,将来不失一方面,否则尽可来战!”德钧幕客,
料知不便再说,只好辞归。
德光乃使维翰返报敬瑭,敬瑭即至契丹军营,亲自拜谢。但管自己,不
管子孙,真正何苦!德光喜道:“我千里来援,总要成功方去。观汝气貌识
量,不愧中原主,我今便立汝为天子,可好么!”敬瑭闻言,好似暖天吃雪,
非常凉快。但一时不好承认,只得推辞道:“敬瑭受明宗厚恩,何忍遽忘?
今因潞王篡国,恃强欺人,致烦皇帝远来,救危纾难。若自立为帝,非但无
以对明宗,并且无以对大国!此事未敢从命!”德光道:“事贵从权,立汝
为帝,方使中国有主,何必固辞!”敬瑭含糊答应,但言回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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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返本营,请将佐已知消息,当然奉书劝进。遂在晋阳城南,筑起坛位,
先受契丹主册封,命为晋王。然后择吉登坛,特于唐清泰三年十一月间,行
即位礼。届期这一日,契丹主德光,自解衣冠,遣使赍授,并给册命。相传
册中词句,因夷夏不同,特命桑维翰主稿,册文有云:
维天显九年,天显系契丹年号,见前文。岁次丙申,十一月丙戌朔,十二日丁酉,大
契丹皇帝若曰:于戏!元气肇开,树之以君,天命不恒,人辅惟德。故商政衰而周道盛,
秦德乱而汉图昌。人事天心,古今靡异。咨尔子晋王,神钟睿哲,天赞英雄,叶梦日以储
祥,应澄河而启运。迨事数帝,历试诸艰,武略文经,乃由天纵,忠规孝节,固自生知。
猥以眇躬,奄有北土,暨明宗之享国也,与我先哲王保奉明契,所期子孙顺承,患难相济,
丹书未泯,白日难欺,顾予篡承,匪敢失坠。尔维近戚,实系本支,所以予视尔若子,尔
待予犹父也。朕昨以独夫从珂,本非公族,窃据宝图,弃义忘恩,逆天暴物,诛翦骨肉,
离间忠良,听任骄谀,威虐黎献,华夷震悚,内外崩离。知尔无辜,为彼致害,敢徵众旅,
来逼严城,虽并吞之志甚坚,而幽显之情何负!达予闻听,深激愤惊,乃命兴师,为尔除
患,亲提万旅,远殄群雄,但赴急难,罔辞艰险。果见神祇助顺,卿士协谋,旗一麾而弃
甲平山,鼓三作而僵尸遍野。虽已遂予本志,快彼群心,将期税驾金河,班师玉塞。矧今
中原无主,四海未宁,茫茫生民,若坠涂炭。万几不可以暂废,大宝不可以久虚,拯溺救
焚,当在此日。尔有庇民之德,格于上下;尔有戡难之勋,光于区宇;尔有无私之行,通
乎神明;尔有不言之信,彰乎兆庶。予懋乃德,嘉乃丕绩,天之历数在尔躬,是用命尔,
当践皇极。仍以尔自兹并土,首建义旗,宜以国号曰晋。朕永与为父子之邦,保山河之誓。
于戏!诵百王之阙礼,行兹盛典,成千载之大义,遂我初心。尔其永保兆民,勉持一德,
慎乃有位,允执阙中,亦惟无疆之休,其诫之哉!中国主子,受外夷册封,史不多见,故
录述全文。
敬瑭登坛,拜受册命,并接过衣冠,穿戴起来。好一个不华不夷的主子,
南面就座,受部臣朝贺。礼毕乃鼓吹而归。当时附和诸臣,又盛言符谶,托
为符瑞。相传朱梁开国时,壶关县庶穰乡中,有乡人伐树,树分两片,中有
六字云:“天十四载石进。”潞州行营使李思安,呈报梁主朱温,温令大臣
考察,均不能解。乃藏诸武库。至敬瑭称帝,遂有人强为解释,谓天字两旁,
取四字旁两画加入,便成丙字,四字去中间两画,加入十字,便成申字。如
此牵强,无不可解。这就是应在丙申年。周易晋卦彖辞,有晋者进也一语,
国号大晋,岂非明验。又当晋阳受困时,城中北面,有毗沙门天王祠,夤夜
献灵,金甲执殳,巡行城上,既而不见,内外俱惊为神奇。牙城内有崇福坊,
坊西北隅有泥神,首上忽出现烟光,如曲突状。询诸坊僧,谓唐庄宗得国时,
神首上亦曾出烟。今烟又重出,当有别应。嗣是日旁多有五色云气,如莲芰
状,术士多指为天瑞。敬瑭也目为祥徵,固此乘势称帝,号令四方。
即位以后,又至番营拜谢德光,愿割幽、蓟、瀛、莫、涿、檀、顺、新、
妫、儒、武、云、应、环、朔、蔚十六州,作为酬谢,并输契丹岁币三十万
匹。何其慷慨。德光自然心喜,就在营内设宴,与敬瑭欢饮而别。
敬瑭返入晋阳,即于次日御崇元殿,降制改元,号为天福。一切法制,
皆遵唐明宗故事。命赵莹为翰林学士承旨,桑维翰为翰林学士,权知枢密院
事。刘知远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客将景延广为步军都指挥使。此外文武将
佐,封赏有差。册立晋国长公主李氏为皇后,大赦天下。布置已定,再会契
丹兵攻晋安寨。
晋安寨已被围数月,待援不至。营将高行周、符彦卿等,屡出突围,均
被契丹兵杀回。寨中刍粮俱尽,张敬达决志死守,毫无叛意。杨光远、吕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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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等,入劝敬达,谓不如投降契丹,保全一营性命。敬达怒叱道:“我为元
帅,兵败被围,已负重罪,奈何反教我降敌呢!且援兵旦暮且至,何妨再待
数日。万一援绝势穷,汝等可降,我却不降,宁可刎首,俾汝等出献番虏,
自求多福,我终不愿背主求荣哩!”还算忠臣。光远斜睨审琦,意欲令他下
手。审琦不忍加害,转身趋出,告知高行周。行周也服敬达忠诚,常引壮骑
为卫。敬达未识情由,反语人道:“行周尝随我后,意欲何为?”不识好人,
终致一死。行周乃不敢相随。杨光远觑得此隙,屡召诸将密议。请将常称敬
达为张生铁,各有怨言,遂与光远合谋,决杀敬达。诘旦敬达升帐,光远佯
称启事,趋至案前,拔出佩刀,竟将敬达刺死,开寨出降契丹。
契丹主德光,收纳降众,入寨检查,尚存马五千匹,铠仗五万件,悉数
搬归,交与敬瑭,并将降将降卒,亦尽归敬瑭约束,且面谕道:“勉事尔主!”
又因张敬达为忠死事,收尸礼葬,语部众及晋诸将道:“汝等身为人臣,当
效法敬达呢!”唐马军都指挥使康思立,听了此言,且惭且愤,即致病终。
思立尚有人心,足愧杨光远等。敬瑭复请命德光,会师南下,德光语敬瑭道:
“桑维翰为汝尽忠,汝当用以为相。”敬瑭乃授维翰为中书侍郎,赵莹为门
下侍郎,并同平章事,赐号推忠兴运致理功臣。敬瑭欲留一子守河东,亦向
德光询明。德光令尽出诸子,以便审择。敬瑭当然遵命,令诸子进谒德光。
德光仔细端详,见有一人貌类敬瑭,双目炯炯有光,即指示敬瑭道:“此儿
目大,可任留守。”敬瑭答道:“这是臣养子重贵。”德光点首,乃令重贵
留守太原,兼河东节度使。看官听说!这重贵是敬瑭兄敬儒子,敬儒早卒,
敬瑭颇爱重贵,视若己儿,就是后来的出帝。
晋阳既有人把守,遂由德光下令,遣部将高谟翰为先锋,用降卒前导,
迤逦进兵,自与敬瑭为后应。前锋到了团柏,赵德钧父子,未战先遁。符彦
饶、张彦琪、刘延朗、刘在明各将吏,本皆由从珂遣往救应,至是亦相继溃
散。士卒自相践踏,伤亡无算,再经契丹兵从后尾击,杀得唐军尸横遍野,
血流成渠。及德光、敬瑭至团柏谷口,唐军早不知去向,仅剩得一片荒郊,
枯骨累累了。
唐主从珂,留寓怀州,尚未得各军消息,至刘延朗、刘在明等,狼狈奔
还,方知晋安失守,团柏又溃,敬瑭已自称帝,杨光远等统皆叛去,急得神
色仓皇,不知所措。众议天雄军未曾交战,军府远在山东,足遏敌氛,不如
驾幸魏州,再作计较。从珂也以为然。但因学士李崧,素与范延光友善,乃
召崧入议。薛文遇未知情由,亦踵迹入见,从珂勃然变色。崧料知为着文遇,
急蹑文遇靴尖,文遇会意,慌忙退出。从珂乃语崧道:“我见此物,几乎肉
颤,恨不拔刀刺死了他!”本是贤佐,奈何欲将他刺死?崧答道:“文遇小
人,浅谋误国。何劳陛下亲自动手!”从珂怒意少解,始与崧议东幸事。崧
谓延光亦未必可恃,不如南还洛阳,从珂依议,遂谕令起程还都。
洛阳人民,闻北军败溃,车驾遁还,顿时谣言四起,争出逃生。门吏禀
请河南尹重美,出令禁止,重美道:“国家多难,未能保护百姓,倘再欲绝
他生路,愈增恶名,不如听他自便罢!”乃纵令四窜,众心少安。
从珂自怀州至河阳,闻都下有慌乱情形,也不敢遽返,且在河阳暂住,
命诸将分守南北城。一面遣人招抚溃将,为兴复计。哪知人心瓦解,众叛亲
离,诸道行营都统赵德钧,与招讨使赵延寿,已迎降契丹,被耶律德光拘送
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