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唱。楚楚起身穿衣而别。先生送至后厅。楚楚把门一重重关上。进房睡了。至日高方起梳洗。想起鞋儿一事。忙到新姨房中。恰好新姨厨下料理。楚楚乘便。到他床头偷得一只凤头大红花鞋。笼在袖中。归房想道。这番认定新姨。定不疑了。晚间拿了红鞋。仍如昨夜做作。自夜来明还。已有十余次了。先生一夜问道。闻你掌管银库。何不以些须赠助知己。楚楚道。这且少待。自然有赠。次日。楚楚想道。他把我当做新姨。希图赠助。若与他。只我实无私蓄。若不与他。又不似新姨。自此往新姨房中。失于收藏之物。而即携归。只是新姨房中累失酒器衣饰。而楚楚竟付与先生矣。老侯十分欢喜。不期一日。白公从西湖已回。出来望看先生。并督白云功课。一日也不见缺。好生欣羡。想道。这才是好先生。便十分爱敬。此时楚楚十日之中。只好二三夜会合了。先生坐到十二月中旬。将择日解馆。进去拜见白公。欲言其事。白公见出言及此。便道。老夫正有一言相告。新正初二日。乃是寒荆五旬。未免有几日事忙。老夫明日把束修奉了。屈老先生在此过年。明年就好借重。不知尊意如何。先生心下想道。将束修寄到家中。父母妻房自会料理。在此过年。明年馆已稳了。况新姨恩情正美。惟恐失了此馆。今有此机会。岂可推托。便道。谨领尊命。既有所赐。待晚生明日寻一乡里。早寄回家。便可安心了。次日。侯先生往六里街打听有乡里回家。恰好撞着一个邻居。亦是同年。叫做史江。他在宜公桥王家处馆。见了侯山。道。兄今年在那设帐。侯山道。在白公府上。止得一个学生。束修二十四两。只因新正二日。乃大夫人五旬。恐有贺启酬答。老先生留我过年。有些束修。特觅一相知。寄回家下。幸遇仁兄。敢尔相烦。史江曰。这是顺带公文。有何不可。明日小弟到东翁处来领便是。侯山别了史江。又与楚楚耍了一夜。次日方起得身来。白公着人拿了一礼帖。送了二十四两修仪。二两节敬。侯山收下道。多谢。多劳。随写了门帖。封了赏礼。打发去了。尚未梳洗。只见史江已到书房。侯山忙道。得罪。请坐。小弟因清晨身子不快。方才起来。有失迎接。着小使取茶相待。自己一面梳洗。一面修书。并修仪折礼。共二十六两。俱各封起。不想史江去文具中取梳梳发。只见格下有红色之物。掇起上格一看。是一双红绣花鞋儿。内有一封字纸。史江看见。忙忙便取了笼在袖中。把文具依先放好。坐下。侯山忙完。穿了道袍。重新施礼。将银子家书一一交付明白。便扯了史江往酒店少谈。一时列下酒肴果品。上下坐定。两盏三杯。史江欲要问起红鞋之事。恐开口时他又隐讳。我而今不免无中生有。驾出一个情人逗他。那时自然吐出真情。便道。侯兄。我你做先生的人。有荣无辱。乃是世间一个自在仙人。未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驾情人计访实言
且说侯山道。何以见是自在仙人。史江道。前年我在余杭一个富家。一位妹子是个青年寡妇。回在娘家守制。且是聪明。我其时在馆中。把自己心事写一首诗。粘于壁上道。
一铎唤醒千古梦。五经凿破半生心。
三冬事业图书府。十载生涯翰墨林。
一日出外访友。他走入书房。把我四句歪诗。圈得弥漫。我回家问是何人圈得。他便着使女悄地出来道。是我家姑娘圈的。道先生字字珠玉。实是爱极。故此妄圈。此时被我把文君私奔相如的故事。做一首寄去。他便把崔张月下佳期的诗儿。送将出来。到晚来随成凤友鸾交。况有许多私赠。那还是一个白衣人家。今兄处这般富家。姬妾婢仆。也须寻一个。以消岑寂方好。侯山笑而不答。史江见逼他不出。道。说话多而吃酒少。我与你猜拳。侯山连输五杯。已满酒意。史江又去激他曰。想世间露水夫妻。也要人有福承当。若无福小人。连梦一世也不能做得一个。侯山曰。这些人家常事。何必提他。史江大笑起来。曰。据兄所言。毕竟也曾遇着些趣事的了。那时侯山乘着酒意。竟把新姨之事。从头尽底说了个畅快。史江曰。我说这般大人家。岂无一个爱风月的。把酒肴吃罢。会钞而别。史江十五日解馆。十六日下午。又到白家来别。侯山送他出门。迳进来了。史江心下不乐。严冬之际。干干系系与你带了一封银子。盘缠也不送我几钱。送也不送几步。迳自进去。好生轻保且过了残年。和他讲话。到在船中。把他束修拆开。将自己逼火冲头。换了好的。止得二十两。落下四两并礼仪二两。送至侯家。道。修仪二十四两。临时取出四两。道要办白夫人贺礼。故留此的。侯家父母自然信了。千恩万谢。送他出门。且说侯山在白宅过年。好生厚待。一到初二。一家忙将起来。连日戏文。直至初十方闲。不觉又到灯节。那嘉兴城里十分好灯。正是。
管弦满室春声细。灯火盈庭月色娟。
至十七日。方才灯罢。白公叫白云重新上学。先生又是一番教法。每早颂读时文程墨。午前做两个破承。午后讲诸子百家。忙碌碌。一日并不曾闲。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去年六月。楚楚与先生做下此事。不期天从人愿。随尔怀孕。交得三月初一午时。生下一个儿子。白公心下大喜。家中大小无不欢笑。楚楚十分快活。邻居亲友无不称美。三朝满月。免不得作庆开筵。不想楚楚产后劳烦。随成产怯。忙雇了乳母。早晚乳哺小儿。按下不提。且说史江去年气恼侯山不过。一心要将红鞋儿做个红老鼠。使他坐馆不成。又在杭州湖市教书。无人往来。只得停祝一日合当有事。恰好门前闲走。忽见上年王东翁管家走过。他便叫进书房。道。我有便信劳你寄于白老爷家。王管家道。快写便了。史江提笔想道。不便写书。我如今浑着写一词儿。他便不知是那个寄的。怪我不着。写道。
新姨娇养古扬州。绣得红鞋双凤头。
只合兰房双厮守。何缘偷渡越溪流。
第九回 后花园审问春香
且说史江将当日楚楚回诗。并一双红鞋。自己四句。封作一处。外把封筒封好。上写着白老爷书。付与王管家道。你递与门上人便回。不必等复。又送二百文钱。以作酒资。王管家收了。作谢而去。次日到了嘉兴。白公家投了书便回。门上人忙问姓名。不答应。竟去远了。门公只得投进。白公见书。把封筒拆开。不见副启。又无名帖。郤是一个纸包。又拆开一看。郤是一双女睡鞋。与两张字纸。白公吃了一惊。忙屏去左右。把字拿起一张。与夫人同看。上写。
明珠韫匮敛光茫。不比寻常懒护藏。
念汝渴龙思饮水。送些云雨赴高唐。
贱妾扬州李氏拜
白公面色通红。又去取那一张来看。
新姨娇养古扬州。绣得红鞋双凤头。
只合兰房双厮守。何缘偷渡越溪流。
白公看罢。大怒曰。这贱婢敢私通侯山。辱我门户。二人决要置之死地。夫人劝曰。相公且请息怒。我看这小小鞋儿。是李家的了。这诗竟不似他的口气。且字迹一发丑得不像。竟似楚楚笔迹。事有可疑。未可泄漏。待明日先把先生哄了出去。把他房中一搜。如果有私。必然还有别物。那时再龋白公次早着人约了许表侄。与他道。你今日作东。请先生城外耍一日。老许登时到姑夫家里。把先生扯了道。同到城外耍耍。不容转放。扯了就走。老侯门也不得关得。迳自去了。白云又同去耍。白公同夫人。走到书房一看。见一只皮箱。封得紧密。白公闭上房门。把刀锥攒开了。取出物件。皆是新姨房中的。白公大怒道。贱婢私通老侯是真的了。夫人道。一发可疑。他这物件。是几次失的。在里边着实寻讨。连素梅也拶了几次。白公道。他自暗地送与情人。恐防一日寻起。先自作此故态。以掩人耳目。夫人道。他自己衣饰。那里查他。再送些也没人知道。何苦反自昭彰。白公道。叫素梅来问。须臾素梅来到。夫人道。这箱中物件。你可认得。素梅一看。便哭将起来为此物件。新姨娘拶我几次。打了许多。怎生到在此间。白公骂道。贱婢做得好事。李氏几时与侯生私通起的。素梅说。这话从那里说起。新姨娘为人贞洁自守。何人敢犯。断断无这事情。且说新姨闻知此事。吃了一惊。忙走到书房。白公怒曰。这些物件。怎生到得此间。快快实说。新姨看了。又惊又气。那里说得出口。白公袖中取出红鞋。与那二诗。放在桌上。新姨看了。说道。这几句歪诗。先已好笑。这笔迹难道认不出的。素梅近前一看。道。这是苏姨娘字迹。他便向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夫人点头。便对白公道。相公要明此事。叫春香到后园审问。便知端的。白公听了。道。且收拾这些物件进去。分付众家人。侯生回来。问取物件。只说不知。分付已毕。迳一齐进去。到了后园。素梅悄悄唤了春香。直至后园厅上。白公道。拿拶子来。春香慌了。哭将起来。夫人道。不许哭。问你。新姨这一双红鞋。你几时偷去的。不知春香答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新姨饯行辞西宾
且说春香道。这是旧年六月内。苏姨偷与侯生的。不与我事相干。夫人道。那衣饰酒器。也是他偷的么。春香道。他偷盗之时。我不知道。苏姨着我做几次送去的。白公怒问道。这件事怎生起的。春香道。一日苏姨想起。老爷巨万家私。尚少一个儿子。因见侯生青年美质。起了私心。做下此事。新姨道。为何做下诗儿。把我出名。春香道。侯相公原属意于你。故此苏姨将计就计。认做新姨。见了侯生。便打扬州官话。新姨骂道。没廉耻。你倒养汉。反把我的名头污了。怎生气得他过。我去打他的嘴巴。夫人一把扯住道。不可。作私事十分可恨。奈他病势沉重。只在早晚了。他若一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