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上裙子,一字肩,穿上可以看见白皙的脖子与锁骨,绸质的手感异常的好,也将人映衬的越发水灵,可越朝镜子里看,越觉得无端的悲凉。等到走出来,宗晨也已洗完换好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却是一套正正经经的衬衫与休闲裤,正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什么杂志。
许是听到了响动,他回头一看,眉遂蹙起,淡漠的眼明显一怔,我听见他的抽气声,虽然很轻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他随即将目光移开,神色竟意外的有些窘迫,停顿了片刻方才开口:“把衣服穿上。”
我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折下茶几上的几颗提子,又剥开吃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手,说道:“我又不是光着身子,不是围着浴巾嘛。”
宗晨这才慢慢抬头,冷哼一声,竟慢慢走到我的面前,从头到脚的打量我一遍,目光轻佻而肆意,慢慢的,看的我起了鸡皮疙瘩。
他也学着我,悠悠吃起了提子,喉结一动一动,一颗两颗三颗,没完没了,我有些沉不住气,这与预想的不一样,我是预备着他问,“你为什么不换那条裙子。”然后我便可以拿裙子大做文章,心里很难受,似乎是有条不安分的小虫子在心底爬来爬去,钻进去又钻出来,挖了细细小小的洞,不痛但却堵着慌,慌得让我失去理智,以为自己只有十五十六十七岁,所以我觉得可笑而愤怒,尤其是他像打量商品一样将我上下看个遍后,我觉得自己像是自导自演,一腔满满的情绪独自酝酿,却无人陪着可以发泄。
他自顾自吃起了提子,屋子里开着很大的空调,我随便裹着浴巾,身体已经开始发颤,却又热的要命,又冷又热,折磨的难受。
屋内一片岑寂,甚至连空调的呼呼声都没有,这应该是无声空调,玻璃的隔音效果也很好,因此也没有知了之类的声音,很静很静,只能听到他咀嚼提子的声音,清晰的,放大的,而我半裹着浴巾傻不拉几的站在他面前,等着他说那一句“你怎么不换那条裙子。”
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茶几上剩下的提子都拿走,他眼皮都没抬,又拿起旁边的黄桃,也不去洗,直接咬着吃,咔嚓咔嚓,似乎故意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一个桃子吃完了,他接着又吃了一个,然后他站了起来,背过身朝书房走去,也终于开口了,他说:“你走吧,我还要工作。”
我也彻底抓狂了,破口大骂:“我操!宗晨,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你至于么你!我他妈就是没出息怎么了,就是欺负张筱怎么了,我就是喜欢欺负她,我就要欺负她,我就看不得她好,我就是想她去死,我天天咒她去死去死去死……”
我一边骂一边流泪,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泪水,呜咽声渐渐淹没大喊声,含糊不清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骂些什么,只觉得委屈极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与不满,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精神也应该会濒临崩溃了吧。
那条碍眼的黄色裙子,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在学校当众扯掉张筱的那条,甚至连裙摆的缝线都还在,那是我一针一线亲自缝回去的,然后当着全校学生与老师的面和她道歉,因为宗晨你说,“不去道歉,那我也不会再见你了。”
我已经道过歉了啊宗晨,为什么你如今还要拿来羞辱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扯掉她的裙子吗?你甚至问都没问,因为你爱她而我爱你,所以不管事实真相是怎么样的都不重要,天平从一开始便百倍千倍地倾斜在她那边,我怎么做都没用,什么都是我的错。
更何况,一个是优等生,一个是无所事事的小混混,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你也是。
可这样我也认了,我这么低声下气的去道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道歉了,你还觉得不够是不是,即使过去了这么久。
就因为她死了我还活着,就因为这样,我要背负一切的错,一辈子都无法解脱?
可是宗晨,她的死,不是我造成的,虽然我有时也恨不得她去死,可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见死不救,没有没有,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我想我应该是昏倒了,胸口一下子仿佛被利刃刺入穿透,世界变得很安静很安静,脑袋里被塞入无数的棉花,一片空白,白雪似的空白,似乎看到世界的尽头了呢。
◆第10章
我看见宗晨一贯波澜不惊且冷漠淡然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与茫然,眼底一抹深深的刺痛一闪而过,他朝我跑了过来,试图将我扶住,可我还是倒地了,硬邦邦的实木地板,应该会很痛吧,我不知道,没有知觉了,倒下的姿势也应该很难看,无所谓,反正我看不到呵。只是,心底竟然是开心的,原来宗晨他,也会为我露出这种失常的神情啊。
这一觉,做了许许多多的梦,甜蜜美好的,难受伤心的,以及莫名其妙的,一个接着一个,意识那么清晰,我以为再也不会醒来。
梦见我和宗晨走在上学的路上,他在前面走的很悠闲,一步一步,明明很慢,可我却怎么也跟不上,我在后面使劲的追啊追,到底是追不上他,我一边追一边叫着:“宗晨宗晨,你等等我啊……”可他只留一个背影。
然后是在一条小道上,宗晨护着身后的张筱,冷冷的赶我走,“简浅,你不要欺负她了。”我看见十六岁的自己,气鼓鼓的脸上写满了嫉妒与不满,从书包里掏出一只钢笔狠狠扔给他:“我不要了!”之后,却又从家里溜出来,打着手电气喘吁吁的跑回那条小道,仔仔细细的来回找,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又然后,宗晨背着我,身影模糊而遥远,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般,他一字一顿地在说话,我从没听过他用那样的语气,那种无望到极致的语气,让人很痛很痛,痛的整颗心都要裂开了。
他说:“简浅,我们曾经有过一次机会,可你不懂珍惜,任意丢弃,我努力过了,可是你先放弃的,你为什么,对任何事总是这样的不认真,连感情也是如此。”
我想对他大喊,我没有不认真,我没有不珍惜,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哑巴了一样,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那种真实的切肤之痛让我无法回过神,恍恍惚惚的。他什么时候对我说过这些话,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这么说,一概想不起来,记忆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他的声音,迷上了一层水雾的声音,痛彻心扉的,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
我费力的眯起眼,看见一个脑袋耷拉在床前,亚麻色的发,稍稍没了些神气,又用力撑开眼皮,左右看了下,遂轻声叫道:“卫衡?”,哑哑的嗓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嘿,小学同学,昨晚又放我鸽子啊。”卫衡的声音磁性十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拖着长长的腔调,他的表情很是柔和,带着些许的笑意,歪着脑袋看我。
我默不作声的望着他,表情严峻,心里莫名悲凉,很久很久,才一字一顿地问道:“很严重吗?”
他也一下子静默下来,没有了刚才的调笑,正经的不得了,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在斟酌要怎么开口,望了一眼我,又低下头去。
我觉得自己高高坠下,很慌很慌,没有东西让我抓住,绝望一下子占据全身,表情却依旧平静:“说吧,我想知道真实情况。”
卫衡将脸别开,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肩膀却一颤一颤,我心里有些感动,果然是同学情深啊,都快哭了,他低低的开口,声音凄凉而悲伤:“真实的情况就是,你昏倒了,因为……发烧四十度,身体无法承受啦。”
然后,因为这件事,卫衡又道歉着请我吃了一顿饭,说当时看我的脸色那么凝重与郑重其事,觉得不说些应景的话会很对不起自己的幽默细胞,而肩膀的微微颤动,压根不是因为悲痛,而是在拼命忍住笑。
我愤怒的吼他:“你不是外科医生吗?够悠闲的啊!”天知道,在我看见卫衡的那刻心里有多害怕。
卫衡敛住笑,低头避开我的视线,象征性的拉了拉床单,又似乎是在解释:“你直接被送到急诊室,刚好我在那帮忙,好歹我们也算是同学一场,怎么也得来看看啊。”
“哦”,我这才松了口气,心情又好了起来,“怪巧的,你在这家医院上班啊?”
“是啊,”他抬头冲我笑,“楼下走廊还有我的照片勒,不过拍的角度不好,破坏形象。”
“这样啊……”我直直看着他,上下左右,估计盯着他发毛了,又意味深长的拖了一句,“你够自恋的啊。”
一个男人过分自恋那就是……同性恋?“哈哈哈……,”我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他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问,只是看着我笑,唇角微扬。
我兀自笑了一阵,却又觉得无聊,望了望外面的天,阳光灿烂,窗棱被发射的光亮光亮的,有些刺眼,我又看了看他,索性问道:“你认识宗晨?”
“那位画图纸的啊……”他低头拍了拍白大褂,停顿了会才说道,“也不算很熟,点头之交吧。”
“哦……”我沉默。
“不想再问点什么吗?”卫衡忽地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一脸看透人的样子,“你喜欢他吧,那个一脸冷漠,成天板着脸好像全天下人都欠着他钱的家伙。”
我撇撇嘴,无所谓道:“就这么明显?”
许是起了些风,白色的窗帘无力的飘浮几下,又垂垂落下,看的人也有些提不起劲头。
卫衡的神色越发促狭,一脸高深道:“单恋?”反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真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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