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室内人头涌动,人人脸上浮现着极度急躁与不安,工作人员神色肃穆的来回走动,机场内四处挤满了人,实在有些过分狼狈,拥挤吵闹的像是春运火车站,人声沸腾,公告牌几乎一片红字,这种气氛,隐隐透着一股压抑,让我也惶然起来。
我买了份杂志与热牛奶,又费了些时间与功夫找了个位置——刚好那人要登机了,这实在需要太多运气,很多人只拿着报纸坐在大厅间,挤成一团。
我接了个电话,是卫衡的。
“听说机场暂时不能停机了?”他的声音有些焦躁,相比我这个当事人要镇定的多。
“你现在在哪?”他接着问。
“我在体验生活,重灾区”我喝了口牛奶,打趣道,“没事,只是多等几小时。”
那边沉默少许:“这种事谁也说不定,要是又耽搁,你一个人在机场可不行,算了,我过来接你。”
“别,”我急急说道,“可别打断我体验生活,再说了,机场都这样,高速大概早就崩溃了。”
“没,我刚有朋友去苏州,路还通着。”他说,声音松松垮垮的,带着浓浓鼻音,大概感冒了,“我来接你,正好今天没事。”
“你到这里指不定什么时候,真不用,实在不行,我找个地方,在这里玩几天回去也成。”我说,“再说了,现在的时候,医院肯定忙的,怎么会没事。”
那端沉吟半晌,许久才说:“这样,你先等着,要是还没航班,我找那边的朋友过来接你。”
我应声说好,还未挂下电话,老爸又打了过来,我尽量轻描淡写,好说歹说才安抚了他。挂下电话,塞上耳麦,看书,这个时候,用音乐与外界隔绝,绝对是理智的选择。
卫衡对我的好,让我时常感觉愧疚。因为我们之间的心知肚明,他明知我不爱他,我也明知他心里有个一直存在的影子,或许只是因为我在某些方面与其重合,他便不管不顾的对我好。
我受之有愧。有一日,我与他明说,结果换了一句,他说“我等你”。
这一个等字,实在让我惊心。我既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爱一个人,也不想成为某个影子的代替品,而这个等,似乎将所有选择都压在我身上,自知无法背负。
于是我说,不如我们都加个期限吧,等到我爱上你,你也纯粹的爱上我。
卫衡望进我的眼色极深,神情高深莫测,却只说了句,“你真是个傻瓜。”
我反击:“你真是个呆瓜。”
顿了顿,我又说:“或者你换个人吧,我这人死脑筋,又不太厚道,要是一直转不过弯来,总不能耽误一国家栋梁吧。
卫衡耸肩,笑容灿烂,他说:“你放心,我通透着呢,谁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啊。”说这话时他很是随意,似乎在决定吃巧克味还是蓝莓味的甜筒。
那我只好拍拍他的肩:“选了我,你的眼光真……悲剧。”
很久他都没说话,在思考着什么,目光迷离,似乎穿透了多年的时光。
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有些迟疑的,涩然问:“你有没有……曾经,在我工作的医院里,做过手术?”
我很认真的想了,定定看着他,摇头:“没有,我的病只是隐患,倒还没发作过。”
卫衡的失望之色很明显,我看见他身子僵硬的很厉害,我轻轻笑了下:“失望了?以为我是那个人……呆瓜啊呆瓜。”
那之后,卫衡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过我,我想我明白的。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他重新出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不过再不提那些事。
我们的日子,都一样。一天天的过,没什么特别高兴的,也没什么特别悲伤的,日子回复到最本来的面目,平淡而温吞,这样很好。
有时想想,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好像过去七年一直生活在梦境里面,模糊的失去本来面目,都只化成一团白雾。
直到那个夏季,宗晨忽然的出现,彻底果断的一刀,便切断了所有的从前。就好似那场将整个城市洗刷一遍的洪水,将许多滞留的尘埃一次卷走,自此再无牵扯的念头。
人说绝情也是绝情的,我不明白自己的心,何以如此迅速的变平静,能够将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在短短数月内,如只在广告里有效的去屑洗发水一样,去无踪。
总之,便是如此了,悲春伤秋已不再是我的生活主流。
杂志翻完,牛奶喝光,吸管被我咬的扁扁无力,耳机里一遍遍重复着首九十年代的英文老歌,出门前打算换一批歌,不知怎么搞得旧歌删了,新歌却忘记放进,只余这么一幸存的,陪着我打发时间。
脑子里忽然有个好笑的念头,这卫衡,是不是也算陪着我打发时间的人,我明知不爱他,他明知不是我,却还是需要彼此的陪伴,不然这岁月过于寂寥,一人无力面对。
原来会这样,陪伴着的,总不会是最爱的那一位,何以至此?
时间过的也快,看看表,还有四十五分钟,登机提前半小时,我便拉着行李去下洗手间。
大厅满是来来往往的人,以及行李箱滑过地面留下的厚重滚轴声,有种大难到来的忙乱与无序感,洗手间亦是如此,人满为患。
我正冲了把脸准备清醒一番,只见后方一冒冒失失的女孩,急匆匆挤进厕所,一手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很好地诠释了人的三急有多急,她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对她行注目礼的人们,动作却依旧迅猛,直直朝里面冲,只听得“哎呀!”以及金属有些厚重的碰撞声,人群有些骚动。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一年轻女子的声音。
“没事,麻烦帮我捡下包,谢谢。”声音淡淡,是最普通的客套,也未听出有些不满,只是稍有些耳熟,我心里一跳,便也挤了进去。
“阿姨……”我有些意外的轻叫了一声,忙上前去将地上的包捡起,又将已经撞向墙面的轮椅推出来,那冒失的女孩一脸的不好意思。
“没事了,你先忙去吧。”坐在轮椅上的妇人又淡淡朝那女孩说了句,遂抬头仔仔细细将我看了一遍,约个几秒后,才冲我微一点头,半眯着眼,“简浅啊,也谢谢你了。”
我还想与她说些话,可她自顾推着轮椅朝最里面的残障位去,竟不与我多寒暄。
我想了会,也不再多事,出来了,又想和她说些话,可又隐隐的想要逃开。这分明是曾对我亲切万分的范阿姨,虽多年未见,可怎会冷淡至此?而且,她怎会坐着轮椅,得了什么病,这几年好不好,许多问题涌上心头,可又想起她疏离的神态,一时觉得有些酸涩,世事无常不过如此了。
候机厅情况糟糕,滞留和延误的乘客越来越多,停机坪停满延误和取消航班的空等飞机,登记柜台前人头拥挤,整个大厅仿佛困兽一般无法动弹,更有被取消航班的人成批叫着“我要回家”的口号,已有武警进来维序。
更坏的消息很快传来,广播里甜美声音一遍遍宣布XX航班又要继续延误若干小时,可不就是我等的那次,已经下午三点了,我望着喧闹一片的候机厅,隐隐感觉头发晕,找了一处相对来说空旷些的地方,和卫衡说了下情况后,继续等。四点,五点,六点,直到外头完全黑了下来,人群才稍稍松动些,我将脑袋靠着膝盖上的行李袋,一片空白。
“简浅?”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很是熟悉,让我一下子抬起头来,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带着毛线帽,手上还拎着进大衣,唇上挂着个笑。
我有些戒备的望着他:“你是?”
他刚要回答,我手机响了起来,是卫衡。
“喂,浅浅,我找了个朋友来接你,高个的男人,见到了吗?”
我恍然大悟,指指面前的男子,又指指手机:“是你来接我?”
“对,”那男人一笑,“是我。”
“哦,”我对着话筒,“恩,见到了,挺帅一小伙。”
“呵呵……你可别见异思迁啊。”卫衡在那端轻笑,“好了,我还个手术,晚点和你联系,路上小心。”
“知道啦……”我就知道他在忙,还说过来接我,“赶紧去吧,人家都等着你救命呢,医生,我能搞定。”
“好,再见。”
“恩。”
挂下电话,那羽绒男已经拿起我的行李,自我介绍起来:“叫我阿雷好了,我家刚好在这附近。”
“麻烦你了。”我很真诚的笑起来,不然自己一个人还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卫衡,你可真好。
刚要出候机厅,那男子停了下来,“哎呀,差点忘了。”他一拍脑袋,说道,“来,把这衣服披上,他特地嘱咐过的,说是外面冷,让你穿上。”
说完他将挂在手臂上的大衣递给我,我忙接过来,卫衡真是细心。
大衣上有股熟悉的淡淡的味道,这气味差点让我心惊,一时怔然。
“快穿上吧。”那人催道。
我默默披上,厚重的质感,那气味越发将我包围,让人窒息,我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阿雷,莫名的有些心虚。
我站在台阶上,等着阿雷将车开出来,此时天早已暗下,暮暮沉沉,暗黄的灯将一切都笼罩的极不真实,有那么一恍惚,我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延着一排笔直的路灯,从拐角处缓缓推出一辆轮椅,我下意识抬头,心扑扑跳着,有些吃力的睁大开眼睛。
那个人影站在光影交错处,影影绰绰的,穿件单薄的西装,同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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