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或者是妈妈死掉的那一天,我忽然就明白了。有些东西,真的很奇怪,哪怕就是一秒钟,前一秒你还欢天喜地的好傻好天真,后一秒就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着成长,什么叫着承受,什么叫着责任。
类似于顿悟,醍醐灌顶,对,中文实在博大精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古人四个字就全部概括了。
妈妈离开的很平静,很寻常的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是个周六的下午。
她在洗澡,我和爸边看电视边等她,预备等会出去一起吃饭,然后再去超市买些东西。我还记得,那时和爸爸在抢电视看,他要看体育频道,我要看本地台放的动画片,叫《怪博士与机器娃娃》,后来遥控器被我抢着了,他没办法也只好哼哼几句后陪着我看上蹿下跳的小雨。
很平常的一天,天气也好,心情也好,与平日没什么两样。我只是紧紧握着遥控器提防被抢了去,然后听见妈妈叫我的声音,她说:“浅浅,去帮我拿那条紫色的裙子过来……”
我眼睛还盯着电视不肯离开,她又叫了一遍,才不舍的挪开屁股,没忘记继续握着手里的遥控器。
卫生间里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可等我找到衣服,再去敲门时,里面却异常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下去,像是陷入某种真空状态,再没有一丝声音。
人究竟是如何选择时间去另一个世界的?没有任何预兆的不打一声招呼的永远的离开,像是一尾鱼迅速滑进深不见底的大海,再不回来。
人的蜕变大多因为如此,总得是在面对某些无法承受的痛楚之后,才会觉悟。
于是渐渐的,我也明白了,原来一个“家”字,所包括的含义远远不是我之前所理解的那样,可等我理解了,好像已经晚了。
我揉了揉眼睛,将东西收拾完毕,然后去前台退房,被告知已有人结账,并剩有一笔押金和一张……回程的车票。
我接了过来,折好放进上衣的口袋,然后拎着包离开,走出酒店时,步子迈的很大很急,我莫名其妙的有些愤怒起来——以为这一次,这一次总会是我先一步离开,先一步将他丢在原地,潇洒的头发甩甩,大步离开,没想到还是被他抢先了,还用偷偷溜走这么卑劣的手段。
我拦了出租,直奔车站,冬日冷冽的气息直直扑在脸上,带着特有的清冷,让人精神一振,
我很快上了车,也很快的,离开这个算的上带来某些转折意义的城市,带着些微笑的悲凉情绪。
车玻璃外,风景唰唰唰的倒退,像是一场无声的电影,没有人物,没有对白,没有情景,可就是能明白那种感觉,那种无力无奈又疲惫苍凉的,大概就是以景喻情吧。
客车里在放一部香港的鬼片,是那种年代久远的老片,几个早已被淘汰但我还蛮喜欢的演员,只不过导演太烂,只会用声音与无意义的切换镜头来烘托气氛,我看着那女鬼叫着“来打麻将吧……”忽然不可抑止的笑出来了,实在是太好笑了,笑的眼泪都有了,惨兮兮的。
经过某个隧道时,黑暗中我看了一眼,映在玻璃上的脸,倒是蛮像鬼的。
有人说,失恋后独自旅行一场可以疗伤,可对我来说恰好相反,我怕孤单,一个人呆的时间越长,思念越无孔不入的折磨人,还是热闹好,我喜欢热闹。
无疑的,接下来的日子很好,因为过年了。
自从妈妈过世之后,每次春节我与老爸便早早挪窝到奶奶爷爷家,爸爸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因此我也有了好几个表哥表妹表姐表弟,其中几个结了婚,生个孩子,一过年,便有卖羊羔一样的大串孩子,由此这个年过的也很是热闹。
爷爷老家没在杭州,而是离杭城约三个小时车程的另一市,平日子女分散各地,也唯有过年可以相聚了。我早早过去抢占了最佳房间,并和老爸捣鼓着贴上对联,买了烟花,又扬言当年夜饭的大厨,也不知哪来的精神与动力,我变得勤奋无比,哪有热闹凑哪,没热闹便制造热闹,精力旺盛的像是更年期提前到来。
爷爷住的四合院,有三间大屋子,太阳好的时候,我便搬出一张陈旧的泛着岁月气息的桌子放到院子中央,将铁丝上晒着的衣服撩到一边,然后招呼周围的大妈大伯,打红五,搓麻将,又将大把大把的瓜子糖果分给那些小人儿,气人的是他们竟然嫌弃着不要——“这个瓜子不是奶油味的,不好吃……”,“我要德芙巧克力,大白兔奶糖,你这难吃死了……”
我面对这些被可乐汉堡虐待的不亦乐乎的孩子们,感到深深的沉痛,要知道,我小时候,有瓜子花生就很不错了,哪还会挑三拣四!
总之,我的生活忽然又异常生动起来,这种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生活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吸引力。
这里没有下很大的雪,阳光和煦,虽然冬日的阳光总像被过了水一样的无力,可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真的很舒服。
卫衡这小子,总在我牌打的尽兴时来几个电话骚扰,阴魂不散的,往往我接起来,他也没几句正经话说,逗笑几下,或胡乱扯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甚是恼人,终于有次,因为他的电话,我错过了吃下三个K的分数,一怒之下便吼了句“你他妈的再给我电话就是王八羔子!”然后利索的挂了电话,继续奋战。
那之后,卫衡大概不想当王八,还真没给我打过电话,只是今天中午忽然发了条信息:我昨天参加了个婚礼,新娘是章源源,宗晨身体痊愈的很好,看起来精神不错。
我收到这条信息时,刚好自摸了张牌,正兴奋着呢,哪有功夫理他啊,也没心思琢磨这信息了,只匆匆瞟眼就乐呵呵的糊去了。
然后洗牌洗着洗着感觉不对劲,又拿出手机看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好几遍。心脏像是漏了个洞,空洞洞的,有冷风灌进去又冲出来,呼呼的,还有声音呢。
也就那么一会,我又将手机放了回去,又想了想不,直接关机,还拿出电池,这才安心的继续搓起了麻将,也不知哪来的运气,接下来几局简直是雀神上身,不是自摸就是有人送牌,赢的几个老爷子脸都黑了,甩着袖子,哦,不,棉袄,走了。
我一人坐在这大院子中央,喜滋滋的洗着牌,大概脸上还挂着个笑,麻将的声音哗啦啦,脆生生的,阳光也很好,暖暖的,一切都很不错。
可没多久,牌重新堆好后,刚刚的喜悦一下全消失了,好像忽然梦醒似的,不知身在何处,就如一人在舞台上卖力的演着,忽然发现台下一个观众都没有,甚至连演员也就自己一个。
而唯一记得的台词是,章源源结婚了,宗晨精神不错。
我慢悠悠的消化了这句话后,又慢悠悠的地站起来,不紧不慢的掏出手机,发现电池被卸。重新装回时,平日一下就能打开的后盖忽然坚不可摧,怎么都打不开,手也不好使起来,半天还没装回电池。
接着,我就像是刚充满电却失控的玩具车,横冲直闯的,神经质的,毫无方向的……闯进里屋拿起固定电话。
开始拨号,一个熟记于心却一次都没打过的号码。
我想,至少得向他道声喜吧。
简单的几个数字,我怎么也按不对,不是忙音就是一个讨厌的女声说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觉得自己是站也站不住,坐也不会坐了,无头苍蝇的比喻很快,脑子被塞了棉花,不会思考了,虚空虚空的一片,只会下意识的重复几个动作。
“喂!小姑,”不知哪冒出的六岁小侄子一脸鄙视的望着我,“你好笨哦……连电话都不会用!”
“小崽子,”我总算回了些精神,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快,给小姑拨个号!”
“噢……”他拖着长长的尾音,笑嘻嘻的,“多少?”
“1,3,8,6……”
“唔……好的,1,3,8……通了,小姑,给……”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神气活现的不得了。
“不……”我有些虚脱的蹲在地上,与小侄子平视,“小崽……你帮姑姑问句话好不好?”
“有人接了……”他调皮的冲我几眼,做着口型,“是个男的!”
“我知道!”我无声回答他。
“喂,你叫什么?”那小崽很不礼貌的自导自演起来,“噢……忠诚啊?你的名字好奇怪诶……”
“我是谁?哈哈哈……我不告诉你……”
“其实我是大黄蜂,变形金刚你看过没?你也知道哇……”他竟然有模有样的聊上了,“什么?你还有他的模型,很大的?”
……
“那你能送我一个么,送给我,我就告诉你我叫什么……”
我蹲的腿都酸了,眼神示意了好几次,可那小家伙丝毫不买我的帐,其实我是嫉妒,凭什么他可以和那闷葫芦聊那么久,话题还特无聊……一破机器人……虽然我也喜欢大黄蜂,可是……
终于,我恶狠狠的揪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帮我问件事!”
“什么啦……女人好麻烦。”他很不屑的又白了我一眼,对着电话说,“我有个很白痴的小姑,她要我问你件事,真麻烦哦……”
我靠!……算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
“问什么啦?快说?”
“问……”被他这么一弄,我一下子没了底气。
话筒传出几声醇厚磁性的声音,“喂?”这声音简直是火上浇油。
“就说……简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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