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弹得,唱得舞得,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得
诸路乡谈,省得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得,拿著一张川弩,
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
虫蚁。若赛锦标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头知尾。
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单讳个青字。北京城里人口顺,都叫他做浪子燕
青。原来他却是卢员外一个心腹之人,也上厅声喏了,做两行立住:李固主
在左边。燕青立在右边。卢俊义开言道:「我夜来算了一命,道我有百日血
光之灾,只除非出去东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逃。因想东南方有个去处,是泰安
州,那里有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帝金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灾厄。
我一者,去那里烧炷香,消灾灭罪;二者,躲过这场灾晦;三者做些
买卖,观看外方景致。李固,你与我觅十辆太平车子,装十辆山东货物,你
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一遭。燕青小乙看管家库房钥匙,只今日便与李固交
割。我三日之内便要起身。
」李固道:「主人误矣。常言道:『卖卜卖卦,转回说话。』休听那算命
的胡言乱语,只在家中,怕做甚麽?」卢俊义道:「我命中注定了。你休逆
我。若有灾来,悔却晚矣。」燕青道:「主人在上,须听小乙愚言:这一条路,
去山东泰安州,正打梁山泊边过。近年泊内是宋江一夥强人在那里打家劫舍,
官兵捕盗,近他不得。
主人要去烧香,等太平了去。休言夜来那个算命的胡讲。倒敢是梁山
泊歹人,假装阴阳人来煽惑主人。小乙可惜夜来不在家里;若在家时,三言
两语,盘倒那先生,倒敢有场好笑!」卢俊义道:「你们不要胡说,谁人敢来
赚我!梁山泊那夥贼男女打甚麽紧!我看他如何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
把日前学成武艺显扬於天下,也算个男子大丈夫!」说犹未了,屏风背後,
走出娘子贾氏来,也劝道:「丈夫,我听你说多时了。自古道:出外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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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屋里。休听那算命的胡说,撇下海阔一个家业,耽惊受怕,去虎穴龙潭
做买卖。你且只在家里收拾别室,清心寡欲,高居静坐,自然无事。」卢俊
义道:「你妇人家省得甚麽!我既主意定了,你都不得多言多语。」燕青又道:
「小人靠主人福荫,学得些个棒法在身。不是小乙说嘴,帮著主人去走一遭,
路上便有些个草寇出来,小人也敢发落得三五十个开去。留下李都管看家,
小人伏侍主人走一遭。」卢俊义道:「便是我买卖上不省得,要带李固去;他
须省得,便替我大半气力;因此留你在看守。自有别人管帐,只教你做个桩
主。」李固道:「小人近日有些脚气的症候,十分走不得多路。」卢俊义听了,
大怒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要你跟我去走一遭,你便有许多推故!
若是那一个再阻我的,教他知我拳头的滋味!」李固吓得只看娘子,娘子便
漾漾地走进去,燕青亦更不用说。众人散了,李固只得忍气吞声,自去安排
行李,讨了十辆太平车子,唤了十个脚夫,四五十拽头口,把行李装上车子,
行货拴缚完备。卢俊义自去结束。第三日烧了神福,给散了家中大男小女,
一个个都分付了,当晚先叫李固吊两个当值的尽收拾了出城。李固去了。娘
子看了车仗,流泪而入。次日五更,卢俊义起来,沐浴罢,更换一身新衣服,
吃了早膳,取出器械,到後堂里辞别了祖先香火;临时出门上路,分付娘子:
「好生看家,多便三个月,少只四五十日便回。」贾氏道:「丈夫路上小心,
频寄书信回来!」说罢,燕青流泪拜别。卢俊义分付道:「小乙在家,凡事向
前,不可以出去三瓦两舍打哄。」燕青道:「主人如此出行,小乙怎敢怠慢?」
卢俊义提了棍棒,出到城外。李固接著。卢俊义道:「你引两个伴当先去。
但有乾净客店,先做下饭等候:车仗脚夫,到来便吃,省得耽搁了路程。」
李固也提条杆棒,先和两个伴当去了。卢俊义和数个当值的,随後押著车仗
行;但见途中山明水秀,路阔坡平,心中欢喜道:「我若是在家,那里见这
般景致!」行了四十余里,李固接著主人;吃点心中饭罢,李固又先去了。
再行四五十里,到客店里,李固接著车仗人马宿食。卢俊义来到店房内,倚
了棍棒,挂了毡笠儿,解下腰刀,换了鞋袜宿食,皆不必说。次日清早起来,
打火做饭,众人吃了,收拾车辆头口,上路又行。自此在路夜宿晓行,已经
数日,来到一个客店里宿食。天明要行,只见店小二哥对卢俊义说道:「好
教官人得知:离小人店不得二十里路,正打梁山泊边口子前过去。山上未公
明大王,虽然不害来往客人,官人须是悄悄过去,休得大惊小怪。」卢俊义
听了道:「原来如此。」便叫当值的取下衣箱,打开锁,去里面提出一个包,
包内取出四面白绢旗;问小二哥了四竹竿,每一枝缚起一面旗来,每面栲栳
大小七个字,写道:『慷慨北京卢俊义,金装玉匣来探地。太平车子不空回,
收取此山奇货去!』李固,当值的,脚夫,店小二,看了,一齐叫起苦来。
店小二问道:「官人莫不和山上宋大王是亲麽?」卢俊义道:「我自是北京财
主,却和这贼们有甚麽亲!我特地要来捉宋江这厮!」小二哥道:「官人低声
些!不要连累小人!不是要处!你便有一万人马,也近他不得!」卢俊义道:
「放屁!你这厮们都合那贼人做一路!」店小二掩耳不迭。众脚夫都痴呆了。
李固和当值的跪在地下告道:「主人,可怜见众人,留了这条性命回乡去,
强似做罗天大醮!
」卢俊义喝道:「你省得甚麽!这等燕雀,安敢和鸿鹄厮拼?我思量平
生学得一身本事,不曾逢著买主!今日幸然逢此机会,不就这里发卖,更待
何时?我那车子上叉袋里不是货物,却是准备下袋熟麻索!倘若这贼们当死
合亡,撞在我手里,一朴刀一个砍翻,你们众人与我便缚在车子里!货物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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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打紧,且收拾车子装贼;把这贼首解上京师,请功受赏,方表我平生之
志。若你们一个不肯去的,只就这里把你们先杀了解!」前面摆四辆车子,
上插了四把绢旗;後面六辆车子,随後了行。
那李固和众人,哭哭啼啼,只得依他。卢俊义取出朴刀,装在杆棒上,
三个丫儿扣牢了,赶著车子奔梁山泊路上来。众人见了崎岖山路,行一步怕
一步。卢俊义只顾赶著要行。从清早起来,行到已牌时分,远远地望见一座
大林,有千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树。却好行到林子边,只听得一声呼哨响,吓
得李固和两个当值的没躲处。卢俊义教把车仗押在一边。车夫众人都躲在车
子下叫苦。卢俊义喝道:「我若搠翻,你们与我便缚!」说犹未了,只见林子
边走四五百小喽罗来;听得後面锣声响处,又有四五百小喽罗截住後路,林
子里一声炮响,托地跳出一筹好汉,手搭双斧,厉声高叫:「卢员外!认得
哑道童麽?」卢俊义猛省,喝道:「我时常有心要来拿你这夥强盗,今日特
地到此!快教宋江下山投拜!倘或执迷,我片时间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
李逵大笑道:「员外,你今日被俺军师算定了命,快来坐把交椅!
」卢俊义大怒,著手中朴刀来斗李逵。李逵轮起双斧来迎。两个斗不
到三合,李逵托地跳出圈子外来。转过身望林子里便走。卢俊义著朴刀随後
赶去。李逵在林木丛中东闪西躲,引得卢俊义性发,破一步,抢入林来。李
逵飞奔乱松林中去了。卢俊义赶过林子这里,一个人也不见了;却待回身,
只听得松林傍转出一夥人来,一个人高声大叫:「员外不要走!难得到此,
认认酒家去!」卢俊义看时,却是一个胖大和尚,身穿直裰,倒提铁禅杖。
卢俊义喝道:「你是那里来的和尚?」鲁智深大笑道:「酒家便是花和尚鲁智
深!今奉军将令,著俺来迎接员外避难!」卢俊义焦躁,大骂:「秃驴敢如此
无礼!」著朴刀,直取鲁智深。鲁智深轮起铁禅杖来迎。
两个斗不到三合,鲁智深拨开朴刀,回身便走。卢俊义赶将去。正赶
之间,喽罗里走出行者武松,轮两口戒刀,直奔将来叫道:「员外!只随我
去,不到得有血光之分!」卢俊义不赶智深,迳取武松。又不到三合,武松
拔步便走。卢俊义哈哈大笑道:「我不赶你!你这厮们何足道哉!」说犹未了,
只见山坡下一个人在那里叫道:「卢员外,你不要夸口!岂不闻人怕落荡,
铁怕落炉?军师定下计策,犹如落地定了八字。你待走那里去?」卢俊义喝
道:「你这厮是谁?」那人笑道:「小可只是赤发鬼刘唐。」卢俊义骂道:「草
贼休走!」手中朴刀,直取刘唐。方才斗得三合,剌斜里一个人大叫道:「员
外,没遮拦穆弘在此!」当时刘唐穆弘两个,两条朴刀,双斗卢俊义。正斗
之间,不到三合,只听得背後脚步响。卢俊义喝声 『著』刘唐,穆弘跳退数
步。卢俊义急转身看背後那人时,却是扑天李应。三个头领,丁字脚围定。
卢俊义全然不慌,越斗越健,正好步斗,只听得山顶一声锣响,三个头领,
各自卖个破绽,一齐拔步走了。卢俊义此时也自一身臭汗,不去赶他;却出
林子外来寻车仗人伴时,十辆车子,人件头口,都不见了。卢俊义便向高阜
处四下里打一望,只见远远地山坡下一夥小喽罗把车仗头口赶在前面;将李
固一千人,连连串串,缚在後面;鸣锣擂鼓,解投松树那边去。卢俊义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