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象一个人驾车沿着南丘陵疾驰,然后拐弯转离大路,沿着小道驶抵苏林顿、华盛顿和斯特宁的草原,在那里他会看到一些房屋,里面住着与理查二世的悲剧有关的人,他们才脱下他们的丧服,但哀哭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
东欧狂热民族主义者的极端主张同各自政府的目标接近的程度,同西欧相比要大得多,东欧国家的外交政策深受历史的权利要求和对历史的回忆支配,如果要在西欧找一个类似例子,除非是英国政策的基本目标旨在收复吉延和诺曼底。特里亚农条约后被割去了土地的匈牙利丝毫不愿放弃圣斯蒂芬王家的历史权利;为特里亚农条约所扩大了的罗马尼亚是由达西亚神话支持的;波兰共和国念念不忘的是亚盖隆王国,保加利亚萦绕于心头的是阿森帝国和更早一些的西蒙君主和塞缪尔君主的帝国,南斯拉夫的塞尔维亚人(但不是克罗地亚人和斯洛文尼亚人)所怀念的是斯提芬·杜尚帝国;阿尔巴尼亚人为自己当前的虚弱所提出的慰藉,则是声称自己是“原始的、土生土长的巴尔干民族”,对他们说来,斯拉夫人只不过是刚来不久的移民,不但斯堪德培是阿尔巴尼亚人,而且连埃皮鲁斯的皮洛士和亚历山大大帝都是阿尔巴尼亚人。东欧民族中唯一没有自己背上伟大的过去这种历史包袱的民族是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和芬兰,但甚至在芬兰人中间也还有一些人梦想要有一个包括全部东卡累利阿和科拉半岛在内的大芬兰。
从中世纪开始,东欧的中产阶级就由德意志人充实,不过后来还有犹太人补充。在1939年3月,犹太人仍然还是东欧的主要民族,大约从1800年以后一直是如此,“犹太人被迫流亡”这一章现在即将结束。他们首先是在十四世纪由卡西米尔大帝指定在波兰定居的,到了十九世纪,背后有俄国政府的迫害在驱使他们,前面有新兴的自由社会和发展商业的机会在吸引他们,于是大批犹太人移居匈牙利和罗马尼亚,他们便把特别是马扎尔人自己不愿执行的中产阶级任务接了过来。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的犹太人恰好与德意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犹太人没有祖国,没有大国保护他们的利益,他们注定是发泄阶级仇恨和民族仇恨的对象,掠夺犹太人已成了国际都感兴趣的事了,德国便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
缺乏一个确立了的由当地人组成的中产阶级便决定了东欧各国的社会史,而缺乏资产阶级文明则又决定了这些国家的政治史。除捷克斯洛伐克和芬兰以外,各国既没有立宪政体的社会基础,也不存在立宪政体的道德传统,只有在匈牙利有议会体制的传统,但这种体制是由少数人操纵的,不是自由主义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出现了为西方所欢迎的国际礼让的继承国。它们有着不能取消的民族自决的凭证,它们又宣称是民主共和国和君主立宪国家,由于有马萨里克和维尼齐罗斯这样的人物挡住了视线,人们很容易把它们放在一起看,好象东欧是自由主义政治家的养成所。到了1939年3月,东欧除芬兰或许还有捷克斯洛伐克之外,所有国家的议会政体都在某种程度上被独裁政权所取代。在当时,也许人们很少认识到这些继承国家注定要在一场大动乱中诞生,这场大动乱摧毁了世界上大部分地区的立宪政府,东欧只是未能取得半个西欧所未能保持的政体罢了。马其顿恐怖主义组织在保加利亚的统治,1930年波兰对东加里西亚的残暴镇压,罗马尼亚对比萨拉比亚的掠夺和失政,这些不仅都符合土耳其人和乌克兰人的历史传统,而且预示了一种政体,它在一个独立的间隔期后很快就要再次从外部强加绐东欧,同时还反映了为外部干预创造必要条件的内部冲突。从波兰到巴尔干各国,在农民群众和统治阶级之间都有一道鸿沟,下层充满怨恨和往往是真正的痛苦,上层则使用警察压制,又残暴又腐败。东欧处于革命前夕状态,它的社会冲突在某种程度上按照邻近两个革命大国之间的对抗意志而向两极发展。统治阶级终将是容易受到德国的反革命宣传影响的,他们却又早已在害怕群众容易受到俄国的革命宣传影响,并且加以夸大,无意中也就助长了这种感受性。
一个农民为蒙受不公正待遇发了几句牢骚,便被指控为共产主义分子,被送上军事法庭,不时遭到拷打,并被判处监禁,或在军事管制下强迫劳动……。一个不愿让自己的女儿被宪兵强奸,或不用让自己的财产被宪兵掠夺的农民必然是一个“布尔什维克”。
东欧每个国家的地平线上,在压力或冲击下,几乎都会出现分裂。
东欧是一个农业地区,东欧民族也是自觉的农民民族。只有捷克斯洛伐克一个国家从事农业的人口不到一半。大部分东欧国家的人口是过剩的,东欧农业劳动力过剩的现象就象西欧工业就业不足的情形一样。这是自1919年以来扩大工业化的又一原因。但工业化的主要原因还是要在经济生活中实施民族主义原则。继承国的建立意味着在经济上和政治上一起分裂了。两大经济单元之一的俄罗斯帝国,被夺去了欧洲边境上最先进的工业化省份;另一个单元奥匈帝国,本是多瑙河流域中部联成一体的统一关税区,这时却分裂为五个各有关税壁垒的独立经济单元。对多瑙河流域的经济合作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期也曾作过微弱的努力,但未取得成果;世界经济萧条又加强了各国闭关自守的趋向,捷克斯洛伐克和奥地利不自然地发展农业,农业国家则不自然地发展工业。其结果是多瑙河贸易和整个东欧的贸易普遍减少。因为东欧国家在经济上并不相互补充,它们都有大量剩余农产品需要寻求国外巾场。此种经济需要的压力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越来越严重,致使它们落入准备收购它们出口品的大国之手,德国因此于1939年3月前就得以在经济上征服东南欧,并以此作为政治上征服的先声。
在1918年出现于东欧的新国家中,民族主义是早熟的,社会是分裂的,经济是不平衡的,国际地位也是岌岌可危的。凡尔赛解决方案的力量在于它符合于民族自决的原则。它的弱点则在于它不符合于可以预见的力量均势。
凡尔赛解决方案只是承认东欧的新体制而已。这个体制是从1918年而不是从1919年开始的;各国的革命在巴黎和会以前已经发生了,会议的主要决议,比以前每次大战结束后的任何一次会议所作的决议更多,那是由和会本身以外的力量所决定的。新体制是从下面的一股压倒一切的政治冲力创建的,也就是一股民族主义的冲力,在1939年3月看来,这一变化似乎是长期性的。1939年3月正是强烈要求修改凡尔赛解决方案的时候,但并不要求从民族原则回到王朝主义的旧民族原则。提出的要求倒是要实现民族主义,继之以把1919年所理解的民族原则加以窜改和歪曲。
民主民族主义正如所有伟大的政治力量一样,也提供了那个时代占主导地位的政治正义概念。当东欧帝国崩溃而实现民主民族主义时,对参与这一行动的人来说,它具有巨大的解放运动的性质。1918年象伟大的先例1789年和1848年一样,给人带来了革命告成、新时代开始、春天或黎明的幸福来临之感。这种自我陶醉的气氛也许就是巴黎和会所处的最主要的政治环境,在处理东欧问题时尤其是这样,由此而引起的反作用便是纳粹德国勃兴,这是最重要方面之一,而且既是其原因,也是其结果。从“联盟节”引向“恐怖时期”和“法兰西帝国”以及从拉马丁、巴枯宁,马志尼引向路易·拿破仑、巴赫和加富尔的辩证法,同样也适用于从以马萨里克为其最光辉代表人物的解放了的东欧引向1939年3月的东欧,这时主宰东欧的是业已成为德意志帝国元首的一个东欧移民。
匈牙利和德国的和约修改论者在宣传上的又一成就便是把凡尔赛解决方案说成是可悲的历史颠倒,那些旧政权的失意者因和约而变成了新政权的得势人物。然而,东欧各国及其千百万人民因凡尔赛解决方案而得到的民族自由和实现的民族愿望却要比在外国统治下所能获得的多得多。要求修改和约的国家和对和约感到满意的国家在数字上并不相等。“胜利”的国家有九个:芬兰和三个波罗的海国家(它们都是在俄罗斯帝国废墟上崛起而取得独立的);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三国都是哈布斯堡帝国的主要继承国),以及希腊。战败国是五个:德国、奥地利、匈牙利、保加利亚和俄国。德国和俄国不同于东欧国家;它们属于大国一类,它们要求修改条约的方式是革命式的,也是帝国主义式的,这和那种据说是因和约不公正面要求纠正者是毫不相干的。正确地讲,奥地利并不是一个要求修改条约的国家。它是一个缺乏生存意志的国家,因为它原来的愿望是与德国合并,但协约国不允许,奥地利也缺乏生存的手段,因为在早期,它只是仰赖国联贷款的人工呼吸才能维持生命的。从那时起,奥地利就没有什么积极的外交政策,而且它还从匈牙利手里取得了布尔根兰这一块土地,因此就颇为矛盾地把自己置于领土获得者之列。在东欧要求修改和约的两个主要国家是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但是它们对修改的主张不同。保加利亚不象匈牙利,它在1918年的败绩已是七年中的第二次战败,所以它的不满情绪不那么强烈,比较听天由命。而且,保加利亚与南斯拉夫又有特殊关系。斯坦博利斯基和维尔切夫的传统就是和南斯拉夫合作,以期形成一个南方斯拉夫人联盟,为此保加利亚几乎成了1934年巴尔干公约的签字国。匈牙利则从来不存在加入小协约国的问题。匈牙利没有斯坦博利斯基,也没有维尔切夫。因为在战胜国和要求修改和约的国家之间的裂痕并不如有历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