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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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金瓶梅-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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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贼去打劫村坊,他就丢了枪走了,又回清河县各处找问月娘去了。不料金兵来攻这土贼的寨子,杀了个干净,把韩二拴去。已是绑了要杀,亏他侄女韩爱姐就在金元帅斡离不营里做了夫人,正然吃酒,在傍弹着琵琶,看见韩二绑进来,有二三十人,见金斡离不分付要杀,爱姐认得是他二叔,认做了父亲,连忙跪下求饶。
  这斡离不就都放了。贼们收在营里充兵,把韩二赏了个千总,随营听用。
  那一日,从临清上船,要上汴梁去见兀尤四太子。这大船有两只:一只是斡离不坐的官船,一只是家眷船,掳的临清妇女不计其数。因韩爱姐会弹琵琶,又会奉承,枕席上把这金将军弄的昏了,把他做个小夫人,打扮的明珠翠羽、粉妆玉琢,和天仙巫女一般。那王六儿四十五岁了,还梳的水鬓长长的,抹上些胭脂嘴上,妆作老太岳母模样。那斡离不那知他母子是久在巢窝积年的。后来韩二捣鬼知韩爱姐得宠,也就作腔妆起岳丈来,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云缎蟒,束一条金铜透花的花银腰带,斜坠着一口倭漆鞘镜磨光龙吞口的腰刀,头戴一顶水獭皮罩红缨宝石顶的番帽,脚穿马皮绿线滚云头的战靴,日日在营前摇摆气势,那知道是积年的钻龟二打六!那一日上了船,放炮扯起大帅字黄缎旗来,那两座船前后行开,艄公打号开船,约有几百人,船上萧鼓并奏,彩鹤轻飘,真如凭虚御风而行。两边人船、货船、盐船,都开在两岸边去,问开一条河路,谁敢乱走?那两崖上都是连环甲马夹船而行,旗帜队伍一连百里不断。月娘、小玉在盐船后仓往外窥看,紧随他家眷船行走,这些光景好不热闹!
  过了二日,俱是帮着大船住下。只见一个人从大船上走过来,从月娘这盐船上过,要去买烧酒。小玉上船取东西,看的甚真,道:“像是牛皮巷韩伙计他兄弟二捣鬼,只是胖了些。”忙忙和月娘说了。月娘不信,道:“他一家都上东京投蔡太师去了,怎么在这里?”原来这官船上格子封皮糊着船边上妇人乱走,看的极真。忽见一个中年的妇人出来,但见:水鬓斜拖,面皮黄白。年纪有四十多岁,唇上抹两溜胭脂;身腰儿三尺多高,脸上搽一堆腻粉。高底云头鞋,半村不俏;长眉涎瞪眼,惯战能遥久在暗巢开狗洞,更从假道做龙阳。
  小玉看了,叫月娘出后船来看,道:“这不是韩道国老婆玉六儿。剥了皮我就不认得这淫妇了!”月娘正自疑惑,只见船边上又走出一个年少的妇人,有二十一二岁年纪,但见:金丝高鬏,一半是京样宫妆;油鬓斜梳,又像是市头娼扮。面皮不红不白,疑似英蓉出水;腰肢儿不长不短,犹如柳线临风。吞肩蟒袖,昭君马上少琵琶,到膝官靴,焉支山下无颜色。
  月娘看了一会,认不出来。小玉道:“倒像韩家那小爱姐一一咱买了送给翟大爷的,只是出落的长大,胖了些儿。只怕也是他,不知几时回来了。”说不及话,只见两个盘鬏的番婆船头上叫:“韩太太,韩太太,来这里顽!”原来艄公拿着网,船上打鱼哩,引的些妇女们都出来看。内有一人在众人背后,见月娘、小玉出来看这大船上妇女,他却回头先看见月娘。那月娘只道在外边没人认得他,只管露出身子来呆呆的看,那知那人早已看得分明,高叫一声,“大娘!你怎么在这里?”这一声叫的,险不把月娘惊回旅梦秋江上,疑在故园明月中:云中孤雁衔芦,江上遇前群,池畔飞鸳失水,沙边逢旧旅。破镜飞上天,凑成团圆明月,双龙会人水,再连紫气丰城。莫道花飞无聚处,应知萍散有逢时。
  月娘回头一看,唬了一惊,不是别人,乃是他二娘李娇儿。
  从西门庆死后回了院里,又嫁了张二官人,不足三年,这遭被掳入营,他做了夫人。月娘不敢上这官船,只到前舱,二人相望流泪。月娘说不见了孝哥,要上东京找寻。李娇儿说:“城破被掳,如今要带上燕京去了,不料这里又得相逢。”看见月娘衣衫褴楼,满头尘土,就知道路艰难,连忙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子、一双金戒指,悄悄递与月娘。月娘不肯受,李娇儿道:“也是咱姐妹一点心,知道那里再得相会?”
  月娘才袖了。大家拭泪而别,那王六儿看见,明知是月娘,躲进舱里去了。
  一声锣响,妇人各进官舱。见斡离不岸上扎营,密层层都是帐房。到了五更,吹角起营,这大船上金鼓齐鸣,放了大炮,就是细乐悠扬,应着水声,吹吹打打,开船而去。李娇儿不敢出舱,推开一扇格子遥望月娘,垂泪不绝。
  却说吴月娘在盐船舱里,不消半月,早到汴京城门首。
  这还是张邦昌摄位,金兵乱走,没人拦阻。先使妙趣下船,当铺里把金簪当了二两银子,打发了船钱,然后下船往城里找皇姑寺。六街三巷,走了几处尼庵,俱不对话。又走了一回,见一个老婆婆在那寺前石台上坐着,妙趣打个间讯,进的二门,一群贫人正吃粥哩。问道了一声当家师父,只见长老过来道:“过往的师父,请吃些稀粥结缘!”那妙趣也走的饥了,看了看,男女两席:男子们在厨外地下坐着,妇女们在房里。一个大法炕坐着个老婆婆。但见:发垂白蒜,面皱黄纱。衣服槛楼,残丝破袄露团花,笑语从容,拄杖蒲席多道气。高坐无贫婆之乞相,举止有大家之威仪。
  这是蔡老夫人,在这斋场看大众吃粥。见妙趣是个尼僧,打个问讯,忙请上炕,问有甚事到此。妙趣道:“有个在家女道来东京寻儿,还没个安身的去处。寻了几个尼庵都不凑巧,现在门外立着。”老夫人道:“快请进来!”妙趣出来清月娘、小玉进去见了礼,都上炕坐着。月娘把不见了儿来找,说一路苦楚,不觉泪下。老夫人便道:“不消去寻别庵,我这给孤寺留众舍米,既然没处去,且在我这院子里住些时罢!找儿子也要慢慢的探信,那有一到就有了的?”月娘也是无可奈何,见老夫人说话忠诚,细问了一遍,才知是蔡太师之母老太夫人,下来谢了。早有贫婆盛上粥来,众妇女吃完饭,过那边院子去了。这月娘暂寄给孤寺中,妙趣自去访问妙凤和孝哥的信息。不知将来月娘母子何日相逢,正是: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宋道君隔帐琵琶 张邦昌御床半臂
  诗曰:
  万象纷华一化工,花开偏占上林风。
  吴姬舞雪春歌急,汉苑题红夜梦同。
  舞蝶恋香抛远塞,野莺衔片出深宫。
  君听月下胡笳曲,多少园陵白露中。
  《感应篇》上说:“赏罚不平,逸乐过节,阴贼良善,暗侮君亲。”况这人君为天下之主,人臣受君父之恩,岂无报应?
  却说宋徽宗重和七年,童贯开了边衅,密约金人攻辽,后又背了金人收辽叛将张毁,金人以此起兵责宋败盟。童贯无力遮挡,只得把张毁杀了,送首级与金,因此边将一齐反叛。大将郭药师降了金,引金将粘没喝、斡离不分道入寇。微宗内禅,钦宗改年靖康。不足二年,掳徽钦北去,皇后、太子、皇妃、公主、宗室无一人得免。立了张邦昌为楚帝,粘役喝起营大抢,京城一空。这些番兵把民间妇女不留一人,车上的、马上的,那些没有姿色的,赶着空行,如羊群蚁阵一般,也有死的,病的,马踏车碾而过,尘上迷天、朔风打面。那徽宗道君皇帝和钦宗并太子,都上了牛车,戴着大青宽檐毡笠,青绢长衣,父子并车而行。前后番兵围拥,何止千百?那皇后妃嫔、贵人公主、有名的官官,另在车后,别有番将押着,两不见面,只是遥闻哭泣之声,一时间又隔在千军万马里边。夜间各有帐房宿卧,也不容在一处。过了汴河,迤逦往北而去。兵马妇女相连,千里不断,也不知有多少人烟。过了天雄,将次自沟界河岸边扎营。时八月中秋,那些军营帐房密密层层,四下角声吹起,明月满天。众番兵过了中原,离边不远,解鞍卸甲,也有饮酒弹唱的,也有操弄胡琴、打紧急鼓的。
  原来徽钦的帐房安在围中,与这金将粘没喝帐房不远,满地都是番兵睡卧,四面又有栅栏,栅栏外又是人马,也不知几十重。八面周围,真是鸟飞不过。那上皇在帐中闷坐,只见郭药师送了一只牛腿,腥臭不堪,一瓶酒,酸薄如醋,想要对月下少饮一杯解解闷,如何吃得下?因赋词一首,遥忆当年汴中乐地,名日《望江南》:南朝事,回首梦中看。细雨草生金殿冷,小楼人去玉笙寒,切莫倚危阑!伤心处,汴水几时还?马角不生冰雪窖,乌头自断雁鸿天,朔塞夜漫漫。
  行乐事,岁月几般般。微服狭邪花烂慢,石山良岳玉峨妩,四海怨伤残。堪恨处,边祸起无端。国丧不知犹信佞,身亡方悔误从奸,抛骨黑河滩。
  赋词已毕,道君背手出帐,月下闲行几步,只有一老内监相随,人马无声。见番兵俱鼾鼾而卧,听隔帐筝箫胡乐一齐奏起,笑声不绝。望见红绒毡、银葫芦帐顶,像是粘没喝的帐房了。停不多会,听的琵琶凄凄切切,紧挡慢点,不是民间指拨。细听一会,是《昭君怨》兼带《汉官秋》:【新水令】上马娇俺本是巴山秀水藐仙姑,受丹青画工嫉妒。承恩来禁苑,上马去穹庐。朔塞驰驱,玉鞭稍指定了乌江路。
  【驻马听】望乡引勒马踟躇,葱海滩头边月苦。回头乡故,雁门关外雁声孤。断肠苏武寄边书,消魂卫律河桥处,远辞了旧家坟墓。恨角声断送人归去。
  【沉醉东风]第一怨第一怨,毛延寿征金魔赋,污蝉娟点紫夺朱。情着俺倾国容,明决定君王顾,到做了撇珊瑚、沧海遗珠。望断了昭阳美女图,因此上困长门、梧桐夜雨。
  【殿前欢】第二怨第二怨,臣宰掌兵符,把边庭破坏,细柳稀疏。一任他甘泉猎马南来牧,一个价束手无谋。
  弱君王没个主,谁堪诉?笑两班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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