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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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金瓶梅-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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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这来看喇嘛的妇女们,俱是汴梁城久惯串寺烧香、养和尚、认徒弟、吃邪斋、讲外道的,那有正经人家肯容这妇女们烧香入庙之理!就中有指挥营里旧武职娘子们,杂在人丛里面。有一个张都监娘子,认得这孔、黎二寡妇——在姑子房里坐的。“倒象十五年前孔奶奶、黎奶奶一般,怎么这几年在北京地方,却走在这里来,又有两个好齐整的女儿。莫非是我当初主媒说他两个做干亲家的?”走进方丈里边,和众姑姑问讯了,上前细认,才笑嘻嘻的道:“我的奶奶,你两个就不认得我了。”黎指挥娘子上前一看,才认得是张都监家李太太,当初住着一个营里,结着上东岳庙进香的社,何等亲热,经这大乱,你东我西,险不当面错过去了。大家拜了又拜,忙叫金桂、梅玉过来拜见,道:“这就是当初替你两个做媒的张太太。”当下拜了。张都监娘子看了看两个女儿如花似玉,和一对牙人儿一般,道:“记得分别时,两个姑娘才三四岁,今日长出这样个苗条来,休说我们不老了!”尼姑让到斋堂里,摆上茶来。看这张都监娘子,比旧日头尽白了,打扮得老成,穿着紫花布披风,甚是淡素。说些当年旧话,家长里短的,问个不了。因说起:“你两家的亲家,这几年因大乱,可曾通个信儿,就忘记了是那家的媳妇。二位姑娘也都是该出嫁的年纪了。”黎指挥娘子便说:“这几年在北方做个穷武官,又遭着不幸,人亡家破,那里通个信儿去!”指着金桂道:“我这个业障,从许了刘指挥家,酒席上换了个钟儿,谁见他根丝麻绵缕儿来!他家公公,拨在山西守备,还不知在也不在!”张都监娘子道:“我老了忘事,通不记得你和小指挥刘麻子家做了亲。”说着话,看了看金桂姐,就不言语了。又问孔千户娘子道:“这位姑娘当初许配谁家?”孔千户娘子道:“西营里王千户,从定了亲,遭着兵乱,各家分守,只说道日后成婚时行媒礼罢,如今也没个人影儿来问声!过着这穷日子,孤儿寡妇的,还不知终来这女孩儿怎样的打发哩。”张都监娘子道:“这不是老王千户王明字的儿子么?”孔千户娘子道:“正是他,我记得倒是一个好白净女婿,大梅姑娘两岁,如今也该十八九岁了。”张都监娘子道:“你还不知,这是我家外甥,从拨在大同营里,这儿子死了十年多了, 你还想女婿哩, 一家人家通没个影儿!”又看了金桂姐道:“我本不该通这个信儿,说起来你娘儿两个又是一场恼了。”黎指挥娘子道:“奠非俺亲家女婿也乱后没了?”都监娘子道:“没有了倒还干净,如今刘指挥夫妻都外丧了,撇下你这女婿,穷得没有片瓦根椽,又没人样,被金兵腿上砍了一刀,刚逃出命来,如今只一根腿走的路,人都叫他做刘瘸子。这些时只在营里亲戚家赶饭吃。那里有个家业哩!今日要随着我来烧香,因走不动,借了个驴骑着,我后边不知几时到哩!”说得黎寡妇满眼泪落,金桂姐垂首无言。
  正在伤心,只见一群男女走进方丈来,叫张都监娘子道:“这早晚该家去了,赶得驴来接你哩!”就中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厮来,只见。
  拗腮拐脸,头上蓬几根黄毛;绰口稀牙,身上披半截蓝袄。瘸脚雁寻更,三步顶人一步走,癫头龟下水,缩头容易起头难。行动时,左足先仰,好似等打拐的气球;立下时,单腿独劳,又象扮魁星的踢斗。仙客追随,不日妆成李铁拐;美人绝倒,何年得见赵平原。
  这就是刘指挥的荫袭,金桂姐的佳婿,天地间事偏是这等不得班配的。从来说好马却驮痴汉走,巧妻偏伴拙夫眠。如是佳人偏对了才子,这古来美女再没有怀春的心事;蠢夫单遇了拙妇,那田舍翁那有外遇的风情,偏是两下相左,才弄成个缺陷乾坤,生出些风流话柄,春花秋月,遇景伤心,蝶使蜂媒,幽期密约,只因天不完成好事,所以各觅姻缘。难道月老不是偏心的,姻缘簿就是铁板刻的,不许各人一点方便!也有古来淫奔之事,留传作风流词本。如文君不奔相如,只守了一世空寡,那得传名?李亚仙不留郑元和,后来如何封得沂国夫人?此等男女相慕,成了美事,也有天缘相凑的。
  岂知天有定命,人有夙因,又讲入《感应篇》因果上去。只因潘金莲嫌他丈夫武大矮小,淫欲心贪,用药毒死武大,又弄死西门庆,阴司犯法,与陈敬济偷情。阎王罚他托生一女身,绝他一生的色欲人不得夫星之命,使他折算前世纵欲的罪过,故此番夫星该残疾贫穷,使他捱那一世的空寡,致成奇疾,以淫奔伤命。这是后话,不题。
  却说刘瘸子拐进方丈来,看着张都监娘子笑道:“大娘不等我先来了!听了一夜的番经,如今该回去了。”看着孔千户黎指挥娘女们一处坐着,朝上唱了个偌,道:“这大娘们是谁?”张都监娘子口快道:“你还不给称丈母娘磕头!今日也找丈母,明日也找丈母,却原来在这里相遇。”刘瘸子抬头一看,但见两个好齐整女子随着这两个寡妇身后。也不认的那一个是丈母,把那瘸腿伸开,先趴在地下磕下头去。羞得个金桂姐转过脸去,一时没有藏处。这瘸子看见明知是他媳妇,却认不出那一个是金姑娘,故意问道:“我的媳妇金姑娘可好么?”
  黎寡妇恼得答应不出来。张都监娘子好顽口决,拉过金桂姐的手来,道,“你看看这等一个好媳妇,我看你在那里成亲!”
  刘瘸子抬头一见,不知魂飞在那里去了,吓得心窝里乱跳,好似见了狼的一般,又唱了一个偌,道:“到明日我到丈母家去磕头罢。”一步一拐,出寺去了。
  这孔、黎二寡妇和张都监娘子好生没趣,金桂姐十分的春心,不觉一时冰冷,笑不得,哭不得,暗暗的叹道:“奴命好苦,遇着这个冤家,倒不如梅玉姐死了丈夫落得干净,还好另嫁。”说着,送出张都监娘子去了,这些尼姑也都嗟叹,这两个女儿一表人才,却遇着这个女婿,正是前生修因不全。留下他娘女四人吃了早斋,才说起旧日庵子上没人看管,隔得远了,如今这大觉寺的房头极宽,不如接上你娘女们来,还是隔壁住着,做些针线。福清道:“自从进得寺来,立起丛林接众,上下有百十余众女僧,整日价香客茶水通忙不了,一双鞋脚也没人做。还请他姐儿们来,后面三教堂东边一所闲房,前后十二间,原是师师家下人住的。如今隔着一个书房,俺出家人不便走动,你们来住着做鞋做脚的方便些。”两寡妇道:“可知好哩,那里孤孤凄凄的,从你老人家过来了,也没个人说话儿,连酒本钱都没了,还恋着甚么!看个日子搬过来,靠着这寺里也好做伴儿。”一行说着,尼姑送出寺来,分别上路,回家去了。
  先使痴哥去开了门, 两个寡妇进去坐下。 黎寡妇叹了一口气,向孔寡妇道:“今日也等女婿,明日也等女婿,如今弄出这个冤家来了。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休说穷得一个锅也没有,只这个残疾瘸子,我这等一个女儿,怎么看着他过日子!倒不如玉姑娘退了亲,何等干净。”说毕,放声大哭。
  孔寡妇劝住了。金桂姐也自回房呜呜咽咽啼哭去了。孔寡妇便道:“依着我说,这个女婿也还差着个影儿哩,当初你家又没见个三媒四证、羊红酒礼,不过是一群酒鬼们醉了换了个钟儿,谁是见来?白自的来骗个媳妇,也要凭天理!”几句话倒把黎寡妇提醒了,道:“你也说得是,休道咱这样个女孩儿,就是个好女婿,也要和他讲个明白,咱就乌毛乌嘴的一句没言语,干贴出一块肉去罢!”这里安排着,只不认女婿是个主意,也不牺惶了。
  却说这梅玉姐因自己女婿没了,先也凄惶,后来见金桂姐女婿刘瘸子那个模样,好不心里爽利。暗暗道:“要是这样东西,倒不如早早离了眼,省得耽阁了人的性命。”一路上回家,只见一个人青衣大帽,远远的跟到两人门首,又在邻墙吴银匠家站了一回,才去了,正不知是甚么人。可见女儿家张头露像,街上行走,自然惹出事来!正是:鳌鱼吞却钩和线,从今引出是非来。
  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孔梅玉爱嫁金二官 黎金桂不认穷瘸婿
  诗曰:
  悠悠鱼雁别经时,瘦尽江郎两鬓丝。
  天上有星临薄命,人间无药治相思。
  空余旧恨歌桃叶,谁识新词唱柳枝。
  十二峰头多少梦,雨云翻覆负归期。
  话说孔、黎二寡妇,领着两个少女,从大觉寺听经回来,只见一个人远远在后随着,进得巷口,直看着一群妇女进门,才去了。你道是谁?原来听宣卷时,寺里游客香客有千余人来往,都看这些上庙的妇女们,有一个金挞懒的二公子,领着一起番汉,拿着气球弹弓,游街走马,看见这两个妇人领两个女子进庙来,有些颜色,紧紧跟了二三日不放,直等他出了寺门,使个伴当跟了去,看在那条街住,打探是甚样人家,要来说他做妾。当日这个伴当,直送到汴河桥边黎家住处,问了吴银匠,才知是两家寡妇,只有这女,还未曾许人。问得明白,回话去了,不题。
  到了次日,寡妇们起来,不免买米买柴,做些人家没完的针线。金桂姐愁眉泪眼,母子们记挂着这件不了的事,未免熬煎。只有孔家母女喜喜欢欢,梳头匀脸,坐在炕上看着梅玉纳绣一对鸳鸯护膝去卖。过不多会,吴银匠的老婆过来看他,说:“这两日大觉寺讲经宣卷,听得说女喇嘛姑姑演的佛法,我偏犯了心疼病,去不得。女儿要去,没人领着,只在家里使性子,整日没好气。”孔寡妇说了一遍,大家笑了,道:“这喇嘛姑子演法,险不克惨煞人,不当花花的。一个和尚搂着一个姑子,坐在禅床上,道是坐禅,要不着念这两句经,谁信是佛法!若是咱们,不知说出多少是非来了。”说毕,吴银匠婆子笑着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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