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日午后,蒋介石在北平圆恩寺行邸召集傅作义、卫立煌和我再开会,大意说:现在要杜聿明任卫的副总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官,驻在葫芦岛,先同卫一道去沈阳给廖耀湘、刘玉章下命令,要廖耀湘以营口为后方以全力攻锦州,刘玉章先占领营口掩护后方,同时葫芦岛、锦西部队亦向锦州攻击。他并吹牛说:“光亭去指挥,我相信收复锦州是有把握的……”给我灌了一肚子米汤。我感到恐慌万分,但再无勇气向蒋介石申辩。卫立煌只表示欢迎我去,傅作义未发表什么意见。几个人面面相视,各有难言之苦。蒋见大家都没有什么话说,便说:“俊如、光亭什么时候回去?”卫看我,我看卫,最后还是卫说:“我们明天就回去。”蒋说:“好!好!你们早点回去实行。”
当晚,我处理了一些从徐州调遣僚属的电报,未及见卫商讨问题。晚间蒋介石即明令发表:“派杜聿明为东北剿匪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兼冀辽热边区司令官”,并指定“冀辽热边区司令部设于葫芦岛”。
20日午后,我同卫立煌同乘飞机赴沈,在机上我问卫:总司令接到作战命令没有?“卫说:”没有。“我说:”那么命令如何下达呢?“卫只说:”研究研究再说“,没有肯定下不下命令。于是两人谈到蒋介石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并谈了19日上午我同蒋介石争吵的经过。卫说:”不是今天的事,从今年春天起,就三令五申要打通沈锦铁路,将主力移到锦州。我一直顶着。蒋几次来沈阳都是不顾大家反对,不分皂白地骂人。我不同意就不参加意见,也不执行他的命令。“我听了卫的口气,要卫执行蒋的命令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我想顶回去也被蒋介石骂得无勇气了,于是问卫:”是否再把他的命令顶回去?“卫只是难过地不发表意见,考虑很久之后说:”我们打电报到沈阳叫廖耀湘、刘玉章来把他的口头命令讲给大家听,研究看如何办。“我说:”好罢。“就从飞机上发了一个电报叫廖、刘晚上到卫家中来开会。
大约午后6时左右卫同我到沈阳,我仍住在卫的家中。晚饭后廖耀湘、刘玉章、赵家骧等来到。在楼上卫的寝室外一 间小办公室里,我将蒋介石的口头命令下达后,刘玉章首先发表意见说:目前辽南敌人不多,打营口无问题;但对五十 三军守沈阳认为“守不久。”他并说:“将来长春敌人几个纵队南下,营口也受威胁。”我说:“你的行动要快,等长春敌人南下,我们的计划就不可能完成。”廖耀湘当时也说:“辽中现有我军一个师,盘山敌人不多,营口后路无问题。”对于黑山、大虎山的敌情判断如何,我记得廖未发表意见。最后我说:“实行这一计划主要的在于行动迅速,能战就战,不能战则退。”我请卫立煌向廖、刘指示;卫说:“蒋的命令要旨大体上是这样的,我没有什么意见。”接着大家同声慨叹地说:“不知老头子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东北!”慨叹良久,廖、刘皆不同意放弃沈阳,也无顶回蒋介石命令的表示。我当时站到个人的立场上是这样想的:蒋介石的命令我虽然不同意,但我不能不下达,希望卫、廖、刘能顶回去,那么我就可以向蒋介石回报说各将领皆认为不能执行,蒋介石要办就办大家,由大家负责。卫也可能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卫不敢说顶回去,我不敢说顶回去,廖、刘也不敢说顶回蒋介石的命令。那就是说大家皆认为蒋介石是失策,可是谁也不愿意承担起挽救东北蒋军覆没的责任,只是背后埋怨慨叹。这就是当时蒋军将领间的一般心情。
几个人谈到深夜,廖、刘二人才去执行蒋介石的命令。卫立煌仍然在这个小客厅里走来走去,不能安枕休息。我也同他一道转来转去,两人研究蒋介石为什么一定要出此一策,始终研究不出道理。我说:“廖耀湘要是行动迅速,打得机动,将黑山、大虎山敌人牵住,还有可能从营口撤退,否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卫说:“沈阳怎么办呢?”我说:“沈阳久守是无望的,你看出老头子的意思没有?”卫叹了口气未说什么。
我接着说:“最好请‘总座’(指卫)准备一下,等营口立住足,再向‘老头子’建议将沈阳部队撤退,目前我还不能提出这个意见。因为他(指蒋介石)判断敌人要退,万一敌人真如他所料退了的话,我们不仅要碰钉子,而且成了放弃沈阳的罪人。”卫肯定地说:“敌人不会退,你看着吧!”我说:“敌人攻锦州轻而易得,伤亡不大,我也看不会退。不过老头子一定要这样做,也许他有什么神机妙算。”卫接着说:“新立屯的后路一断,盘山再过不去,廖耀湘危险得很。咱们叫工兵到辽中架几座桥,万一廖退不到营口,也还可以退回沈阳。”我说:“也好,马上交大伟(即赵家骧)去办。”卫马上就给赵家骧打电话说:“要工兵明天到辽中去架几座桥。”这里可以看出卫的意思还是尽可能地巩固沈阳,而不愿廖兵团从营口撤退。但卫又迫于蒋介石的淫威,不敢事先毅然决然将廖兵团撤回沈阳,等到情势危急再令撤回沈阳,在人民解放军四面八方包围下,当然是不可能的了。我是奉蒋介石的指示,要在打锦州不可能时再令廖耀湘向营口撤退的。但碍于同卫的私人情谊,卫又是我的顶头总司令,既不愿违蒋之命,又不欲强卫之所难,觉得我将命令下达后,卫如何决定,没有我的责任。蒋介石就是这样的指挥作战,他弄得各将领间矛盾重重,互相疑惧,无所适从。这样的作战指挥是未有不覆没的。后来的经过可以分三方面叙述如下。
第一,在葫芦岛方面:
21日我回到葫芦岛,当日午后召集陈铁、侯镜如、阙汉骞、林伟俦、王伯勋等将领开会。我先要陈铁指挥所的参谋介绍了敌我情况,然后我讲了蒋介石必须攻锦的命令要旨。我见各将领都互相窥视,面有难色。我问他们侦察到当面敌人有多少?坚固工事在什么地方?弱点在什么地方?我应如何攻击,才可打下锦州与廖兵团会师?大家一哄乱嚷嚷地说:“当面敌人有两三个纵队(其实人民解放军只有第十纵队一个纵队),塔山敌人阵地坚固,曾经把两个军又一个师都打光了,现在还要攻,怕再送几个军也攻不下。”记得还有一位将领(记不清是谁)说:“我们现在伤亡甚重,守锦西都有问题,如果再要打,敌人一反攻恐怕锦西、葫芦岛都会丢掉。”大家对人民解放军的弱点及蒋军的攻法,谁也未提出意见。
我听了他们的意见后,觉得各将领全无信心,大家泄气,就想法子对他们打气,瞎吹了一阵。大意说:打仗要打巧仗,而不是打笨仗,要打活仗,而不是打死仗。你们从前攻塔山不是打巧仗而是打笨仗,不是打活仗而是硬碰死碰的死仗,所以伤亡大而任务完成不了。现在我们的第一个任务仍然要打塔山,但是我们不打塔山本身,而要选择敌人的弱点,突破一点迅速扩张战果,包围到塔山敌人的后方一举歼灭,这样可以牺牲少而战果大,这就是打巧仗打活仗,而不是同敌人死碰。这时有人说:“锦西三面都是‘共匪’,队伍一离阵地敌人就会窜进来。”我说:“我们的战法是稳扎稳打。所谓稳扎就是要大家先将现有阵地巩固,站稳脚跟,再找敌人的弱点去打,等到把敌人打垮后再以全力出击,包围迂回敌人。这时敌人自顾不暇,就不可能窜进来的。共产党也是人,不是什么天将神兵转眼就把打乱的态势整好。只要你们抓住他的弱点,打得猛,追得快,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就会把他打得稀烂,予以包围消灭的。可是也不要过于大意,不顾虑侧后方警戒搜索。警戒搜索的兵力要用得少而派得远,才可以预先了解情况。打的兵力要集中主力,一举击破敌人包围消灭。这就叫做打活仗打巧仗。如果像塔山正面那样的坚固据点,你们就看到不要打,而寻找敌人的弱点打,你们看好不好?”这时有的将领认为这样打是可以的,如阙汉骞就说:“锦西北面的敌人工事并不坚固,西面敌人并无工事,这样打是可以的。”有的还抱着怀疑的态度,我也不管他,就主观地下了命令,其要旨如下:“(一)敌情如附图所示”(二)军以协同我辽西部队收复锦州之目的。各军自23日开始向塔山亘虹螺山以南占领阵地之敌攻击前进,重点指向于虹螺山以南山脚通锦州大道(原老锦西通锦州大道)方向。攻击奏功后即以主力继续向锦州攻击前进,以一部经×××(小地名现记不清)向塔山以东迂回,协同正面部队包围消灭塔山之敌。
“(三)以六十二军在现有阵地对塔山之敌施行佯攻,牵制敌人,待五十四军攻击奏功后,适时发起攻势包围歼灭塔山之敌。
“(四)以五十四军沿老锦西道两侧高地攻击前进,将敌人阵地摧毁后即向右旋转,主力经锦(西)锦(州)大道两侧向锦州攻击前进,以一部向塔山以东迂回,协同六十二军包围消灭塔山之敌。
“(五)以第三十七军向邢家屯、大虹螺山攻击前进,掩护军之左侧背,并准备不失时机以主力加入攻击锦州之战斗。
“(六)以后续之第九十二军及独立第九十五师为预备队,位置于锦西附近(以后九十二军主力并未运到),尔后随五十 四军攻击前进。”
以上命令口述,以后笔记补达,于23日即开始向人民解放军攻击。
第二,辽西走廊方面:
廖耀湘兵团在辽西走廊方面的行动部署,原规定以无线电联络,我到葫芦岛后因无线电发生故障一直未同廖取得联系。但我心中对廖有一种信心,认为廖是善于打逐次抵抗仗的,又主张从营口撤退,所以还抱着一种奢望,认为廖能战就可能打到锦州,不能战也会退到营口,还不至于被消灭。所以在这一计划中始终未过问廖的指挥部署。同时也感到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