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巾到底是侍巾,听贵妃一招呼,不敢再赖床,忙爬起来,自家手忙腿乱地穿上衣服,又侍候太宗穿上衣服,而后一溜烟出去了。
“臣妾有喜了。”杨氏妃跪在寝床边,一边给太宗捶着腿,一边说道。
“好啊,好事!”太宗高兴地道:“朕的午膳就在你这用了。”
用过午膳,太宗又在杨氏妃处小憩了一会,方来到弘文殿,刚刚坐下,御史大夫杜淹就拿着手本,过来奏道:
“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收人彩绢千匹,为人谋差。”
长孙顺德是国家的功臣,又是长孙皇后的族叔,德高望重,爵封薛国公。连长孙顺德都跟着受贿,太宗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顺德封邑一千二百户,朕又赐他宫女,允其宿寝内省,可谓仁至义尽,为何敢乱吾法度?”
“传长孙顺德!”太宗叫道。
长孙顺德在宫中宿卫了一夜,回家喝了点酒,睡了一觉刚起床,听皇上急急地要召见,忙递上十两银子,问来召他的内侍:“皇上何事相召?”
那近侍把银子掖起来,笑着说:“你收人彩绢的事犯了!”
长孙顺德一听,顿觉浑身无力,他整整衣服,硬着头皮跟着近侍来到弘文殿。太宗正在看书,长孙顺德进来,他眼也没抬一下,过了好半天才问道:
“干吗要收人家的彩绢?”
事已如此,长孙顺德只好老老实实说道:
“上月那天朝中无事,我正在家中暖阁喝点小酒,忽听门上说晋阳豪富朱参求见,当年我躲辽东兵役,亡命太原时,与朱参有旧。故人相见,没说的,就把他接进内厅。我们两个开怀畅饮,说到封邑时,我说家中人多,虽食邑一千二百户,仍觉捉襟见肘,不够花的,说着说着也就算了,不想过了几天,朱参将千匹采绢送到我府中,我想既然是老朋友,收下就收下吧……”长孙顺德边说边拿眼瞅着太宗,可太宗头也不抬,又似听,又似不听,长孙顺德见状,不敢怠慢,继续把该交代的事交代完——“后来朱参又来找我,说他一个儿子想在官场上锻炼锻炼,我想人家话已出来了,这事能办就给人家办了吧,于是我就给朱氏之子谋了个差使。臣本心并不是为了贪他那一千匹彩绢……”长孙顺德叨叨了半天,不见太宗回一句话,心里更觉得七上八下不得安,但又不敢挪动一步,只得像个桩子似的竖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下去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近侍过去了推了他一下说,“皇上赐绢五十匹,命你下去领。”
受贿的事不但没受任何责备,反而又领到皇上赐给的五十匹绢,长孙顺德直觉老脸滚烫。心里说,这是皇上说我老来贪财,羞我啊!回到家中,长孙顺德令人把千匹彩绢退给朱参,朱氏之子的官不用说,也早叫御史台的人给抹了去。
长孙顺德因受贿赐绢的事很快传扬出去,大理少卿胡演气愤不过,蹬蹬跑上弘文殿,正色对太宗说:
“长孙顺德身为外戚元勋,食邑千二百户,不思安邦之策,却起祸乱之源,贪心不足,受人贿绢,坏大唐法度,罪不可赦,赐绢不宜!”
太宗耐心地向他解释道:
“顺德不学,若使其观摩有益于社稷者之事,当不致贪墨如是,我当与之共府库。今虽受贿,朕不罪责。彼有人性,得绢之辱,甚于受刑。如不知耻,一禽兽耳,杀之何益!”
听太宗这一说,倒也满有道理,但律法是律法,能用“羞辱”二字代替得了吗?胡演想争辩两句,但心里自己劝自己,算了,法自上出,讲也无益。
长孙顺德的事还没有了结,另一个皇亲国戚长孙安业又翻了船。长孙安业是长孙皇后的异母兄长,从小就不大守规矩,交一些无赖朋友,吃喝嫖赌,不干正事。父亲长孙晟去世后,长孙安业作为长子,当家做了主人。没有管头的他更加肆无忌惮,挥霍浪费,眼见得偌大的家业在他手里变得破败中落。
生性无赖的长孙安业,手头拮据后,视后母高夫人和幼小的长孙无忌、长孙氏为眼中钉,时不时地欺负她们娘仨。高夫人向哥哥高士廉哭诉此事。高士廉见不是办法,干脆将她母女三人接到舅家过活。
后来长孙氏许配给李世民,及李唐得天下后,长孙氏也成了堂堂的王妃。此时长孙安业已把家业糟蹋一空,塌着眼皮找到长孙无忌,但长孙无忌没理他这个哥。没奈何,长孙安业又来王府找长孙氏,宽厚待人的长孙氏不计旧怨,在秦王面前,为他谋了个掌管秦王府门卫的差使。及太宗君临天下后,长孙安业又沾了长孙皇后的光,当上了一名堂堂的监门将军。
从街头无赖到监门将军,从一穷二白到高坐衙门吆喝人,按理说长孙安业已混得不错了,人也应该知足了。但长孙安业嫉妒心作怪,见兄弟长孙无忌位为国公,食邑一千三百户,妹妹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自己却不过是个监门将军,心下颇为不平衡,一天到晚阴沉着脸,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
这天长孙安业正在监门将军府前挺着肚子晃,远远地就见右武卫将军刘德裕和统军元弘善走来。
“安业将军,晚上有事吗?”刘德裕扬手问道。
“干吗?”
“喝酒去!”刘德裕大拇指一晃说,“带你去认识个人。”
一听说有酒场,长孙安业来了劲,整了整裤腰说:
“见谁都无所谓,又给你俩说好,我现在不喝孬酒啊!”
“嘁,李大人能有孬酒?”刘德裕撇着嘴说。
李大人就是李孝长,现在为利川都督,此次回京,特在家中设宴款待几位新朋旧友。
长孙安业随着刘德裕、元弘善早早来到李府,坐在客厅等、久久不见李孝长出来待客,长孙安业不耐烦了,一把把桌上的茶碗推倒在地,骂道:
“能的李孝长,架子不小!”
“可不敢这样说!”刘德裕摇了摇手,一副神秘的样子,对长孙安业说,“李大人可不是凡人,将来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长孙安业不屑地笑,“他可贵如皇上?”
“可让你说对了。”刘德裕压低声音说,“利川南山中有个老道,年纪也就百十几岁了,给李大人看过相算过命,左看右看,都说李大人‘相貌大贵,当主天下。’”
“真事?”长孙安业睁大眼睛问。他颇信命,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小时候,就有相士对他说此二人日后将贵不可言,劝他不要欺负幼弟弱妹,但他没把相士的话当作一回事,以至现在老是得不到提拔,长孙无忌从宫门走,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安业将军说话呀!”见长孙安业在那里发愣,刘德裕推了推他,说,“你对李大人的未来怎么看?”
“乖乖,不信不行。”长孙安业边说边耐心地帮助丫环把打碎的茶碗扫进土簸箕里,又抢过抹布,抹了抹桌子,眼盯着门口,乖乖地坐在那里等候李孝长。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李孝长大驾光临,李孝长颌下长髯飘拂,走路四平八稳,风采雅度出凡,不愧为皇家贵胄。长孙安业一见如此风度,想想相士之言,刚想下跪,让李孝长给拦住了:“这是长孙爱卿吧,免礼,免礼!”
长孙安业又忙着打躬,李孝长一挥手,侍女们端着美酒佳肴鱼贯似地进来,一霎时摆满了桌子。李孝长当中端坐,刘德裕、安业左右相陪,元弘善相陪末座,四个人关起门来,推杯换盏喝起来。喝到二八盅,话题自然转到了符命一事,李孝长昂着脸,吹嘘了自己一番,对长孙安业说:
“那个精通相术的道士我带来了,德裕和弘善都让他看过了,不行你也让他看看吧。”长孙安业一听,忙吐掉嘴里正在啃的驼蹄,抹了抹嘴,整整帽子。李孝长拍一下巴掌,从角门里走出一个精瘦的老道来。老道起初淡淡地看了看长孙安业,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但左看右看,老道神情肃穆起来,打了个稽首,说:
“月建生身,当际风云之会;岁君合世,必承雨露之恩。敢问阁下官居何职?”
“监门将军。”刘德裕代为回答道说。
“啧,啧,啧。”老道摇头晃脑,“以将军之貌,应为开国之勋,不应居为监门将军。”听老道这么一说,慌得刘德裕起身非要跟长孙安业换座,说:“大人还是坐在上首吧,早晚大人得反过来做我的顶头上司。”长孙安业本来酒就喝多了,被这老道的话一“冲”,人就更晕了,他当仁不让坐在仅次于李孝长的位置上,他不断地偷偷打量着李孝长,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不凡气度,老道见状,直点头问长孙安业:
“你说说都督大人哪点不一般,贫道看看你说得对不?”长孙安业挤挤眼,猛然有什么大发现似的,说:“眼,眼,都督大人的眼不一般。”
“对了,”老道手捋胡须哈哈大笑,“李都督目如日月,单凭这点就贵不可言!”
“长孙大人,属下敬您老人家一杯酒。”本来是上司的刘德裕端着一杯酒,却一下子单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
长孙安业一饮而尽,接着又喝了一杯元弘善献来的酒。平常喝点酒就大话连篇的他再也按捺不住,摔掉外衣,拍着胸脯,当仁不让,大声说:
“诸位要想有所作为,除非当今之主,由我扶保,另立新君!”
刘德裕马上跟上去说:“都督骨相大贵,可登九五。只要长孙大业在宫门发难,再来个玄武门之变,除去当今,我率兵马上接管南衙宫城,拥立都督,咱所有的梦想岂不一蹴而就。”
元弘善也在一旁吆喝着:
“他太宗皇帝就这么干的,说起来天大的事,实际上三下五除二就定了局了。”
长孙安业此时已激动得手心出汗,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乘着酒劲问李孝长:
“事成之后,当如何谢我?”
李孝长依旧非常沉稳,朝刘德裕努努嘴:“你和长孙爱卿讲讲。”
“封你为宰相是没得说了,刘德裕指手划脚地说,”后宫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