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的舞跳得不好,不敢污太上皇圣目。”
“跳,你跳——”太上皇懒得多说话,只是指着桌前的空地催促着。颉利见无法推辞,只得起身下阶,伴着歌声跳起突厥舞来……
听着冯智戴的诗歌,看着颉利的蛮夷舞,太上皇高兴地对太宗说:“胡越一家,为从古所未有呢。”
正在跳舞的颉利听了这话,愈加惭赧,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个亡国之君这样活着,确实没有多大的意思啊!
御宴结束了,颉利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唉声叹气,恹恹成病,卧床不起,不到两月,竟撒手人寰。
颉利死后,太宗命以突厥的风俗,焚尸安葬。追赠归义王,谥曰荒。颉利的儿子叠罗支,非常孝敬,父亲死后,他哭得死去活来,太宗闻听后,感叹地说:
“天禀仁孝,不分华夷,不要说胡虏没有独具至性的人啊!”颉利死后,其老仆臣胡禄达官更是哀恸地不能自己,乃至自杀身亡。太宗对此更是惊异万分,追赠胡禄达官为中郎将,和颉利一起葬于灞东,诏命中书侍郎岑文本作墓志铭,为其树碑立传。
难道朕的男女之事他也要管
在通往京城长安的大道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手拿折扇,迈着方步,不急不缓地走着。他时而眺望远方青翠的山峦,时而回望一下东去的逝水,心中似乎有许多感慨,但见他把折扇在手掌上一拍,信口吟道:
太清上初日,春水送孤舟。
山远疑无树,潮平似不流。
岸花开且落,江鸟没还浮。
羁望伤千里,长歌遣四愁。
这男子衣着破旧,貌不惊人,吟出的诗却骨格清奇。他本是博州荏平人,父母早丧,孤贫好学,尤精通《诗》、《书》。由于落拓不羁,不置产业,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乡亲们都不尊敬他,背后称他为“穷马周”、“捞酒篱”。后来,马周因“明经有学,”被聘为博州助教。又因喝酒误事,丢了饭碗,无奈,他只好远走长安,寻求出路。
长安城热闹繁华,囊中羞涩的马周进城以后直奔一家饭店。马周人虽落魄,架子却不倒,待他大模大样地进了厅堂,找个位子坐下,等了半天却没人理他。伙计看他穿得破,与饭店的装璜规格不太协调,都不屑去搭理他。马周见状,一拍桌案,叫道:“偏偏俺不是客,不来照顾吗?”
一个伙计慢腾腾地走过来,拿个抹布抹抹桌子,方才应道:“我们店大客人多,忙不过来。客官用酒用饭,只管吩咐!”马周也不和伙计多说一些,简单明了地叫道:
“牛肉一盘,羊肉一盘,驴肠一盘,豆腐一盘,再来十坛上等好酒!”
“你一个人能喝这么多酒吗?”伙计惊讶地问道。
“少废话,喝不了我兜着!”马周拍了拍自家的大肚皮说。
伙计心里笑了一下,心说你这人穿着不怎么样,能得不轻,待我先给你上来酒菜,等你最后付不起酒账再治你。
一霎间酒菜上齐,马周敞开怀,蹲在太师椅上旁若无人地吃喝起来。菜没见他吃多少,但他的酒量却让周围的人看呆了,眨眼的功夫,像喝水那样流畅,两坛酒让他灌进了肚里。
“海量啊,海量!”临桌的几个人一齐伸出大拇指,“我们八个人加起来也不如他一个人喝得多。”
马周面不改色心不跳,又起了一坛,径自喝起来,半个时辰不到,六坛酒先喝了个底朝天。六个东倒西歪的酒坛子摆在桌面上,引起周围看客的一片惊呼,楼上楼下的,客人带伙计,一齐跑过来围着看马周喝酒。
乖乖,喝水也喝不了这么多,六坛酒搁平常人身上,能放倒好几条汉子。这客人是谁呀?再喝非出人命不可!“拿个盆来!”略带醉意的马周叫道。
“莫非这小子要用盆喝?”有心要看客官笑话的伙计颠颠地跑到后堂,拎了个洗脸盆回来交给马周。
还剩下四坛酒,马周一一打开,全倒进洗脸盆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马周将盆端放在地上,而后坐在太师椅上,脱掉鞋和袜,将双脚很舒服地泡在盆里……
以酒濯足?此人定不是凡人!店老板王艾青大惊,急忙分开众人,过来给这客官行礼:
“敢问客官哪里人氏?姓啥名谁?作何生计?”马周洗完脚,穿上鞋袜,回礼道:
“姓马名周,博州茌平人。来到天子脚下,想讨个生计。”
这王老板也够活泛,看这马周一身穷打扮,出远门连个包都没有,肯定付不起酒钱,此人行为不俗,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免了他这顿酒钱吧。王老板拱手道:
“客官初来长安,交个朋友,这顿饭就算我请你了。”
马周嗬嗬一笑,向账房先生要过笔墨,对王老板说:“我还真没有酒钱给你,题诗一首相赠吧。”
“请请——”马周索笔在手,龙飞凤舞,在雪白的墙壁上题了一首诗,诗曰:
古人感一饭,
千金弃如屣。
匕箸安足酬,
所重在知己。
这王老板也略通文墨,知道这马周不是凡人,恭恭敬敬把他请到上房叙话。
王老板帮人帮到底,经他的举荐,马周到中郎将常何家做了门客,总算有了栖身的地方。
常何曾在玄武门之变中起过重要的作用,也算太宗的亲近武将之一。这天晚上,常何坐在厅堂上手扶膝盖唉声叹气,马周正在一旁侍候着,探问道:“有什么事吗,将军?”“是这么回事——”常何愁眉苦脸地说,“先前皇上令百官上封事,提出关于治理国家的意见和建议,今天朝上,别的大臣的上书奏疏都交上了,就我没交,圣上当面批评了我,令我明早交上。”
“交就交呗,写了交上不就得了。”马周说道。
“说得容易,我一介武夫出身,从小没上过学,打打杀杀、冲锋陷阵还行,叫我提出治国良策,有点赶鸭子上架。”
“将军别愁,属下代你写上,缀你的名交上就行。”
“明早可就交上,现在来得及吗?”常何不相信地问。
“哈哈……”马周笑着叫人拿来笔墨,当即在桌案上铺开摊子,语不加点,唰唰唰一路写下来,接连写了几大张纸,把常何都看呆了。
“好了。”马周拍拍手说,“一共是二十条建言,盖上你的将军印,明早就可以交差了。”
“人才,人才!”常何惊喜交加,拿过奏疏看了好几遍,又问了几个自己不懂的地方,这才把奏疏卷了起来,放心大胆地睡觉去了。
两仪殿里,太宗展读常何的“建言二十条”,但见上面写道:……臣历观夏、商、周、汉之有天,传祚相继……自古明王圣主,虽因人设教,而大要节俭于身,恩加于人,故其下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畏之如雷霆,卜祚遐长,而祸乱不作也。……臣窃寻自古黎庶怨叛,聚为盗贼,其国无不即灭,人主虽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修政教,当修于可修之时,若事变一起而后悔之,无益也。夫俭以息人……太宗没等看完这奏疏,即大叫:“传常何!”
一声令下,常何被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两仪殿。喘息未定,常何抹抹头上的汗问:
“万岁,召臣有何事?”
“这奏疏是你写的吗?”太宗拍拍手上的奏折问。
“是……是呀。”
“你一个武人,不会有此宏论。”太宗摇了摇头,笑了笑说。
常何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皇上恕罪,这的确不是臣所作,乃臣的家客马周所作,他直站着桌边眨眼间就写成了。”
“是吗?”太宗探着身问,“你哪里得的这个人才?”
“是别人推荐的,他确实不一般,他每与臣交谈,有些话连臣都听不懂。”
“传马周!”太宗叫道,却又招手叫住往外走的近侍,“遣使去,把马周请来!”
“遣使”和“传”就不一样了,使者骑着高头大马,带个四轮豪华马车,打着旗帜,摆着仪仗,得得得地赶到常府。第一拨使者刚到,正在手忙脚乱地找寻马周,第二拨使者又到了,责问先来的使者:
“马先生呢?皇上催着呢!”
“说是到相国寺赶庙会去了,没在家。”
“快去找!还愣着干吗?”
二拨使者一前一后,催马冲向相国寺。相国寺庙会是长安第一大庙会,几条街上行人如织,有买的有卖的,人山人海,上哪找马周去?使者们忙得不亦乐乎,根据马周爱喝酒的习惯,一个饭店一个饭店地挨着找。人没找到,太宗派来的第三、第四拨使者也来了。
穿着五色锦衣的使者们一搅和,再加上赶来帮忙找人的五城兵马和甲士地保,整个庙会早轰动起来。最后总算在一个旅店找到了马周,原来是有人给马周介绍这家旅店孀居的老板娘作朋友,马周正和人家见面呢。
老板娘三十多岁,样貌不错,马周觉得满意,漂泊无定的他终于可以有个家了。俩人拉得也挺满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正在这时,几拨衣着鲜亮的皇帝特使破门而入。
“马先生,快快,圣上在两仪殿等您呢!”使者万分火急地说。马周一见,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握住老板娘的葱葱玉手说:“圣上要起用我了,小艾,无论我做多大的官,我都会来娶你。”小旅店门口人头攒动,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仪仗吹吹打打,百余个羽林军虎视眈眈,护住一辆豪华马车,那个叫“小艾”的老板娘抹着眼泪把马周送上车,说:
“当了皇上的客,你可不要忘了俺呀。”
“哈哈,能大能小才是我马周!”马周豪爽地挥一挥手,在大队仪仗和羽林军的护卫下,迤逦而去……
马周跟着黄门官直接来到两仪殿。三叩六拜参见毕,太宗问道:“卿何处人氏,曾出仕否?”
“臣乃博州茌平人,曾任本州助教,因不得志,弃官游于京都。今获观龙颜,实三生有幸。”
太宗见马周说话行礼,有板有眼,私毫不怯场,非常高兴,又把那二十条建言,细细详问。谈到治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