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_by江觉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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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油_by江觉迟-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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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苍蝇由于生活无忧无虑,个个养得圆滚黑亮。很多由于吃得饱满,很懒散,飞也不想,只在地面上散漫爬行。

世上没有一种苍蝇生活得这样心安理得。它们不怕人。好像比人还要高贵一些,可以堪称为〃蝇爷〃了。

这些〃蝇爷〃虽然慵懒成性,但对于陌生人还是充满兴趣,或者即是我一时难以适应它们那细锋的触须,在我还有着一些细腻和敏感的皮肤上,那么试探地爬行,那是不痛不快,犹来不来。你想迎忍它,它不回应。你想忽略它,它肯定会用生分的爬行方式让你感应它的存在。叫你崩溃,也不透彻。松懈,也充满紧迫。

那些糌粑和酥油都是敞开的,袋子敞放在地板上。上面也罩满苍蝇,黑麻麻一片。吃起来要一遍遍赶开它们,抽空抓一把放进嘴里,嘴还要及时地合拢起来。不然就有那么一只迟钝的家伙要呜进嘴里去,变成你的牙下鬼它还要不明白地问一句:为什么你要杀生?

巴桑的大丈夫泽仁我们第一次见面。这个身材高大却木讷的男人长相与弟弟尼玛极其相似。是个待人谦逊,似是卑微的男人。他在为我和月光的到来特地生火烧茶。半干的牛粪饼烧起来,犹燃不燃,冒着青烟,叫〃蝇爷〃们很烦躁。脾气大了,它们即一阵风呜起来,在火堆旁嗡嗡哼哼。一只不慎掉落进火堆里,泽仁慌忙插手从火星子当中把它抢救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这个不慎的小生灵待在地上像一粒烧焦的豌豆,一动不动。泽仁难过着脸色,一边念经一边用手为它扇风送气,希望它在得到〃人工呼吸〃后能够活下来。

我不安分的神色点击在泽仁汉子的脸上:要是我,我就一巴掌拍了它!

我的眼神向男人投递了真实的信息。所以泽仁汉子在我大不恭敬的神色里心情沉重,难过着表情。他指起自己的脑袋,很严肃地跟我解释,〃我们的脑壳(思想)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们的是'嘛呢叭咪'的脑壳,你们的不是!〃

〃佛祖也招应我们不能杀生!〃月光在一旁很不自在,接着问我,〃我拍你痛不?〃

〃痛。〃我回答。

他即朝我唬起脸,〃那你拍苍蝇,它不痛么?〃

青年的话问得我哑口无言。匆促喝上一碗酥油茶,望两个男人盘脚坐在床榻上,不紧不慢地唠着家常,没有出发的意象。我只好一个人走出碉房。


女人不得入内(1)


泽仁家碉房处在一个延缓的山坡下。有一条被踩得光滑的沙石小道,把他家和山顶连接起来。顺着沙道爬上山顶,视觉即闪亮地扩张开来。望到前方的山坡下,有一片叠加有序、积木一样方方正正的大藏寨。寨子的中央部位矗立着一座高大寺庙。金色迂回复合式的大殿金顶上,每一道横梁的顶端都配有黄灿灿的金幢。主梁中央则是威武厚重、金光闪闪的*。两旁又有金鹿相护,看起来壮丽辉煌。

我知道,这即是嘎拉活佛的寺庙了!蒋央,一路以来经受这么多惊险苦难,现在终于离活佛近了,我心里真是千头万绪,充满感慨。想阿嘎,他很快就可以离开益西家,可以自由生活,可以上学了!

禁不住内心冲动,我朝着寺庙大声喊叫起来。很快沿着山道跑下去。

但山下的寨子却有些奇怪。非常安静,鲜见有人出入。空荡的寨子,呈现方正城池的模样。外围是一栋连接一栋、夯土和原木混筑的平民碉房。两层的,三层的,错落有致。一条沙土大道从山脚贯穿碉房群,伸展到里面去。顺着沙道往里走,内部别有洞天。出现一块四方四正的空间小沙地。沙地对面又有一方厚实城墙。其间开出一处宽敞出口。走近那出口,眼前便豁然开朗,一个石灰岩铺成的广场出现在面前。广场空阔而平坦,周围都是高大沉默的僧房。

我想我这是误入寺庙里了!脚步犹豫,却又不知不觉踏进广场。

这是寺院的什么场所?高大的房舍高大的门面。所有门面上都挂有厚实门帘。门帘上绣的宝幛*和海螺莲花图案,繁琐细致,很是亮眼。

好奇心促使我不得不上前去看一看。

迈上高梁大屋下方的台阶,发现这里并没有太多人为走动的痕迹。石灰岩砌成的台阶大半残损。一些自然粉裂,显露出脆弱状态,像是只要经受一点点外力,就会粉落。

我勾缩着腰身,脚步小心轻放,走得极其谨慎,生怕踩碎一块。

是不是这样的神态,给人以偷窃之嫌呢,才会被人误解?正当我接近一栋大屋的门帘,手刚要触摸那些华美布帘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扎过来。

〃站住!〃

我慌忙转身。却看到一个小扎巴(藏语意为:和尚),十几岁的小扎巴。满脸是惊乱的汗水,像是天要塌下来。

〃你,你怎么闯进这里来了?!〃小扎巴急速地问。随着他声音落下,又有几个扎巴天兵天将般冒出来。

〃我?哦我是顺着那道敞开的大门进来。。。。。。〃我朝小扎巴局促地笑,指着身后,不知所措。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这个门帘,它,上面的图案。。。。。。很漂亮!〃

几个扎巴又惊又慌,相互交头接耳。

〃一个女人!〃我听到其中一位这样说。然后他们表情严肃。一个年长扎巴拉过最先发现我的小扎巴,对他匆匆耳语一番。小扎巴即后便冲上来。什么也不说,一把抓过我。

一下我的眼前即黑起来。我感觉自己被小扎巴推进一扇大门里。门被沉闷地打开,合拢,关闭。我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关起来了。

唉,他们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关起来?难道我冒犯了什么?

刚才,门外还阳光灿烂,但现在我感觉门内是一个神秘幽深的空间。漆黑一团。这黑,巨大而紧密,虚像而执拗,没有一丝光线。

这是什么地方?屋子?黑暗而通透,阴风袭入,不像一般屋子。那么是佛殿?佛殿怎会这样寒碜?我也感受不到些微佛光的温暖。

女人不得入内(2)


我用手四周摸索,但是刚伸手,却碰到一堵石壁。阴凉而生硬。难道这是岩洞?寺庙里怎么会有岩洞?再沿着石壁摸索前行,脚下却时时被凌乱石块和碎木绊住。感觉它更像是一个寺院库房。

要是库房,那总归会有人开门进来拿东西吧?

我想返身往门口摸索,却找不到门了。唉,只要那扇门不开启,那就跟这石壁是一样的:黑暗,坚硬,冷漠无情。我无能为力。

好了,我只能坐下来等。黑暗劫持了我的眼睛,叫我不能行走。陌生空间也封锁了我的声音,叫我不得不把语音转化成思维再过半小时,最多一小时,月光还不能看我返回,他肯定知道我出事了。刚才他目送我走出碉楼,肯定会想到我要顺着碉楼旁的通道爬上山顶,走进寺庙来。现在,他肯定已经过来寻找。再是遇见刚才的小扎巴。小扎巴问,'那女子是谁?'他说,'是来草原上工作的好心人。''哦!那我们误会了!'然后小扎巴歉意地替我打开大门。

但愿是这样的!

可是,蒋央,当黑暗开始袭入我的心灵之时,我再也不能佯装糊涂。不知道时间,身体里渗满冰凉,又冷又饿。刚才在泽仁家吃的糌粑,现在居然饿了。按照胃的消化时间,我想我至少在黑暗中已经捱过了几个小时。月光呢?唉,小扎巴把我推进来难道就不管了?莫非他们忘了?或者他们推我进来压根就没想过要放我出去?天!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难道是。。。。。。我突然惊出一身冷汗,两手抓在地上,胡乱摸索,心想会不会摸到一块死人骨头!越想越起疑心,心跟着扑腾,〃咚咚〃乱撞,却是大气不敢喘出一个。疲惫又担心,两只眼睛洞口一样地张开,惶惑未知的视觉不敢有丝毫松懈。此刻,我想即便是最细微的地气散发之声,我也能探听出来。

何况那么响亮的开门声!

是的,不知是不是幻觉,最终我听到〃哑〃的一声,厚重的大门被缓慢地推开,一道雪亮光芒刺进来。

我听到光芒中月光在小声喊,〃梅朵。梅朵。〃

我循着声源想回应,可是扎入的亮光打花我的视线,我看不见月光。他也看不见我,因为有人也遮住他的视线。我感觉一袭苍红朝着我罩过来。再抬头,听到月光在谨声恭敬地说,〃梅朵,嘎拉活佛来看你了!〃

我才能辨识,那苍红不是别的,正是活佛脚下宽大的裙摆,它把我和月光分离开来。

〃活佛。。。。。。〃我嗓子干渴得哑了,叫不出声,也看不清活佛面目。但是我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我被泽仁汉子扶起来。这个男人扶住我。现在,我只在真切地感受着泽仁那小心紧迫的气息,他就在我身旁。我很害怕,为什么在这样时刻,我却不能感应月光也在身边。我真实地听到他的声音,却抓不住他的人。

泽仁朝我低声耳语,说,没事了,这是一场误会,姑娘,活佛已经明白了。

〃是,汉姑娘,我们的人与你误会了。你自己也太冒昧!〃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大门在这个声音里被完全地打开来。黑暗围拢的亮光里,浮尘兴奋,灰离子在光波中上下浮荡。仿佛沉睡万年的阴暗世界顷刻间笼罩凡世的温暖气息。我才发现,我置身的这是一座老殿堂;这个寺庙第一世嘎拉活佛修建的原始殿堂。本来寺庙即是凿山而建,寺庙原始的地基即是我面前的这堵高大石窟。几百年前第一世活佛在此石壁上凿雕的石头菩萨依稀可见。有黛蓝色青金石与珊瑚粉混合画出的彩绘还能透过光线在斑驳中显露精致一瞥。但是陈年蛛丝网膜和永久的黑暗深锁着这些华丽。

我好想流泪,或者耍点小脾气。可泽仁几乎是提起我绵软的身子把我带出神殿。月光跟在活佛身后恭敬小心,不与我招应。

一世活佛神殿的大门迅速被关起来。那些描绘着珍贵天然矿石颜料的原始佛像就被收入新的一轮黑暗中。

我被活佛请进一间偏小的僧室里坐下来,说是压惊休息。活佛本人再没进屋。只听他在室外严肃地责备泽仁和月光,〃你们啊,也真是太大意了!菩萨念她的无知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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