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口,都注视着张嘉祥的反映。张嘉祥吃了几口肉,两眼凶光四射,咬着牙说:“对。我有此心久矣!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必受这种管束,过这种乏味的日子!”
由于他们四个人臭味相投,看法很快就统一氏李青道:“投官军也好,反水也好,光咱们四个人恐怕不行吧?”大头羊道:“三条腿的蛤膜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有的是!”“对!”田方说,“我手下就有十五六个弟兄。只要咱们挑头儿,他们肯定会随着干。”张嘉祥道:“左宝库、钱半仙、周百田、冯大愣都是咱们的人。只要我一发话,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坐坡!”
张嘉祥命他们分头活动,拼凑人马。几天后,他们又在原地密议。各报人数,愿意干的已达六十二名。还有几个胆小怕事的不愿加入,也不勉强。张嘉祥说:“官军大队都驻在西城外面,说不定哪天就会开仗。真到了那天,你们要听我的指挥。倒反太平军,投靠朝廷。”田方、张钊、李青点头称是。张嘉祥又从床下取出一坛好酒、咸肉数斤,让大家吃喝,表示祝贺。张钊笑眯眯地问道:“张哥,你这些好吃喝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张嘉祥得意地微笑着说:“活人还能叫尿憋死?进了永安,我就遇上了过去的老相识周某。他家住在钟楼旁边。这些东西都是从他那儿弄来的。老实说,没有一天断过。”“张哥真行!”几个人乐得直拍马屁。接着,他们还估计着投了官军之后,能得个什么官职?又商量了一阵反水那天该怎么做。真是想入非非,漫无边际。这时,天已经很晚了。恐怕别人起疑,才分头散去。
且说张嘉祥。他一是酒喝多了,二是过度兴奋,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他在院子里舞了一趟刀,又把马牵到外边遛了起来。边遇边想:将来做了官儿,朝服补褂,大帽花翎,那是何等威风!再娶几个娇娘,左拥右抱,又是何等快乐!想着想着,他就飘飘然了,信马出了胡同,奔鼓楼驰去。这时,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冷冷清清。他忘记现在到了宵禁时刻——早就戒严了。
在鼓楼东侧,有一所高大的宅院,门前挂着一对大纱灯,灯上有一行宋体字:“太平天国天父天兄真天命女军师府”。大门左右站着四名值夜的女兵,一个个头裹红巾,肋佩腰刀。在永安的军民都知道,这里是太平军女营的指挥机关,女军师是天王洪秀全的妹妹洪宣娇,副军师是苏三娘。因为天条规定男女分营,所以,上万名女兵和家眷,统归这二位女将掌管。为防止淫乱事件,东王制定的营规相当严格,不经天王、东王允准,绝对禁止任何男人到这里来。否则,轻则砍头,重者车裂或点天灯。张嘉祥对这种规定毫不介意,他认为:我是天地会的首领,什么天条军规,对我皆无约束!加上他今天贪酒过量,就更肆无忌惮了。他策马来到女营大门,甩镫跳下战马,手提马鞭,晃晃悠悠就往里闯。四名女兵大惊,抬手把他拦住,高声喝道:“站住!”张嘉祥翻了一下白眼儿,把嘴一撇,说道:“我要找你们女军师苏三娘。我们兄妹过去不错,当哥哥的要看看她……”一个女兵没等他说完,忙喝问道:“可有东王的手谕?”张嘉祥把脑袋一扑棱:“东王手谕?什么手谕,老子是天地会的人。少跟我来这一套,躲开!”四名女兵见他说话粗野,闻他酒气呛人,知他已违犯了天条,岂能容忍?忙喊喝道:“把他捆起来!”领班的女兵下了命令,上来几个女兵伸手就要拿他。张嘉祥冷笑道:“黄毛丫头,还要和老子较量较量不成?”说话间,左臂一甩,就把一名女兵推倒在地。
正在这个时候,院中响起脚步声,有人问道:“什么人在门外吵闹?”接着,红灯一闪,在许多女兵的簇拥下,走出二位女将。谁呀?正是洪宣娇和苏三娘。
现在,洪宣娇已经许配给萧朝贵,做了西王妃。实际上,女营的事务都落在苏三娘的身上了。可是,洪宣娇不忘姐妹的感情,有时候就到女营来坐坐。特别是现在,敌兵压境,粮水短缺,人心有些恐慌,西王妃来得就更勤了。今天,她在女营用了晚饭,又与苏三娘谈了一些女营的事情,不觉已过定更时分。西王妃起身告辞,苏三娘领人相送。刚走到前院,两位女将就听门外又喊又叫,不觉一怔。苏三娘喊了一声,加快脚步,来到门外,正看见张嘉祥和几个女兵纠缠。
苏三娘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带班的女兵把经过说了一遍。苏三娘听了,气得柳眉倒竖,厉声喝道:“张嘉祥!你可晓得军令?”张嘉祥此刻多少清醒了一点,情知不妙,便以酒盖脸,团着舌头说:“这不是我住的地方吗?……怎么都变成女营了?……要不……要不就是我走错门了……真是的!”他装着大醉,晃悠得更厉害了,转身就想溜掉。苏三娘赶上几步把他拦住:“你想逃走吗?没那么便宜。来人,把他绑了!”“是!”众女兵答应一声,各擎刀枪,把张嘉祥围住。张嘉祥双眼瞪得溜圆,想要反抗。但发现自己人单力孤,又怕把事情闹大了,就犹豫了一下。女兵们乘这个机会,把他捆绑起来。苏三娘问洪宣娇:“王妃夫人,您看怎么处理?”“押到东王府!”洪宣娇上马,一队女兵簇拥着她先走了。苏三娘把女营的事务交待了一下,也上了马,押着张嘉祥,来到东王府。
夜虽然很深了,东王府里仍是灯火通明。天王、天德王、翼王、南王、北王、西王,都在这里议事。因为形势日趋紧张,生活越发困难。是坚持下去,还是突围?突围的话,奔何处去?诸王正围绕这些重大问题,进行激烈争论。北王韦昌辉提出放弃永安,退到紫荆山去。他说那里山峦叠嶂,易守难攻,人杰地灵,样样方便。洪大全支持北王,还补充说,退回山区,就可坐而待变。进可以取桂平、贵县,退可以守住老家,总比坐守孤城或盲目突围有保障。石达开反对这种提议,他认为,退回老区,势必影响军民情绪,等于束手待毙。孤城也不可守,应该突围,杀到湖南去。那里是鱼米之乡,海阔天空,便于迂回出没。尤其,湖南的穷苦百姓对太平军有深厚的感情。他还强调说,就当前的形势而论,只可进,不可退。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南王冯云山与石达开的看法相同。东王没有轻易表态,他考虑的是如何击溃官军、平安摆脱这些迫在眉睫的事儿。
这时,洪宣娇气呼呼地走进大厅,先给各王见了礼,又附在秀清身边说了几句。杨秀清睁大了双眼,宣布会议暂停,把洪秀全拉到屏风后,让洪宣娇又说了一遍。秀全听了,双眉紧皱,说道:“张嘉祥目无天条,实属罪大恶极。不过,他是天德王的人,弄不好会闹成分裂。现在大敌当前,更需注意和天地会的关系啊!”东王道:“砍了他!对这种人不能心慈手软。现在有些人蠢蠢欲动,张嘉祥之流就是一例。不严惩何以服众?”洪宣娇说:“张嘉祥当过土匪。两军合作后,又不断违犯军规。尤其今夜,他是有意生事,简直太猖狂了。东王说得对,决不能姑息他!”天王考虑了一会儿,便说:“依我看,还是把他交给天德王处置为好。本来有些人就说我们太平军揽权。用我们的手砍张嘉祥,岂不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天王……”杨秀清还要往下说,天王把袖子一甩:“就这样行事吧!”
二王回到座位,洪秀全向洪大全讲了一遍。洪大全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心里说:张嘉祥啊,你这不是找死吗?若我个人知道此事还可以原谅你,现在叫诸王都知道了,叫我怎样袒护你呀?这……这可要了我的命啦!洪大全沉默了片刻,对天王说:“都怪我平日治军不严,才把他们惯坏了。国有国法,铺有铺规,不管是谁,犯了天条,都要按律行事。天王,您就传旨吧,是什么罪,就定什么罪!”说罢,不住地擦汗。东王喝道:“把张嘉祥推进来!”
这时,女兵早把张嘉祥交给了东王府的卫队。有几个彪形大汉,像提小鸡似的,把他推进大厅。苏三娘也随后进来,坐在洪宣娇的身旁。到了这个时候,张嘉祥也不敢耍光棍儿了,规规矩矩跪倒在地,低着脑袋,一言不发。杨秀清向洪大全一伸手:“请发落吧!”洪大全无奈,用手指着张嘉祥喝问道:“你可知罪?”张嘉祥这小子软硬都会,装出一副可怜相,不住地叩头说:“兄弟知罪,罪该万死!各位王爷处分我吧!”说罢,竟哭了起来。
洪大全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身为头领,总该知道天条和军规。你私自饮酒,违犯宵禁,醉闯女营,殴打女兵,出口不逊……如此目无法纪,这还了得!我非……”“大哥!”张嘉祥忙喊道:“小弟有下情申诉。如今官兵压境,孤城困难重重。小弟目睹此状,心如火焚。本想请令出城,与清妖决一死战,可又不敢贸然行事,只好以酒浇愁。那知酒后无德,误走女营,犯下不赦之罪。看在辅佐大哥多年的面上,赦了小弟吧,我愿为天国效死无怨!”说罢,“呜呜”大哭不止。
前文书说过,洪大全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一向心慈手软。他和张嘉祥相处多年,虽然常闹矛盾,总的来说,还有一定感情。洪大全还特别爱惜张嘉祥的武艺,一直姑息迁就他。所以,张嘉祥一提“辅佐大哥多年”这句话,洪大全的心就软了。再加上张嘉祥大哭不止,洪大全就更受不了啦。从他嘴里怎能说出个“杀”字?他知道杨秀清不好说话,只好求助于洪秀全了:“天王,您看应该怎样处置好呢?”洪秀全早已看出洪大全的心意:他是舍不得要张嘉祥的命!心想:就给他点面子吧。便对洪大全说:“请天德王自便吧!”
洪大全这才松了一口气,故意厉声喝道:“不管如何狡辩,也洗不掉你的罪名。念你随我多年,眼下又在用人之际,姑且饶你不死。来人哪,把张嘉祥拉下去,明旧游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