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无疑我们的感觉已经趋于死亡,我们不得不极力从自己身上获得一些感觉。路易十五时期的人们是这样,路易十六时期的人们——如洛赞公爵——则更是如此。但同时,我们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把我们都送上断头台,只留下工人阶级自己及一片整洁的土地,那么什么也就不会发生了。人们不无遗憾地感到,布尔什维克的俄国在地球上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物了。它仅仅是另一种美国罢了。无论发生多少次革命,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形形色色的美国而已。既然美国是众所周知的,在我们富于想象力的心灵里,它是一种令人沮丧的最后样版,那又有什么要紧呢?美国没有新的感觉,甚至还不如英国。美国有的只是旧的感觉的崩溃。美国甚至比在旧的传统观念与思想束缚下的欧洲束缚得更紧。美国的感觉更趋于一个固定的模式,或者说是一种感觉的退化。它的艺术形式则更缺乏生命力。
那么,革命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侏儒在哪儿?对生活抱有新概念的新生儿又在哪儿?又有谁感觉得出他已经在时间的子宫里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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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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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根本就没有人!甚至就连社会主义者和布尔什维克主义者他们自己也不能感觉到这个新生儿的存在。佛教徒不能,基督教科学者不能,科学家不能,基督徒也不能。没有人!至今为止,还没有什么新生儿,因此,也就根本不存在什么革命。因为革命就是意味着一个新生儿的诞生,意味着一种新的观念,新的感受的诞生!意味着一种新的感觉方法和新的感觉形式的诞生。“因为我将教你一首新歌。”
根本就没有什么新歌,根本就没有什么新人,也没有什么新生儿。
因此,我再说一遍,根本就不存在革命。
你想进行一场革命吗?那就得首先在你的体内孕育新生儿,而不是卢梭创造的侏儒机器人。
但如果你害怕革命,你就会认识到,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革命,就像不分娩不会产生分娩时的剧痛一样。
相反,你可能会得到不是革命的“革命”,你可能会发现“在我身后洪水将泛滥成灾”的说法尚为时过早。法国革命只是一次短暂的洪水泛滥,而真正的洪水还在前面,没有到来。
对此,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你无法维持现状,因为这个侏儒机器人——“好人”已经死了,在伟大的拯救民主的战争中我们已及时地、毫不留情地把他杀死了。他死了,你不能阻止他腐烂解体,你不能。
你也看不到革命。因为我们社会的子宫根本就孕育不出新生儿。十月革命不是一场革命,而只是一次崩溃。
由于路易十五的洪水来得太迟,留下了一些幸存者。所有这些幸存者将会成为一个挪亚,将建造一只方舟。一只方舟,我的方舟王国!一只盟约之舟,在这只方舟里动物也将成双而行,因为前途充满着艰难险阻,要横渡的不止一条河湾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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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的现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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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移情
安宁是灵魂最深沉的欲望得到满足的状态,是精神在冥冥中进入我们内心的最伟大的脉动的飞翔条件。我们的生活已成了一个机械的圆圈,对我们来说,已经很难理解或承认突如其来的创造欲。我们牢牢地缠着旧秩序,不让自己满足灵魂的欲望,那种韧劲几乎可以中止太阳的运行。但结果,我们被压垮了,如果我们不能抛弃旧的、习惯了的生活,我们就可能在盲目的狂怒中置身于它的重压之下。一旦宇宙成了我们的监狱,我们就会发疯般地拖曳房柱,直至屋顶崩塌,压在我们头顶,把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宇宙有一个大的扩张和收缩,没有原因或为什么,亦没有目标或目的。它始终在那儿运行,就像一颗心脏在不停地呼呼地跳动。它到底是什么——这是永远也说不清的。我们只知道结果是人间的天堂,就像那盛开的野玫瑰。
我们就像流淌的血,像一把从虚无飞向永恒,再从永恒飞回虚无的梭子。我们是永恒的扩张—收缩的主体。我们在完美的冲动中飞翔,并且获得安宁,我们抵抗,我们又尝到了先前就已知道的无价值的痛苦。
谁能够预先选择世界呢?所有的法则,所有的知识都适用于那些业已存在的世界中的事物。但是对未知的世界却没有一条法则、一丁点知识。我们不能预先知道,不能预先宣布。只有当我们安睡在未知的生命之流中,当我们获得了创造的方向,像一只梭子一样在织机上来回穿梭时,我们才能达到理解和默认的完美状态。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被编织成今天这个模式,但并不是说我们没有同现实达到完美的默契。
从未知的冲动中分离出来的是什么?通过这个孤立的自我意志我们又能获得什么?谁能够通过意志找到通向未知的道路?我们被驱赶着,微妙而优美地被生活驱赶着。遵循最罕见的激励便是我们的安宁和幸福。我们在冲动上安睡,在陌生的涨潮中消逝。现在,潮汐已经上涨到从未有过的高度,我们被送到上升的尽头。当我们在精神的完美冲动中安睡时,这就是安宁。甚至当我们受到毁灭的夹道鞭打时,那也是安宁,我们现在仍然在纯粹的冲动中安睡。
当我们变得非常安宁时,当内心有一种死寂的沉默时,那么,我们就好像在坟墓中听到了一种新方向的耳语:理智来到了。在我们原先所有的安宁被毁灭之后,在原先的生活被毁灭而感到痛苦和死亡之后,我们内心便暗示了一种新生活的满足。
这就是安宁,像一条河一样。安宁就像一条河,滚滚流向创造,流向一个我们未知的尽头。对这个尽头,我们充满了信任的狂喜。我们的意志就像一只方向舵,驾驭着我们,并使我们忠实地顺从这个潮流。当我们陷入一个错误的潮流中时,我们的意志便成了依赖于舵柄的力量。我们凭借调节好的理性来驾驭自己,我们的意志便是在这方面为我们服务的力量。我们的意志决不会因为我按照纯理性去调整方向舵而感到厌倦,我们的意志十分敏捷,随时准备开船绕过任何障碍,克服任何障碍。我们敏锐的理性在那儿调节方向,我们的意志陪伴我们走完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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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的现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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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何时,我们的最大努力和最高目标就是要使我们自己适合那载着我们的河流,以便安全到达彼岸,而不至于沉船、搁浅或被草丛阻拦。一路上,我们只是随波逐流,根据我们非凡的冲动行事。这种冲动能看到我们视野以外的结局。谁也不知道路在哪里。路是人走出来的。
需要做出牺牲——一个古老的牺牲。第一个人是这样,最后一个人亦是如此,所有生命无一例外。我必须使我的意志、我的理性、我的一切服从于那突如其来的暗示,而不是任何其他的意志、其他的理性、其他的事物。这就是我必须关心和服从的。它不是我,却凌驾于我。
没有什么看得见的保障,纯粹的信仰就是唯一的保障。没有既定的道路,今天也不会有,没有预见的知识,没有航海图,没有法规的保障,没有北极星,只有纯粹的信仰。
我们必须放弃自我意识,放弃我们对最终知识的幻想。放弃正确和错误的固有观念。我们必须永远放弃这些。我们不可能制定航线,也不能制定去新世界的航线。我们所有的地图、航海图,所有的正确和错误都只是对过去的记录。对新事物来说,总有一个新的并永远变幻莫测的因素。
我们必须把我们交付给那运载我们的安宁之河,而不是任何其他现存的东西。我们必须遵从创造的冲动,我们必须确实地安睡,那样的话,我们就似乎什么都不是了。我们可能会害怕无政府状态和无序,但事实上,最可怕的无政府状态莫过于固定的法律。固定的法律是机械的。
我们必须进入某种状态,就像睡眠。我们必须汇入那股载着我们的水流。我们在水流上安眠,在安眠中消去我们的固执和自我意识。我们似乎感到,当我们不再通过强调自我意识而激励自己时,我们就变得十分渺小,似乎一点进步也没有,什么进化也不曾发生过。然而,如果我们四下看看,我们就能看见,旧河岸在两旁无声地滑动,一个逐渐显露的新世界就在我们周围。这是纯粹的历险,最美了。
但首先它需要行动的勇气,也就是将我们的意志交付给未知,把我们的行动方向交付给不可见的潮流。由于孜孜不倦的坚持,我们硬是控制了自己的生命;由于病态的狂乱,我们试图结束我们;由于可怕而固执的疯狂,我们在我们自己的意志下打碎了我们自己!我们企图用数学的和机械的方法设计一切,而忘记了这么一个事实,安宁远远超越了数学和力学。
有一种比不屈不挠的勇气更为崇高的勇气,它不是那种面临死亡脸带轻蔑的微笑的勇气,而是一种完全将自己交付给内心最完善的启示的勇气。当一个人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付给超度他的启示,自豪地接受创造性的命运时,他便是美的,他超越了诽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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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的现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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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我肯定的勇气中,一个人可以在死亡的剧烈痛苦中安宁地微笑,就像美国印第安人。他可以履行惊人的英雄主义职责。但这是死亡的勇气,仅有勇敢的去死的勇气是不够的。
世上还有什么地方的人能比美国印第安人更具有死亡和忍耐的勇气?有史以来,这个特别骁勇的、未开化的人种难道不是按自己意志的自负来维护自己的吗?他使自己远离所有纯粹的变化,他竭力保持意志的完整并与生命脱离直到他成为一个自动装置——疯狂,只生活在一个否定创造冲动的内在愤怒中。他活生生的精神被压抑了,被限制在一个牢不可破的意志中,就像中国妇女的小脚被痛苦地包裹和扭曲。他只知道他靠愤怒的刺激和危险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