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公家来还,你看怎样?”牛斗横道:“打得好极了,我早就望他打呢。”贾维
新道:“这是什么话?”牛斗横道:“你想我们公债买卖亏空的那笔公款,怎样的
补得起来?现在他既捣毁了校长室,这是真凭实据,我就说有一万一千块钱的钞票
被他们抢去了。这钱九千是校款,二千是借款,由你的手交来的,只要你证明一句,
金总长没有不信的,一定可以把这笔校款报销。那么,我是把身子洗干净了。你的
亏空,也可填满了。你看看好不好?你若是愿意,我在家里等你,就请你快来,我
们好仔细商量商量。”贾维新听到有这样一个好机会,哪里能轻易放过,立刻答应
就来。
他把电话挂上,就走到客厅告诉马攀龙,说是接了牛斗横的电话,学生打黑了
脸,带了手枪,打进校长室,抢了三万块钱去了。我要去看看。马攀龙道:“那还
了得!我们赶快告诉金总长,请他呈明总统,从严重办。刻!这学风真要极力整顿
啊。”贾维新无暇和他说话,急急的就要走。马攀龙看见这个样子,是不便久留,
也就只得回去。他回去之后,一时高兴,便打了一个电话给毕波丽。说是图画学校
起了大风潮,学生抢去了校长五万块钱,此外说溜了嘴,又添上许多话,说学堂已
是一炬焦土,牛斗横险些都被烧死了。这个事情,太嚣张了,可以请你在因报上铺
张一下。毕波丽在电话里一一答应了。他本是在因报馆送教育消息的访员,平常可
以用因报记者的片子出席学生会。又常常请因报馆的副刊编辑牛大风吃饭。牛大风
落得偷一天懒,每逢礼拜六,把副刊的地位,让毕波丽印一天新诗周刊。因此毕波
丽和因报馆里的人,混得很熟。当时接了马攀龙的电话,便走回房去,文不加点做
了一篇稿子。稿子做完,雇了一辆人力车,自己坐着车,将稿子亲自送到报馆里去。
第四十三回 促膝快谈灰心悲独活 临风品茗冷眼羡双修
毕波丽对于新闻界情形,略知一二。知道编辑时间,编辑先生是不会客的,他
将信丢在收发处。转身就走,这收发处的对过屋子里就是广告部。毕波丽一转身,
看见一位荷花社的社员杜小甫在那里和一般人说话,好像是要登什么广告。毕波丽
想道:“他有什么广告可登呢?我且听听看。”那办事的人道:“征婚征友,那我
们却不管,来了信,我们就放在你赁的信箱里,等你们自己来取。”毕波丽一想,
这分明是登征婚的广告,他不是早已结婚了吗?心想人家既然登报征婚,这当然是
秘密的事,我不要撞破人家的秘密,便将身子一闪,闪在没有灯光的地方,只听见
那杜小甫道:“我是替朋友登的广告,以后也许我朋友自己来取,也许是我来取。”
那办事的人道:“事关秘密,第二个人来取,那可不行,要不,请你开一个地点,
我们将信转过去罢。”说到这里,就没有听见杜小市作声,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
道:“好罢,以后还是我来罢。”说完了,就听见敲银元的声音,似乎已经给了广
告费了。又听见他说道:“七号箱不好,是个单数,改为十二号罢。”毕波丽知道
他事已办完,快要出来,便先走一步。
到了次日,他在因报上果然看见一个新登的征婚广告:
兹有某君,在某大肄业,才华藻丽,尤工于时。有著述数种,均已披
露各报。兹愿觅一二十岁以下中学程度之女子为偶。如有性格和
婉,面貌清秀,愿得少年著作家为终身良伴者,请投函本报十二号
信箱,告以真实通信地点,以便订期晤面。如欲得补助费,则须声
明月需若干。大好因缘,幸勿失之交臂。
毕波丽一看,猜定了这是杜小甫登的广告。这一来引起他无穷的感慨。他想人
家已经结婚的,还能征婚,我没有结婚,连一个恋人都没有,太不平了。毕波丽一
想到恋人,不由得就想到余瑞香,心想我这样思慕她,她却一点儿不睬我,难道是
铁打的心肠吗?论起资格来,我是大学生,论起学问来,我在文艺界,也很有一点
名。论起品貌来,据我自己对镜子一看,更觉得风度翩翩。那末,为什么,我不能
中选呢?若说是因为我没有钱的缘故,像她这样有新知识的人,不至于吧?自己呆
呆的想,一面无精打彩的翻报。他翻来翻去,只见影报副张上有“瑞香姊”三个字,
射入他的眼帘。他心想这真是无巧不成书,怎么我想她,就会看见她的名字。仔细
一看,是个诗的题目,《消夏词呈瑞香姊》,下面是冬青女士的署名。题目后面,
有几行小序,大意说,瑞香姊来坐,为诵法文诗,且译其意,余乐之。戏为《消夏
词》四首,呈瑞香姊,未知西人亦有此意否也。那诗是:
浅浅清泉细细波,晚来风卷满池荷,
绿丛几点红如血,新出莲花正不多。
小院人闲夜语稀,晚风带露拂罗衣,
爱携小扇瓜棚里,戏扑流萤上树飞。
夜语更阑尚未亭,银河泻影入中庭,
最怜小妹逢人问,那是牵牛织女星。
窗外幽花一半残,恰馀野竹两三竿,
为它几阵黄昏雨,滴碎诗心到夜阑。
毕波丽念了一遍,倒觉得顺口,心想她有会做旧诗的朋友,想必她也赞成旧诗
的了。他这样一想,未免自恨不会做旧诗。若是会做旧诗,寄个几十首诗到影报上
去登,余瑞香一见,一定要动怜才之意,那时就好接近了。忽然又一想,何必一定
要做旧诗呢,我会做短篇小说,何不现身说法,做一篇小说,送到影报登去。这个
人送她的旧诗,既然登在影报附张,她一定是看影报附张的。看影报附张,岂有不
看小说之理?那末,只要我做得好,自然可以引动她了。自己盘算一番,主意很是
不错,功课也没有去上,就自己寄宿舍里,伏案构思,做起小说来。想了一会子,
小说的题目,先想到了,乃是《他疯魔了》四个大字。在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叠卷
子纸来,先将题目写上,又在下面署了毕波而著。然后想一段,写一段,写一段,
想一段,不到半天,成绩很好,居然写了三张卷子纸。
从这天起,天天无昼无夜的做。三日之后,好容易,把小说做完。数一数,果
然有二十多页。他就搓了三个纸捻子,将书钉上。不过到了这时,自己又踌躇起来,
设若小说寄了去,编辑先生不登上,那又怎样办呢?他常常看影报,知道这一类的
稿子,是归一个叫杨杏园的编辑管。就找了一张上等八行,另外写了一张信,寄给
杨杏园。在信上极力的将杨杏园恭维了一顿,说是提倡文学,奖励后进,很可钦佩。
不过对于新的文学,短少点,似乎违背潮流。现在特地寄来一篇小说稿子,请你发
表,容当到社面谢。信写好了,毕波丽还怕杨杏园当他是无名著作家,又把他刻着
许多头衔的名片,附一张在信里,然后在邮政局里挂号寄到影报馆去。
杨杏园对于外间的投稿,向来是一束一束带回家里去慢慢看的,失落的极少。
他接到毕波丽这封信,是挂号的,格外要注意些。他吃过晚饭以后,泡一壶好茶,
照例坐在电灯下拆借。拆到毕波丽的这一封信,见了那《他疯魔了》一个题目,他
就知道内容是言情的小说。恰好抽屉里面,还有二十三篇未用,凑成这个就是两打,
他就把这稿子,打入了暂不发表之列。再一翻这稿子,又是二十六七页。每页三百
多字,共总起来有九千字,若是从头到尾看一遍,要牺牲许多时间,所以连看也不
看,就要塞进信封去放在抽屉里。预备留有工夫的时候来补看几页。正望信封里塞
时,信封里面,掉出一张名片来。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毕波丽。心想这人不是在什
么报上做过文章攻击过我的吗?这样一想,又把稿子抽出来,却带出一张八行。他
将信看了看,心里想道:“难得难得,新文豪投降了。”觉得人家恭维了一阵子,
将稿子完全搁下又不过意,于是抽了一支红水笔,蘸着红水带点句带看。看到半页
头上,点出主人翁来了。那文中说:“他由此知道这位美人是徐端香,是B学校里一
个高材生,住在S胡同的东头,姓名住址都知道了。他把这‘徐端香’三个字,当着
大诗家拜伦的名句一般深深的嵌入脑里。”杨杏园觉得“徐端香”三个字,好像是
个熟名字,手按着稿子,沉思了一回。他忽然大悟,想道:“对了。徐字他是隐余
字,端字他隐瑞字,香字简直是明说了。这一段小说,是说他和余瑞香一段情史。
无论这事有无,这分明是他向对手方表示思慕的,登了出去,我倒做了一个为甚来
由的红娘了。余瑞香和我虽然只是会过一面,她是李冬青的朋友,她要看见了,还
要说我存心和她开玩笑呢!不过我那里不登,也怕他投到别家报馆去,我不妨通知
余瑞香一声。”便写了一封信给李冬青,将毕波丽的小说稿子和信,包在一处,打
发车夫送到李冬青家去。意思是要李冬青把这个事转告余瑞香。李冬青将信一看,
她就猜中十之八九,她心想余瑞香是喜欢打扮得花蝴蝶一般,出入游戏场所的。日
子久了,怎能够没有思慕她的?这个做小说的人,明明说他自己为余瑞香疯魔了,
恐怕手段还不仅于此而止。当日晚上她想了一想,就在灯下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杨
杏园的,大意说:足见心细,原稿奉还。不过这种事社会上很多,可以一笑置之。
密斯余那里也就不必转告,省得她作无谓的烦恼。我深知密斯余,为人人格是很高
尚的,这个姓毕的举动,适足见其无聊罢了。一封信给史科莲的。大意说:星期日
若是无事,请你一个人到合下来谈谈。到了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