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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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袜子-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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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一批人,穿插在我们之间,他俩被分着坐开,隔了老远才算罢休。 一会儿,李小京偷偷溜到台边仔细看了半天,回来悄悄地趴在我耳边告诉我:〃是我认错了 ,还真不是花儿。〃

隔了一会儿,李小京又问坐在对面一个长得特像孟庭苇的女音乐人:〃你说,那些人一月能 挣多少钱?〃

女音乐人想了一下,告诉她:〃不一定,有的时候一个人七八千或者上万,有的时候三四百 ,要么就一分钱没有。〃

〃啊?这么不稳定?〃

旁边一个戴着耳环的光头男的插了一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跟编剧的性质差不多, 说不定今天还喝酒吃肉大把花钱呢,明天兴许就得就着馒头去喝西北风了。〃

李小京大为惊讶:〃那这叫什么事呀?〃

〃不叫什么事,这就是生活。〃

李小京点点头,带着不可理喻的表情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那他们为什么呀?怎么不去 找点稳定点的事儿做?〃

女音乐人笑着看看她,说:〃等着成名呗,就跟花儿乐队一样。〃

李小京又问:〃那么多的人,都能出名?〃

〃开玩笑,连百分之五都达不到。〃

〃那他们还这样儿?为什么呀?〃

李小京的话音未落,就看见光头噌地一下子站起来,一手拎个啤酒瓶子,另一只手在空 中劈下,一张脸因啤酒及激动而涨得通红,冲前方高声叫道:〃那是因为……他们还有梦想 !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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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伙人一起混到半夜,我和李小京坐着出租车回宾馆。路上,〃的哥〃跟我一路狂侃 ,李小京无聊得直搓腿,一会儿,悄悄跟我说:〃你问他,是不是不说话会死啊?〃又隔了 一会儿,李小京把我刷一下拉到身边,认真地对我说:〃告诉你,我也有梦想!〃

《花袜子》第二节(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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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京的梦想历来无数,在我看来,成天不是要挣多少多少钱,便是发誓要在2008奥运 会之前入住北京,这还不连在她平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的诸多小梦想,比如把哪家黄金地段 的店铺盘下来自己做小老板,比如把我培养成海外闻名的大作家,比如买辆最新款的女士保 罗,至于手机三月一换,衣服周周更新,房子越来越大,票子越来越多,更是她小脑袋瓜

里 的家常便饭。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她对此竟充满信心,并且坚决付诸于行动,就像希望让我 天天爱她,每天晚上都陪着她数星星、看月亮,一起睡觉,一起起床,一起跑步,希望让我 对她死心塌地、忠贞不二一样,对于这些可想可做的事情,她竟然都会兴致勃勃,一往向前 。有一段时间,她还在自己的日记本里用粗号碳素笔认真写道:〃向前冲!一定要向前冲, 向着梦想努力,冲啊!!!〃

《花袜子》第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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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回忆一样经不起推敲,此刻,我使劲地从脑海中寻找关于那一段日子的片段,但总是 无功而返。有些事情一直如此,当你希望找到它的时候,它却摇手而去,无影无踪,当你有 一天,非常不经意间,发现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并且在其中找到些许让你不希望回忆和品 味的伤感滋味时,它必定会摇身一变,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还好,对我来说,在此时此刻,我还可以清晰地记起一切。陪着李小京在北京待了一个多 月之后,我坐火车先返回了太原。回家之后,我花了两天的时间打扫房间,整理衣物,清除 垃圾,忙得满身大汗。杨伟在门前为我贴了两副春联,还在电话上留了几条消息,让我回来 之后CALL他。我在忙完屋子里的一切之后,又开始上网收发电子邮件,逐一翻听座机留言, 在其中意外地发现一条刘婷留下的消息,我摁开收听键,听见里面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之 后便是刘婷清脆而底虚的嗓音:〃韩东……回来了没有?春节回来吗?我是刘婷……也不敢 打你手机,怕又让李小京想到那儿去……你要是回来,就打个电话告诉我……挺担心你的, 那事儿糊弄过去了没有……好了,先这样儿吧,回见,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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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在我收拾完所有的一切时,房间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楼道中带着 回音的脚步声和邻居们的相互吆喝声偶尔地传来,显得特别刺耳。阳光从窗外挤进来,经过 窗帘渗在地下,以及我的身上,让人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干。

过了一会儿,我往音响里塞了一张欧洲不知道什么乐团演奏的小提琴协奏曲,让小提琴的声 音优雅地弥漫四周,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点着一根烟,便坐到沙发上开始给他们打电话 。拿起电话听筒,才发现被欠费停机了,我就拿出手机,翻着电话留言挨个地打,先是杨伟 ,打通之后告诉我他在上海,说去那儿组一批稿子,三天后才能回来。续峰则在上一台手术 ,手机也转移到了人工秘书台。听到手术,我突然想到刘婷,就拨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显 示关机状态。我合上电话,独自发了会儿呆,也想不起来再给谁打,越坐越觉得无聊,就顺 势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却没有一点困意,只好就那么躺着,听着音乐,晒晒太阳,随着 墙上钟表的〃滴答〃声愈发清晰,一种慵懒而空虚的感觉瞬及便传遍全身。

我躺了片刻,决定不了该干点什么,躺着也觉得没劲,就翻身起来,打开电脑,却一个字儿 也写不出来,上网也找不到有意思的地方,论坛不想去,扑克对战圈里也不想待着,看着屏 幕和键盘就心生抗拒,于是伸手关掉,从书柜里抽出一些书来硬读,开始是一些哲学类的东 西,后来是凡尔赛格、卡尔维诺、雨果的小说,最后是一堆名人传记,古典文学和国学书籍 ,甚至把塞在柜子底下的小人书也全翻了出来,却找不着任何一本可以引起我此时的兴趣, 只好全部放回原位。转悠了半天,出去给李小京发了条短信,没多久电话就打了回来,说正 忙着呢,顾不上瞎聊,有事晚上再说,于是我只好放下手机。没过多久又把它重新拿起,玩 起上面的游戏,没过第一关就兴趣索然,左右看看,又从沙发的一角找到一个小收音机,拧 开,里面各个频道都无一不是治疗前列腺的广告,或者是各种男性病的医学专家戴着耳麦夸 夸其谈,听得我越发心生烦乱。我不清楚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过诸如此类无聊的片刻经历,反 正在这样的时刻,任何的抵抗和企图逃脱都是徒劳无用的,不管它以任何形式出现,都只能 给人平添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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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我感到自己空虚极了,我站在客厅正中的地上,要么就是靠在沙发或者椅子的后 背上,忽而盯着窗外,忽而闭上眼睛,脚随便搭在茶几或者哪个椅子的腿上,总之,无所事 事,苦闷之极,一切事情和消息离我仿佛都是那么遥远,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跟我 毫无关系,我被置于一个称做房子的空间之内,看似远离烦琐世事,远离繁华喧嚣,却 整日在其中摸来摸去,没有尽头,加上周围的巨大寂静,真叫我烦恼不堪。就这样待了不 知道多长时间,我终于找到一种方法,迅速地跑过去去把音响拧低,然后踢掉鞋子,往床上 随便一躺,再拉开被子往腰际随便儿一搭,把头埋在里面,努力地使劲迫使自己沉沉睡去, 也许,在此时此刻,这是我抵抗无聊与谋杀寂寞的惟一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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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就过了春节,太原仍然冷风阵阵,从窗外看去,街道边和公园里的树木高高低低,光 光秃秃,摇摇晃晃,忽然一阵劲风吹过,便会叫人觉得生活就像它们一样,摇摆不定,飘飘 落落。

在那个时期,我做过一些叫我眼花缭乱的怪梦。要不就是我坐着极快的列车穿梭在各个城市 和 山梁之间,放眼望去,左右和前方却是静止不动的各种植物,在向我翩翩挥手;要不就是在 一片巨大的冰天雪地之中,我化作了一滩透明的净水,随着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而逐渐凝 固。各种各样的怪梦让我目不暇接,但有一个梦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 只年迈的猴子,缩在树枝上叹气,眼里流着泪水,森林寂静而充满萧瑟,我蹲在那儿,感到 周身的冰凉与恐惧,不久,夜深了,我依旧找不着吃的,孤零零地待在那里,一边整理皮毛 ,一边叹着气,感到自己非常非常地孤独。这个梦不知道到底在预示着什么,或者根本就是 看书看多了出现的幻觉,反正在那段时间里的无数乱七八糟的梦之间,我深刻地记住了它。

《花袜子》第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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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那段时间我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不管是出去胡混喝酒,还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都找不着任何可以让我振奋起来的理由和动力,不得已,我只好强迫自己进行近似疯狂的写 作,不管是任何题材任何长度,也不管它是否有趣,是否具有那些所谓的意义,我都把自己 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拔掉电话,关紧房门,有时候一连数

天都待 在家里,没东西吃的时候便出去大肆采购一番,回来低头接着写。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随 着日子一天天变暖,我的状态也随之慢慢回升。

让人惊喜的是,在那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之后,我竟然超量发挥,不但完成了那部 拖沓已久 的长篇小说和一堆随笔,还写了一个室内的电视电影剧本,在与几个书商及出版社通了电话 之后,我简单地为它们酌情分类,找到归宿:随笔集由北京一家文化公司出,小说还是按照 合同让梁勇出版,至于那个剧本和一些专栏里的东西,杨伟早就明确表示要做一个合集,我 便痛快地给了他,三下两下之后,关于大概的合同和一些必备的细则我都已和各个出版方都 在电话里初步谈成,剩下的时间,就是我一个人待着,别的任何琐事都由他们来干。我大概 算了一下,如果效率跟得上许诺,那么最多用不了一个月,我的第一笔版税就会及时打到银 行的卡里,最多半年,其余的大部分酬金也会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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