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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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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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眼镜戴上,从背包里抽出一条新疆风情的红色大围巾,整个裹住脑袋,只露出大墨镜,再扣上牛仔帽,味道很像《阿拉伯的劳伦斯》。

倒把我惹笑了。

“刚才怎么呆在那个破地方?天上掉下来的?”我开车大声冲她喊。

“不是天上掉下来,是被人扔下来的。”牛仔帽遮着嘴巴挡着风冲我喊。

“怎么回事?”

“我搭一辆大货车过来的。货车司机非礼我,摸我大腿。”

“所以你揍他了?”

“才没呢,我喜欢司机摸我,就冲着他长得特像西部片里那个伊斯特伍德,才搭他车的。”

我差点被大风一口噎死,这段日子天底下的奇人怪事全给自己碰上了?

“那后来?”

“他口臭!身上全是新疆莫合烟味儿!音乐放得也不好,全是新疆民歌,腻味死啦。”

“然后?”

“然后我就踢他一脚!谁知他方向盘没打好,一下子冲到沟里去了,撞蒙了。我爬出来,走到刚才搭车的地方,累得走不动了,太阳又大,只好躲在房子里等车过来。”

想起过来路上,的确瞅见一辆大货车可怜巴巴地趴在一条干涸河床里。

“你肯定踢得太不是地方了。”

“踢得正是地方,这个我有数”。

牛仔帽得意洋洋地说。

风太大,说话很累,喊得嗓子疼,只好住嘴。

牛仔帽把一只耳机塞进我耳朵,是《Hotel california》。她跟着前奏好听的漫长鼓声,在跨斗铁板上摇头晃脑敲打节奏。

三轮摩托车开始爬上一座长长的沙丘。

《Hotel california》换成了枪炮玫瑰的《November Rain》,看来女孩喜欢摇滚乐。摩托车在歌声中一口气冲下沙丘。太阳隐隐约约出没在云层缝隙,穿过云层洒向大地。配合着歌声,憾人心魄。又换成布鲁斯?斯普林斯汀的《Born in USA》。牛仔帽把歌词改成了“Born in China!”,冲着戈壁滩四面八方喊了几十遍。接着是滚石的《Satisfaction》,卡百利的《Zombie》,史密斯飞船的《Living on the Edge》,涅磐乐队的《Something in the Way》。仿佛这些摇滚乐队一路上赞助了这次旅行。

三轮摩托车象一条大鲨鱼,道路如同食物,大口大口贪得无厌地吞噬着每一段路。

太阳又被云层遮住。

云层被血红晚霞浸染,由左及右高低堆积,变幻出绚丽多彩的颜色。戈壁公路横跨在广阔荒凉的戈壁滩上,笔直搭向遥远地平线,仿佛在搭建一条通往天堂的路。戈壁滩上遍布高大结实的骆驼刺,低矮的沙丘,奇形怪状的洼坑。连绵不断的灰黑色石头山脉,横亘在右侧,不知疲倦地跟随我们向前伸展。

云层突然破开。

太阳落山前最后瞅一眼大地似的。阳光以千军万马的壮观气势一泄而下。地平线上搭起无数光柱,仿佛太阳在对大地亲密倾述着什么。耳边响起枪炮玫瑰改编自鲍勃迪伦的《Knocking on Heaven’s Door》——敲天堂的门!壮丽环境配合着绝妙音乐,此时此境再合适不过。血液被熊熊点燃。这就是音乐的力量,还有戈壁沙漠的力量。

我与牛仔帽被大自然深深打动。

无论一个人遇到怎样的挫折,大自然永远是如此无辜地傲然伫立,渺视着挫折,赞扬着坚强。那博大精深的胸怀,强烈感染激发起你对生活的热爱,培育你挑战挫折的勇气与信心。大自然永远是一个最好的励志老师。

突然心情好了许多,一下子释然了许多。

低头冲牛仔帽笑笑,她也感动地冲我笑。

戈壁滩上的夜晚来的特别快。

云层很快变幻成灰黑色。夜色降临,凉风四起。牛仔帽靠在我右胯上,脑袋左摇右晃,一会儿睡着了。

耳边响起《Vincent》。

眼前蒙太奇电影镜头似的,浮现出披翠山坡。油菜花儿。果树。青瓦房子。潺潺小溪。红蜻蜒。油画布。睫毛被落日映红的温暖脸庞。

一会儿又响起《乘客》。

电影镜头恍然大悟,一下又变成石皮弄堂。瑟缩在屋顶上的三只潘多拉空盒子。安静的湖水。漂流的船屋。不不忧郁绝望的眼神。

脑袋里一会儿想想这个,一会儿想想那个。

备受折磨。

《天堂隔壁》 赶不到敦煌

已是深夜,赶不到敦煌。前方荒凉一片,只好就地宿营。

把摩托车开到一栋破房子后面。取出户外露营装备。牛仔帽帮我打地钉,挂帐篷,铺防潮垫。走回大路,看不见任何摩托车、帐篷影子,才放心走回去。在野外,人最大的敌人是别人,野兽次之。

把背包里的食物倒出来。牛仔帽的实在太丰富了:金钱肉,腊羊肉,母亲牌真空包装肉条,一盒草莓,几个大苹果,甚至用快餐盒打包了一盒哨子面!瞅着我惊讶的表情,她得意地不停晃脑袋。吃完东西,打算睡觉。牛仔帽来了兴致,非拉我坐在帐篷外面沙丘上,光着脚丫,嘎嘣嘎嘣啃着大苹果聊天。

“我是不是脾气不大好?”牛仔帽问。

“还成。”

我被那辆破三轮摩托搞得疲倦死了,加上脑子里情感纠缠,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想睡觉。她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停打盹儿。

“我知道,就是改不了。”

“遗传?”

一提到遗传,牛仔帽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情有点沮丧。

“不知道,我很早就没了父亲。”

一下子又变成同命相怜。我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

“出生前父亲就死了。我是母亲带大的。但是不喜欢母亲,甚至曾经很讨厌她!”

今天真是遇到类似阿甘、甘地、玄奘之类的奇人了?听说过不少讨厌父亲的,讨厌母亲的倒是第一次。

“是不是说到这个吓着你了?”牛仔帽笑了。

“当然没有。每个人都有特殊经历,这才叫人嘛。否则不就成了罐头似的千篇一律的罐装人?”如此开导她。

牛仔帽笑笑,跟我聊起了她的过去:

“我曾经讨厌母亲,甚至恨她。我知道这样大逆不道,当然自有原因。小时候记忆最深的一件事,就是母亲跟人调情,调情的男人再来欺负我。那天下午上课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我们家是过去老租界里那种破楼。开门就听见母亲跟人做爱的声音。我捏手捏脚上二楼,经过她房间,门竟然开着,一个男人躺在床上,母亲骑在他身上。我吓呆了!碰巧又遇到那男人的目光!我疯子一样躲进自己房间,浑身发抖。后来母亲出去买东西,男人竟然敲我的门。当然不敢开,他就拼命砸门,最后用脚踢,还低级下流地大骂。我快崩溃了,那扇门摇摇欲坠,感觉无处可逃,干脆把红领巾系到房顶上,踩着凳子,脖子伸进去,脚一踢,天旋地转。”

本来没多少心情听她说。听到这儿,倒来了兴趣,这个女孩的经历实在不同寻常,难怪举止如此狂野不羁?

“母亲把我救了下来。那以后,我就对母亲,对男人充满仇恨。我离家出走,在外面瞎逛了好几天,没东西吃,最后只好回家。那天晚上母亲抱着我,哭着讲述她的经历。之前从来不跟我讲任何事。才知道母亲最命苦。结婚不久,父亲就出了车祸,留下性功能障碍的后遗症。这下苦了她,那年头谁敢越轨?母亲一直忍着,一口气忍了好多年。后来实在忍不下去,跟人发生了关系。就那么几次,偏偏怀上了孩子。事情暴露,父亲又羞又气,得脑溢血死了。没多久,小孩生下来。就是我。因此母亲特别恨我,那时候生活困难,母亲宁肯到处找苦活累活,挣钱买奶粉,也不肯喂我奶。我就是用奶粉养大的,知道多恨母亲了?因为我,母亲一直抬不起头,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骂‘破鞋’。母亲很倔强,坚强挺着。挺到最后,突然想开了,干脆坏到底,开始跟男人上床,毫不介意别人怎么说,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破鞋’。说也奇怪,反倒没人说了。大家开始可怜她,甚至尊敬她,日子慢慢正常起来。直到去年母亲去世。”

突然想起《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那个美丽孤独命运多孽的西西里女人。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有睫毛的母亲。

——为什么天下的母亲总是如此命运波折?

当一个女人成了母亲,就会因此伟大起来,无论她曾经是什么,或者以后将会是什么。

突然对牛仔帽多了很多同情,与好感。

夜色深沉,气温骤然下降,神秘的戈壁滩深处开始掠起阵阵冷风。

拉着牛仔帽钻进暖乎乎的帐篷。

“为什么来西部旅游?”她问。

我愣了一会儿。

本想解释遇到感情问题:女朋友离家出走抛弃自己,好容易喜欢上另一个似乎又没缘分。感情无依无靠,生活没有出路,跑沙漠寻找出路来了。可是这些讲给一个陌生女孩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看了本书,三个法国老太太赶着驴车逛丝绸之路。人家外国老太太都来过了,甚至是七十年前,再不来看看,一辈子都快白白晃过去了。”如此回答。

“有道理。知道我为什么来?我有强烈的沙漠情结,最喜欢看西部片,看见沙漠就兴奋。”

“喜欢哪个演员?”

“当然是伊斯特伍德。”

“《赏金杀手》看过?”

“当然!喜欢死了。”

她一口气说出不下二十个西部片名字,边说边用右手模仿掏枪、射击、吹散枪口硝烟、插枪种种熟练动作。还不停抵住我太阳穴,扣动扳机,嘴巴“叭叭”作响。

“你有什么梦想?”牛仔帽又找个话题。

“没有。”

“哪能没有梦想?”

“象《奥德赛》里面的尤利西斯一样去历险,遇到一个独眼巨怪,还有用歌声蛊惑船员投海自毁的妖女,还有斯库拉、卡律布狄斯两个大怪物。”

我随便胡扯一个。

其实自己知道,历尽颓废之后,现在的最大梦想,是心爱女人的一张脸: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一天天在老去,被时间蚕食,被岁月糟蹋。我会捧着这张脸,认真数着又新添了几条皱纹,一直数到足够心疼为止。然后微笑着告诉她:女人的美丽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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