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绍羽:“清风道长侠义之心果真令人钦佩,在当今人人醉心魔剑之时,还能保持一份置身事外的清醒,还能想到劝人为善,少造杀孽。”清风道长淡淡一笑:“贫道是方外之人,又怎能象常人一样沉迷于虚幻的俗物,希望老庄主也能看开一些。”张弘听他话里意思,明里暗里的要魔剑,气恼起来,道:“魔剑纵在庄中,你们又要怎样?”清风道长听他说得坦然,倒一怔,身后有个伶牙俐齿的声音接口道:“既是武林之宝,当然只有能者得之了。”说话的是弱水宫漂雨,说完,她带了其余三女便要闯进去。韩绍羽长身而立,冷冷道:“谁敢?”手一伸,向张弘道:“火来。”张弘递上火折子,韩绍羽随手点燃身边的布幔,那布幔已用油浸透,一点即着,火势熊熊立即蔓延开来。
清风道长叫:“老庄主不可。”要扑上来灭火,见韩绍羽如天神一般凛凛挡于前,怒目而视的样子,心头一阵发虚,缓缓退了出去。众人皆唯清风道长马首是瞻,见他退出,也一窝蜂的跟出去。回头再看,雪舞寒梅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漂雨:“韩绍羽真是老糊涂了,放火烧庄子也罢了,怎么把自己也烧了。”清风道长:“老庄主只是不愿人闯入他的庄园才烧庄的,他自己必已从密道而去,你们不必负疚的。”漂雨哼道:“他死了才好,我才不内疚。”
正说话间,远远的过来二骑,正是湘夫人和竹泪。湘夫人远远见这边火势熊熊,激动得脸色也变了,“烧了,烧了,韩绍羽烧死了吗?”竹泪茫然,“烧了,谁烧死了。”清风道长忽然冲到竹泪身侧,拽住她的马笼,失声惊叫:“韩君如,你……你没死?”一石惊起千层浪,震得在场众人半晌说不出话来。竹泪错愕万分,良久才结结巴巴的问:“道长,你刚才叫我什么?”清风道长:“君如,你不认得我了吗?”众人细细打量竹泪,议论纷纷,有昔日与韩君如有数面之缘的,点头称确有几分神韵相似,大多数人则从未与韩君如谋面的,更是众说纷坛,人云亦云吵作一团。有说韩君如已死多年,不可能死而复生,有说清风道长目光锐利不会错认。
湘夫人呼吸浊重,她强持镇定,喝道:“哪里来的牛鼻子在此叨扰,什么韩君如,她明明叫竹泪。”竹泪头痛欲裂,杂绪纷飞,“韩君如?这名字怎么这样熟悉。对了,沈梦怜也这么称呼过我,我和韩君如长得很象吗?或者我根本就是她?可为什么我就一点也想不起来呢?”清风道长不死心得继续追问:“韩大小姐,难道你也不记得我了吗?”竹泪皱眉,“我应该认识你吗?我明明不认得你的。”这番话本是竹泪心思恍惚自言自语的,可传入清风道长耳中,却显得竹泪在有意戏侮他。清风道长不满,又将信将疑的追问:“真的?”湘夫人怒道:“你这牛鼻子太无礼了,无故拦我们的马,还莫名其妙的问这些话,快滚开。”挥鞭向他拽着马笼的手打去。
在场诸人个个怒形于色,须知清风道长不仅侠名远播,人缘也极好,见这独臂妇人当众对他无礼,皆跃跃欲拭,要锉锉她的锐气。清风道长还不甘心,“她明明就是韩君如,你却矢口否认,还出手伤人,真是太过份了。”湘夫人充耳不理,又一鞭抽去。清风道长微微一闪,闪了开去,可手中拽着的马笼仍旧不放。竹泪也莫名得气愤起来,“我是不是韩君如与你何干,你这牛鼻子未免太好管闲事了。”又听得边上有人窃窃私语:“她到底是不是韩君如?”,“我听说韩君如是个荡妇淫娃,不守妇道,与人私通,被丈夫赶出家门。”,“我听说她本来就是个私生女。”……种种言语皆如利箭,刺向竹泪。她不由怒起,蛾眉高挑,叱道:“狂徒,敢言辞轻薄。”挥鞭向那几人打去。那几人哪甘示弱,纷纷拔出兵器迎战,岂料身后不备被人踹上一脚,几个人跌做一团。
清风道长忖道:“奇怪,弱水宫门下四女又来凑什么热闹。”心念一分,手上已吃了湘夫人一鞭,他暗暗含嗔,只是挂念着竹泪的身份,忍气说:“夫人神技,贫道领教了。”湘夫人哼了一声,也见好收手。
那跌作一团的三人好不容易分了开来,见踹他们的是弱水宫四女,哪里肯依。漂雨叱道:“滚开,弱水宫今日要清理门户,由不得外人插手。”武林中人,最注重门派,各门各派中事外人一概不得插手,那三人也只得忍了气,退到一边。清风道长拈须沉思,“奇怪,韩君如怎么又与弱水宫扯上关系了。啊,莫不是那女人已抢了先机。”
竹泪双目炯炯,望着四女,“怎么,娘娘要赶尽杀绝我吗?”漂雨:“娘娘待你恩重如山。你却勾结外人擅闯禁地,还私自出逃,今奉了娘娘令清理门户。”竹泪:“娘娘逼人太甚,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出逃。娘娘救我一命,我也为弱水宫效力二十年,天大的恩我也已还了。”漂雨冷冷叱道:“留着这些话向娘娘解释好了。”尖尖十指向竹泪脉门扣落。
竹泪身形迭变化开此招,说:“娘娘不要逼人太甚,她做下伤天害理的事,自有上天罚她,我绝不向外人吐露一字半语。”漂雨冷笑:“人死了才不会说出秘密。”脸一沉,喝道:“布阵。”余下三女一涌而上各占一方,将竹泪团团围住。湘夫人想去相助,转念一想,又疑惑起来,索性在一旁静观其变。
竹泪冷视四女,晒然:“只怕此阵未必能困住我。”四女齐喝一声,四柄剑分刺她头、胸、腹、腿,配合得分毫不差。湘夫人“哎呀”叫出声来,竹泪却应变奇快,弹指于滢雪剑头,将它击偏数分,与滟霜之剑搅成一团。霍得又一招“大弯腰,斜插柳”,避开漂雨,飞起一脚将涵露踢飞开去。漂雨铁青着脸,竹泪道:“此阵乃娘娘所创,却困我不住,你就不怕堕了娘娘的名声吗?”漂雨:“待娘娘亲自来擒了你,看你还怎样脱身。”搀了涵露,与其余二女悻悻离去。
清风再度拦住竹泪,“你定是韩君如,你为何不肯承认?”竹泪茫然,刚想说我不知道,湘夫人已怒道:“这与你何干?”清风道长激动起来,指着已成火海的雪舞寒梅,道:“这就是你的家,如今已化作灰尘了。你的父母、师兄,妹妹都被迫离家避祸,还有你女儿沈梦怜至今生死不明。”竹泪喃喃:“你说什么?沈姑娘是我女儿?怎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呢。”她双手捧头,冷汗涔涔,却依旧毫无头绪。湘夫人见她痛楚万分,迁怒清风道长,斥道:“你一出家的道士与闺阁中人熟识,真是太奇怪了。”清风道长不悦:“这位老夫人说话才奇怪,我与楚白,君如姐妹自幼相识,天下人皆知。我出家之日,他三人皆是观礼贵宾,甚至楚白与君如劳燕纷飞,君如与林兆闻婚变诸事,贫道都是亲眼所见的,岂有错认之理。”
湘夫人道:“她是韩君如,又怎样?”清风斜睨眉毛,愤然道:“怎样?君如获魔剑绝学已令天下人垂涎,如今她女儿又为魔剑连累,世上除了君如谁能救这孩子出苦海。”他停了停,又说:“听说沈梦怜被恨君谷的人掳去,不知要受怎样的罪了。”竹泪脱口道:“是的,她不好,很不好,怕是要死了,我很担心。”清风道长抽剑于手,怒形于色,“那还等什么,你领了大家去恨君谷,齐心协力救出沈梦怜。”众人哄然叫好。
湘夫人蔑然:“救了沈梦怜,你们就能得魔剑了不成,莫忘了历来魔剑传人当世只有一人,她若是君如,是魔剑传人,岂容得魔剑落入他人之手,你们费尽心机劫沈梦怜也是枉然的。”
清风道长愕然,“我救沈梦怜乃是她是故人之后,岂是垂涎魔剑的。”见湘夫人,竹泪坚不吐实,也无计可施,愤愤然去了。余人见清风道长已走,又忌惮竹泪武功奇高,也纷纷星散。
湘夫人再支撑不住,瘫坐在地,心内百感交集。因为她就是楚湘君,当年明媚娇艳的少妇,在药王谷一住就是四十年,出来时已是一满头苍发的老太婆了。四十年前所受的屈辱,四十年来的夫妻分离,骨肉离散,刻骨铭心的苦难反而成为她度过艰难四十年的唯一动力。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辗转难安,她对天盟誓定要一雪受辱之耻,也要让韩绍羽尝尽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为此,她苦研魔剑,希望能解开其中秘密,不料消息走漏,引来无穷灾祸。她只得去药王谷避难,为不祸及药郎君,她狠心将出生不久的女儿谎称是韩绍羽的女儿一并魔剑弃在韩家门口,她恐怕自己与俞珲都过不了漫长的四十年,希望有朝一日女儿能明白自己的身世,为她的生身父母报仇。
药王谷中,她日日锥心泣血,满腹痛楚却不能向一直深爱韩绍羽的楚浣君哭诉,可怜的姐姐还一直将韩绍羽当做心中的神一般。
竹泪举袖拭去楚湘君面上的泪痕,轻轻问:“湘夫人,我到底是不是韩君如?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楚湘君凄然道:“想不起不要紧,孩子,你就是我的女儿。”将竹泪揽入怀中,暗想:“珲哥一去四十年,杳无音讯,他还未见过他那苦命的女儿呢。”竹泪痴痴思忖:“原来我还有一个女儿,是沈梦怜,她如今正在恨君谷中受苦,我要去救她出来。”
□ □ □而此时此刻的沈梦怜依旧置身于那间小屋中。她没有死,她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样了,只有偶尔的清醒时,见到门缝中透出一缕光亮来才知道一天又过去了,而新的一天同样无可奈何的来临了。对于她而言,新的一天又怎样呢?只意味着继续等死。她整个人已形销骨立,恍若一具包着皮的骷髅,长时间未接触阳光使她的肌肤几近透明,泛着妖异的白光,发丝干瘪脱落,双眸呆滞,嘴唇干裂,颊上的颧骨高高耸起,从她身上哪里还找得见少女的娇媚。
她轻轻地叹着气,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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