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下来的。”薜思过轻踹了他一脚,示意住口,问道:“我们是无意闯进来的,你送我们出去吧。”花倚绿叹了一气,“今天是我娘的祭日,我原想趁我爹不在,来墓室偷祭一番的。哪知……唉,娘的墓室我只小时候来过一次,如今怎么也找不见了。”薜思过心想:“哪有女儿要祭亲娘还要偷偷的,花家人怎么都这么古怪。”
花倚绿领了薜林二人沿着弯弯曲曲的甬道走了很久。林忆昔忍不住问:“怎么你爹竟修建了这么大的地下迷宫?”花倚绿:“这不是我爹修建的,这儿也不知是何朝何代的王侯陵寝。我爹说他的对头很厉害,如果实在斗不过他了,就只有引他到这里来玉石俱焚。”口中说着话,手在石壁上摸索。忽然,石壁轰然中开,一道亮光照射进来,已久处黑暗的花倚绿三人乍见光亮,都以手挡目。一冷冷的哼声传来,花倚绿全身一震,怯怯道:“爹。”花谢春一身黑衣,衣上的小花鲜红如血,诡异的尤如地狱来的幽魂。“你敢私自进地宫?你还敢把他们带出来?”花倚绿对这唯一相依为命的父亲竟十分惧怕,半晌才道:“爹,让我去祭祭娘吧,她孤零零的实在很可怜的。”花谢春举手掴了她一耳光,斥道:“住口。”薜思过见花倚绿挨打后再不吭声,有心帮她说几句话,尚未开口,花谢春已向他说道:“你们要出去?”薜思过道:“自然是要出去的。”花谢春:“我一番好意才让你们进地宫一避,你们还不识好歹。”林忆昔见花谢春如此诡异,怎么也不信他会有什么好意,心想:“我与思过只要稍有贪念,就死在那深沟毒虫之中了,你的好心未免毒了些。
花谢春:“我这地宫进来容易出来难。”薜思过作色道:“你不放我们出去吗?”花谢春:“出去?去给外面那些人领路,来抢地宫中所有的宝藏吗?”花倚绿忿忿道:“我娘把这儿的一切都留给你,你却不让她女儿祭她一祭,我娘真错看了你。”花谢春目中暴射出一种令人难以形状的神情,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他神经质般的抽搐了一下。他一把卡住花倚绿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吼叫着:“你娘真得把什么都留给了我,也把你这个孽种留给了我。你把这些都带走好了,包括你这个人,统统滚回你亲生爹那里去。”薜思过只道花谢春要掐死花倚绿,岂料花谢春说完这些话竟先松了手。花倚绿失声痛哭,花谢春暴发出尤如狼嚎一样的干笑,林忆昔仿佛看见他眼中落下一滴亮晶晶的东西,溅在黑色的衣襟上。再仔细瞧,他目中冷冽的神采依旧。花谢春道:“你喜欢陪她,你去陪她好了。”揪住花倚绿用力往里一扔,薜林二人唯恐伤了她,双双去扶,不料那石壁轰然阖拢,一切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花倚绿惨叫一声,叫声中夹杂着恐惧、薜林二人情知不妙,扑到石壁上一阵敲打。花倚绿凄声道:“没用了,我触怒了爹,他要把我们都关在这里了。”林忆昔问:“关多久?”花倚绿涩然:“是我连累你们了。”薜思过柔声道:“你爹一时生气,关上我们一两天,等他气消了,就会放我们出去的,世上哪有父亲和女儿生一辈子气的。”只是转念又想到花倚绿非花谢春亲生,恐怕又另当别论,不由讷讷得住了口。花倚绿幽幽说:“我爹喜怒无常,关我们一辈子,也未尝是不可能的事。”薜思过、林忆昔心头骇然。
气氛死一般的沉闷,薜思过耐不住沉闷,脱下外衫披在花倚绿身上,道:“别闷着,说说话吧。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没想到花倚绿怔了一会儿,真得说了起来:“我小时候很苦,没有爹,只有娘。我娘长得很美,象仙女一样的……”薜思过点一下头,大多数孩子都曾认为自己母亲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他小时候也认为自己母亲是世上最温柔、最美丽的人。
只听花倚绿继续道:“正因为娘长得太漂亮,常有坏人欺侮她,为此娘总是很忧郁。”花倚绿的声音愈发空洞,而热泪早已沾湿了衣襟,“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见过娘笑过。很多人都劝她再嫁人,她都不肯,她在等爹。我很小的时候,娘是带了我四处流浪,乞讨为生的,后来大概是她无意中发现了这座废弃的陵寝,并从中得了一些财物,生活才得以衣食无缺。
我八岁那年,爹回来了。一身黑袍,还用黑巾蒙着面,好象是从地狱里来的幽灵。我很害怕,娘冲了上去,向他跪下,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我至今仍想不通,爹当时是蒙着脸的,娘是如何就一眼认出他来的。
娘见到爹十分激动,爹却无动于衷,任娘跪在地上。我那时还小,见娘伤心,以为他是坏人,冲上去打他,咬他,他一把把我举过头顶,我吓得“哇哇”大哭,娘拼命向他磕头,他才把我放下来,说:“原来你真得把他的孩子养那么大了。”说着还狠狠扇了娘一耳光,骂她是“贱人”,转身要走,娘死死抱着他脚不放,他拖着娘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娘的血流了一路,晕了过去,还死不松手。爹没有办法,只好停下脚步。
娘醒来见爹没走,真好开心,抱着我又哭又叫,说我可以有爹了。可我看着他的样子,怎么也叫不出口,爹说他没那么大福气,一句话把娘满脸的憧憬、期待全打掉了。后来的事我已不大清楚了,爹和娘在房间里说了很久的话,我趴在门缝里瞧,看到娘一直跪着,一直求着。我不明白,为什么爹对娘那么狠。
后来,娘来看我,抱着我哭了大半夜,要我以后听爹的话,我说爹那么凶,对娘又不好,我不喜欢他,娘却说是她对不起爹的。第二天,爹忽然冲到我房间里,问我有没有看到娘,原来我娘竟一声不响的走了。
爹骂娘,拖累了他一生还不够,临走还丢下了个大包袱给他,话虽这么说,他总算没赶我出门,我喊他爹,他也认了。
有一天我看见爹胸前的小红花换成了小白花,心里很奇怪,又不敢问。爹那天喝了很多酒,然后带我到地宫,告诉我,我娘离家不久后就死了。我惊呆了,爹喝酒喝得很醉,说了很多话,象是说给我死去的娘听的。说我虽是那个人的孽种,但是他看在娘的面上会好好待我的,还在地宫里辟了一间墓室,为娘建了衣冠冢。第二天他酒醒后,就后悔告诉我一切,从此不准我再去地宫。可我忍不住,这里虽只是我娘的衣冠冢,到底是我心灵寄托……“
一阵死一样的沉寂,从花倚绿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薜思过略知大概。花谢春想必是深爱其妻的,可爱妻却失贞于另一男子,并生下花倚绿,为此他大受刺激,远走他方。而他妻子在丈夫走后深有悔意,并苦苦等候,再得不到丈夫谅解的情况下含愧出走,以至埋骨他乡。而花谢春毕竟还是深爱自己妻子的,所以一直抚养着花倚绿。
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一个悲剧,真的是悲剧。
花倚绿说累了,也哭累了,靠在薜思过肩头昏昏沉沉睡去。薜思过向林忆昔道:“也不知花谢春打算困我们多久?”林忆昔沉吟道:“花谢春虽然行为怪僻,但终归是有感情的人,应该不会将他女儿困死在这儿。”他来回踱了几圈,在石壁上敲敲打打,又侧耳细听,忽然欣然而叫:“你们听,这里的石壁铿铿有声,且有回音,你们听……”话未话完,石壁上传来一下沉闷的声响,震得碎石纷纷落下,落的三人满头满脸。
花倚绿颤声道:“爹想干什么,他要封死出路吗?”林忆昔道:“你爹刚才说外敌环林,只怕是有仇家来了。”花倚绿顿时急了,道:“那可怎么办?”又一声闷响传来,这一下力道更大,震得石壁簌簌发抖,已隐隐有一道光线射进来。林忆昔大声道:“石壁裂开了,思过,我们联手,定能将它震碎。”三人凝力发掌,齐击在石壁上,顿时群石乱飞,面前的石壁塌陷开一个大洞。
花倚绿顾不得碎石、尘土飞扬,一头冲了出去。只见花谢春果真正与一青袍人苦斗。花谢春手臂、大腿均已挂彩,尤勇猛万分。青袍上一身青袍,脸上带了一个青铜面具,显得比花谢春更诡异,一见石壁塌陷,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入口真的就在这儿。”花谢春森然:“你知道了也未必进得去。”
薜思过,林忆昔双双穿墙而出,人未立定,已听花谢春道:“院中的人就是他毒死的,原来是要嫁祸给我的,后来又嫁祸你们。”薜思过大怒,一声叱喝,五指拂向青袍人面门。青袍人头一扬,身子滴溜溜一转,化解开他的攻势。林忆昔,花倚绿也同时出手。其实论真实武功,他们三人合力也非青袍人的对手,只是他刚才与花谢春一番激斗,已元气大伤,行动之间未免有些不灵便。林忆昔拧腰欺身上前,薜思过,花倚绿分别由左右两边缠上,青袍人一时相顾不暇,面上的面具被林忆昔一把抓落。他大惊,忙不迭背身以手掩面,背心处生受了薜思过一掌,他也不敢回头,手一扬,忽然撒出一大把白粉,趁机逃之夭夭。
林忆昔“吓”了一声,颇为懊恼,“竟没有看清他的脸,就让这厮逃了。”花倚绿道:“爹一定看见了。”花谢春厉声斥道:“谁要你们出来的,如今被这厮知道了地宫的入口,这儿就没有安生的日子了。”花倚弛讷讷道:“我只是想帮爹。”花谢春连连冷笑:“是帮你亲生爹吧。”花倚绿一阵晕眩,“刚才那人是我亲生的爹?”花谢春不再理他,径拂袖而去。
□ □ □林忆昔讲累了,停下来。沈梦怜叹道:“原来花姑娘的身世也如此可怜。”薜思过道:“人之一世总有坎坷,但总会过去的。”他本意是想安慰沈梦怜,沈梦怜听罢,却只是心想:“别人的坎坷都能过去,我一生的坎坷只怕是过不去了。世既容不得我,我倒要嘲弄天下人一番。”
凌冰妆见沈梦怜目光游移,情知必定有异,笑向薜林二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