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班宇杰、李崇等四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回他们的房间看功课,而是全部走进我的房间里来,或坐椅子上,或坐凌凛空出来的床垫上,四人八只眼睛认真地盯着我。
我心虚地跟他们开玩笑:“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又没有期中考试的题。”
“我们想问问你关于凌凛的事。”李崇拍子拍他屁股下面的床垫子,自从凌凛的父母来拿走他的所有物品后,那张床一直空着,没有再分其他同学来做我的室友。
“凌凛?我不知道他的事。”我知道自己的谎话很拙劣,他们一定知道我在撒谎,为此我有点愧疚。
“开始我们也觉得他或许出了意外,大家住在一个公寓里这么长时间,跟兄弟一样,我们为他难过担心了好些天。”班宇杰说,“可是你作为他的室友,一点也不担心他,连假装着急的样子都漫不经心。以前你们俩个每天什么样,你现在一个人了还什么样,每天回来就关在房间里看电视,也不知道那破电视有什么好看的!”
“我……”我没想到正因为我过于担心凌凛的状况,竟会疏忽了他消失的这个再现实不过的问题,反而被他们认为我太不关心他。
“其实我们不是来指责你这件事的。”李崇接着说,“你还不是那么没情没义的人,我们和他相处的时间比你久,可他跟你更投脾气,所以……我们认为关于他失踪这件事,你是知情者,或者,他根本没失踪,仍然跟你保持秘密联系。”
“是这样么,叶秋?”吴迪追问道。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有那么几秒我差点就要说出来了,但是我不敢确定他们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是否会由他们传向更多人,从而使录像带的秘密公开,引起某些研究部门的关注,如果在凌凛带凌霄回来之前录像带被拿走,我们中断了联系,那他们怎么办?我不想将他们的安全毁于一时冲动。相比之下,班宇杰他们对我的误解更易于承受些,尽管那同样令我难过。
“我真的不知道。”我低下头不去看他们的表情既然已经知道我在说谎,我也就干脆不再费心把它说得像句真话。
过了一会儿,我抬头看看他们,四双眼睛仍在静静地盯着我,我迟疑地说:“别问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这件事。”
他们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也缓和起来,李崇站起身,“你这句话说明情况跟我们猜测的相去不远,对么?那么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们自己考虑一下,别忘了我们也是他的朋友。”说完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吴迪和肖勇也随后出去了。
班宇杰走到门口停下来问我:“凌凛……他还好么?”
我一愣,想起在影片中看到凌凛拉着凌霄朝电影院飞奔的身影,一时也无法确定他们现在的情况。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四个人都回屋去了,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两个月来和凌凛里应外合寻找凌霄以及电影出口的情景,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
直到一件东西落在脸上把我惊醒,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烟草味,我立刻睁开眼,以为那四个家伙不甘心又跑来审问我,没想到从枕旁摸到的是一团被揉皱的“大前门”烟盒,正在纳闷时,突然凭空出现一个黑影,一件重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猛地砸在我身上,随后又翻落到地板上去。
我瞪大了惊讶的眼睛,只见凌凛躺在地板上揉着屁股和后腰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出声叫唤,我欢呼一声扑上去,把他刚刚欠起来的身子又砸回到地板上。
“你哥呢?”我向四周环顾缩了缩身子,唯恐又跳出一个家伙来再砸我一下。
“他没出来。”凌凛盘坐在他的床垫上狼吞虎咽,我已经悄悄溜出屋去分两次把晚饭吃剩的东西和冰箱里储存的食物都拿来喂他了,但看样子他好像仍然不够吃。不知明天我该编怎样的谎话去应付早餐没东西吃的班宇杰他们。
“别光顾着吃!快跟我说说里面怎么个情况啊!”我急得在他面前乱转。
他梗着脖子咽下嘴里一大口食物,又灌下一袋奶,喘了口气说:“别急,他还有个一起进电影的同学在里面,要找到了一起出来。他让咱们继续观察电影里的各种提示,帮他找到那个同学和下一轮的出口。”说着他又塞了一嘴,含含糊糊地:“吃完了让我在你被窝里睡一会儿。”
“你没长虱子吧?”我看着他两个月没理发的脑袋问。
[二]
凌凛和凌霄在电影院里找到了那个标志着“安全通道EXIT”的出口,凌凛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打开了门。门外是一片柔和的类似阳光般温暖的光,他们可以看到眼前所有的图像光影都在这片阳光下变得扭曲,这无疑就是个异时空交汇的接口。
凌霄从地上捡了个“大前门”烟盒扔进门,纸团于瞬间消失得无声无息。周围其他片中的角色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人向他们多看一眼,没有人关注这个奇异的景象,就好像当初他们介入影片时那么自然如常、无人问津。
但凌霄却迟疑着不肯走。
当初,三年前与他一同走进电影的还有一个叫管青的同学,是他最好的朋友,进入电影后失散了,凌凛向他提起曾在看片时发现一个乞丐穿着与我们同样的校服,只是当时未曾留意那件校服上的袖扣是几粒,也就无从分辨那件衣服属于哪个年级的学生,这使凌霄十分担心管青,尽管这个出口来之不易,并且在关闭后将被影片重置,再找到就更加困难了,但凌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丢下管青独自离去。
凌凛也想放弃走出电影的机会留下来陪凌霄一起找管青,然而凌霄不想浪费这个通道的机会,因为即使不使用,只要触发通道打开,当它关闭时就会消失。于是凌凛决定先回来找我,把电影里的情况和我沟通一下,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如果我们仍要有人再次进入电影,就在那幅“双妹”花露水广告旁边留言,或者按照电影时间每周六的上午十点,在他们兄弟相认的那个中央公园门口等。
就这样,凌凛回到了现实,而凌霄仍留在电影里寻找管青的下落。
凌凛把呼噜打得像雷一样响,我坐在一堆被馒头擦干净的盘子碗旁边,把电影从头看起。
随着凌凛的回转,之前的情节有了改变,中央公园门前原本兄弟相会的场面变成了凌霄独自走过的身影,影片中那个从小镇来到大城市的女孩与那个爱慕她的年轻人去看电影时,那个标着“安全出口EXIT”的小门也已消失不见,下一轮出口已然重置了。
“双妹”花露水广告旁边的墙上不再有我扔进去提示他们电影院出口的字条,当凌霄从那里走过时,他粘了张即时贴在墙上:“凌凛安全返回了?凌霄。”然后便消失在那对亲密相依的恋人身后。我停止了播放,给凌霄写了张留言:“凌凛已安全抵家,保持联络。小秋。”然后按下录制键,把字条投入电影中。
我凑到凌曾跟前看了看他狼狈的睡态,和他走进电影时相比,他多了份疲倦和沧桑。他腕上的手表已重新开始走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006年10月14日星期六,中午12点半,和他走进电影的时间相差四个多小时,与我的时间相差两个月零四天,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圣诞节,而这两个月零四天的时间在他的生命中仅仅只是一眨眼。
我没有帮他把时间校正,反正等他醒来后有的是功夫来整理这一切,于是从壁橱里拿出被子,在他那张床上睡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亮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李崇他们起了床,显然班宇杰在做早饭时发现食物被窃,他在我房门上敲了敲,推门进来问:“咱们昨晚剩下的饭菜不会让你一个人都吃了吧?”
我听到房门声迅速从床上坐起来,正在这时,凌凛睡眼朦胧地摇着他那颗发如茅草的脑袋坐起身说:“再帮我弄点吃的来。”
然后两人突然都止住了口,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着,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十分钟后,我和凌凛两个被四个一脸严肃的家伙围在餐桌旁,凌凛在喝着一罐八宝粥,肖勇嘴角残留着牙膏沫,李崇肩上搭着一条干毛巾还没去洗脸。
“说说吧,”李崇看看我又看看凌凛,“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要这么瞒着大家。”
凌凛看了我一眼,放下罐子:“你们别怪小秋,是我不让他告诉你们的。三年前我哥在这所学校念到高三时失踪了,这事你们都知道,两个月前我找到了一些线索,所以想去找他,为了怕别人知道了牵扯更多麻烦,我就没想告诉别人,小秋因为同住一屋,我是没办法了才告诉他的。”
他把录像带的事隐去了,想必他在喝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盘算好。
“你哥哥?”
“具体什么时候的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找到他的线索?”
“你打算怎么和学校还有你家人解释?”
“这两个月你去了哪里?怎么回来的?”
他们问了一串问题,凌凛只说现在还不想说,事情也没有完全解决,更不想让学校知道这件事,至于家里,他会打电话回去解释,他又拜托我们继续为他保密,因为他仍要住在这里,并有可能再次去寻找他哥哥凌霄。
“如果你和家里解释清楚,并且让他们知道有望找到你哥哥,你家人就可以尽快来学校为你补办保留学籍的手续,等你找到哥哥,还可以回学校来继续念书。”肖勇对凌凛的安排有些不解,“为什么你不想让学校知道这件事呢?”
“凌凛,这个公寓你住不了几天了。”李崇说,“下周一叶秋的房间有可能分来新室友。”
“啊?!”我突然想起不久前曾听到过这个消息,与凌凛乍一重逢竟把这么严重的事态给忘掉了。如果我们的房间有了陌生人,那么我在房里看电影、传递字条等事情就会成为小道消息传遍整个校园。从凌凛返回的情况看,电影通道的出口与现实连接的地方或许就